第五章 夜探敌营
明月初上，春日的夜风冰凉彻骨，恰逢桃花夜，铺天盖地的桃花幽幽绽放。
红拂靠在木桩上，仰头望月，不由得长长一叹，每一年的桃花夜，她都吵着要看，可是每一年她都熬不住睡意，不是早一点，就是晚一点，总是错过开花的时辰。
今年总算是见到了，却是这样一个情境，低头看看自己落了血渍的衣衫，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不是叫做‘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想她短短的十几年不知道坑了多少人，惹了多少事，若是他们看到今天这一幕，大约会觉得大快人心吧。没心没肺的嘿嘿笑起来，牵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师哥会来救她，她知道的，就算是刀山火海，师哥也会奋不顾身来救她的。心里面不由得有些暖意，想了一会，紧蹙了眉头，李靖呢？想来已经知道了她被抓的消息，终于摆脱掉自己这个麻烦，现在他一定是欣喜若狂，哪里会管她的死活，很有觉悟的扁扁嘴，心里念道，李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守着她的是一个矮个子的士兵，看到她多变的表情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直到营帐里的将军歇息够了走出来，他才向前禀报，“将军，这小子奇怪得很，刚才竟然还‘嘿嘿’的笑，”看他学着她的傻笑的样子，她忍不住笑起来，对上那将军的眼睛，咳了两声，偏过头去。
“小子，你还有心情笑……”
“今夜风景不错，花前月下的。”她抬头望了望明月，“大哥，听你口音是江南人？”
那将军已有四十岁上下，留着胡子，并没有莫烈的好看，红拂微微的笑了，这世上大约只有莫烈师哥的胡子能用‘好看’形容，那将军对她的笑脸怔了一下，“你竟一点也不怕？”
她眨眨眼睛，并不回答他，笑道，“江南的明月和桃花一定比这里好看吧，我常听爹爹说，说江南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小桥流水，才子佳人，”她目光从明月移到他的脸上，认真极了，“你说，是这样么？”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淡定的俘虏，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是又如何。”
她的目光就明亮了，灿烂的笑起来，声音中充满欢快，“那等战争结束了，我就去江南，找一个娘子，一起望月赏花，你说好不好？”
将军上下打量着‘他’，身上鞭痕犹在，看到‘他’一张天真明朗的小脸，忍不住问道，“小子，你多大了？”
“十五！”
“才这么小……”忽然有些惋惜，进来的俘虏，有几个能活着出去。
“我不小了！”红拂嚷道，看到他的脸色，眼底滑过一抹狡黠，又恢复天真，“再过两年，能就能娶娘子了！”
“你个小子，就知道想女人！”他嘿嘿的笑起来，从来没有这么和俘虏交谈过，不由放松了警惕。
她也嘿嘿的的笑，“大哥，你有娘子么？”
“当然有，呵呵，还不只一个咧，……”憨笑黯淡下来，叹了一口气，“都在江南，还有四个儿女，好像我也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大哥，你知道么，我也很久没见过我爹爹了，”小脸也黯淡下来，甚至还红了眼眶，“我爹爹，和您差不多大呢。”
“你爹爹去哪了？”他好奇的问。
“我爹，我爹在很久很久以前，被征兵入伍，可是已经三年没有消息了，”她的表情十分落寞，看的人也不由可怜起来，“人们都说，我爹战死沙场，可是我不信，所以我就偷偷跑出来，来边关找爹，我相信他一定没死，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那将军听的心中难过起来，完全被说中了心事，语调更软了一些，“小子，别难过。”
红拂心中暗笑不已，撒谎是她的一大本领，只是爹爹听了莫要生气才好，微微一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目光向一颗大柳树看去，那里似乎有人，可是仔细看清了，只有树影重重，什么也没有。蹙蹙眉头，继续说道，“大哥，我能问一些事情么？”
“你说。”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回去啊？”
他叹一口气，语调沉下来，“小子，实话和你说吧，你要是不说出军事布防，你是别想活着出去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怎么办？”她一副很无辜的表情，可是眼眸中却写满了狡黠。花前月下，多好的场景，不趁此敲一笔竹杠，很是对不起自己。
她暗暗的想好了，算这个将军运气不好，遇人不淑，连她的话都相信！她要套出这里的情报，再高价卖给李靖，岂不是很痛快的事！
虽然，李靖那根木头，未见得有钱买……她还是有了兴致。
将军摇摇头，表情有些挣扎，经过红拂的一番胡扯，他信以为真，所以并不想让他死，追问道，“一点也不知道么？连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么？”
“不知道。诶，等一下，你们有多少人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押我进来的时候，我看这里的规模，或许稍稍比对一下，我可以说出大概有多少人。”她说的很认真。
那将军舒一口气，不疑有他，“这整个军营有三千人，唐军可有这个数目？”
“我想一想……”得逞！敛下去的眸中带了深深笑意，反将一军，原来出兵三千，想了半天，说道，“应该差不多吧。”
对方点点头，稍微舒一口气，“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什么？”
红拂一笑，有着少年的青涩，带着敬佩，“大哥，你当这么多士兵的统帅，好厉害啊……”
那将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不是统帅，我只是一个将军而已，真正的统帅，在那边的帅营里，”伸手指了指一个看似很普通的营帐，红拂暗暗记下方位，听他又说，“这次统帅可是侯爷手下的第三大将司马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我想保你也没有办法！”
心里面的笑意更深了，统帅身份也招了，接下来……
树后面的真的似乎不寻常，总有一种有人在看着她的感觉，她忍不住蹙眉望过去，身后桃花成堆，朦胧月色，倒是真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不敢多看，只怕是师哥带来的帮手，心里面稍稍安定下来。
她忽然察觉帅旗下也一道阴影飘过，发出细微的一声，她心里一震，知道真的是师哥，更放心下来，目不斜视，看着那将军，“大哥，反正我说不出布防也要死了，你我投缘，今晚聊个通宵……”
那将军还有一些犹豫，禁不住她的拉亲情，真的盘腿和他聊起来，红拂心里暗笑，和她聊天，当是那么便宜的么，转眼间，又不着痕迹的套问出好几个小问题。
……
月已偏西，红拂套问的差不多了，她也累了，嘿嘿一笑，“大哥，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将军挑眉。
“额，”小手赫然挣脱绳索，趁他还没有反映过来一把迷迭粉扬了上去，“江湖险恶，你没听说过么。”一下子跳下来，咯咯的笑起来，守在旁边的小兵吓傻了，不明白突然发生什么，还没等他喊出声，也已经瘫倒在地上。
那将军冷汗涔涔，心里狂怒，赫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少年摆了一道，再想到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冷汗更是流个不停了。
“我喜欢用下九流的手法。”她下定结论，嘻嘻转身，腿有些软，差点跪在地上，那道隐匿在树下的身影霍然飞出，接住她，她仰头看，眨眨眼睛，“李靖？”
李靖松开她，退后两步，负手站在月光下，颇有些傲然卓绝的味道，她有些花痴的笑，“你不是恨死我了么，怎么会来救我？”
“只是夜探敌营，顺便救你。”
“哦。”浓浓的鼻音里带了一点小失望。
他微微一笑，心情稍稍好起来，“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还有心思探听情报。”
小脸扬起来，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笑道，“做人不能吃亏了不是。”
李靖向下看去，落到她沾了血迹的衣衫，微微皱眉，“他们对你用刑了？”
“可不是，”咬牙切齿起来，“总要一天，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他轻轻摇头，拉着她向前走去，正逢巡营的士兵绕过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躲到大树阴影中，好闻的男性味道吸入鼻中，她只觉得腿有些软，小手抱他抱的更紧了一些。
李靖只道她是受伤无力，大手加大了力道，将她托起，低头间，恰看到月光照在她微微扬起的小脸上，散发出柔媚的光芒，心中一动，偏过头去。
帅旗下的那道身影一晃，被士兵发现，红拂‘呀’了一声，“师哥！”
莫烈看了树下一眼，表情沉冷，抿紧嘴唇，没有说什么，月光清朗，红拂知道他生气了，却不知道他为何生气，只见他手中的利剑快速挥舞，士兵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你师哥杀起人来，一点不含糊。”李靖拉着她缓缓向后退。
“我也杀人不眨眼，你怕不怕？”红拂目光从师哥身上转移，仰头看他，摆出凶恶的模样。
他叹息一声，很有兴致的和她调侃了一句，“你是杀人不见血……”拉着她迅速消失掉，没有辜负莫烈替他们转移注意力的行为。
整个营帐喧哗声起，兵营四面，擂鼓声起，还有前进的号角声，一时间营中一片混乱。帅帐中统领纷纷出来，李靖趁乱揽着她向帐门走去。
“等一下……”
李靖停下来，低头看他，“怎么，不想回去？”
红拂报以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既然来了，一定要去帅营参观一下。”
他又皱眉头了，稍稍松开她，“你竟还有这个心情，你胆子到底有多大？”
“也没有多大，只是我爹爹说‘祸害遗千年’，大约我不是那么容易死掉。”
她嘿嘿地笑，一双眸子晶亮晶亮的，李靖有一些无奈，不知道是该说她太有自知之明，还是真的没心没肺，沉吟了一下，看着她渴求的小模样，竟然心软了，沉吟了一下回身，揽着她向帅帐走去。
“李靖，你觉不觉得很有意思。”她快乐的说道。
他摇摇头，暗暗后悔自己的行为。
才到帐前，几个守卫呼喝起来，长矛刀剑刷刷的刺来，李靖抱着她，身子轻轻翻转，反手一捞，长剑出鞘，一剑扫过，守卫噼里啪啦的倒下来。
刚要进帐，忽然发觉慌乱之声已经消失，回头一看，素闻罗艺治兵严谨，只这片刻间，整个军队依然恢复整肃，统帅远远的看见这边有情况，带着大批将士前来，心中暗道不好，“红拂，我们快走。”
她也看见了，并没有犹豫，身形一晃，钻进帐内，李靖还来不及发怒，她已经钻了出来，主动揽上他的腰，“还不快走，来不及了。”
他抱着她，一路轻功向帐外奔去。
四野苍茫，天蒙蒙亮了，山里雾气轻薄，林间鸟儿啼鸣，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寂。
李靖担忧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女人，“红拂，你还好吧？”
她咧嘴一笑，嘴唇却是苍白的，“本姑娘身子好的很……啊啾！”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他放松了身子，坐在山丘上，让红拂枕在自己的腿上，“你真不是个女人。”
她哆哆嗦嗦的笑起来，“好冷！”小嘴扁起来，“你也不是个男人，英雄救美都救了，还不知道把衣裳脱给我，天这么冷……”
李靖低头看着她病了还不老实的小模样，“看来你没什么大碍，还能和我吵嘴。”有个一个笑容。
“李靖，我要是病死了，就是你害的！”
“你和你的师哥一样，不讲道理。”
她嘿嘿的笑起来，撑起身子，屈膝坐在他对面，明明很虚弱，一双眸子仍然晶亮晶亮的，“你是不是特别想把我赶走？”
“是啊，”他没有客套，顿了一下，“军营不是一个女孩子呆的地方。”
红拂抽抽鼻子，“方才还说我不是女的，真是多变，”展露大大的笑容，“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笑的没心没肺，扯裂伤口，倒抽一口气。
他低头看她的身上，几道鞭痕，在衣裳上印了血迹，他有几分犹豫，伸手探过去想给她检查伤口，手在她身前停住，最终还是收了回去，轻声问道，“你的伤严重么？”
她也低头看，“大约皮外伤吧，其实，只有两鞭子是真正打到身上，我被敲晕了，还没有清醒之前，那个家伙竟然趁人之危！”贝齿咬合，哼了一声，“和李靖一样无耻！”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被她说完，放下心来，这世上要是论到无耻，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好笑的摇摇头，“我真是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培养出你这么一个、一个……”
忽然发现自己自小苦读的书籍都失去了作用，完全想不到一个能形容她的词语来，叹一口气，“我们且休息一会，等雾散了再回去。”
她哆哆嗦嗦的蜷紧身子，“那我们聊聊天，真的很冷啊。”
李靖犹豫了一下，拽过她，把她圈到自己怀里，很认真的说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不要多想。”
红拂却被他认真的表情都笑，转过身子，柔软的身子贴在他的胸膛，一脸的无辜，“李将军，我应该多想什么？”
他的脸彻底红了，“红拂，你是女子，知不知道！”
“好吧、好吧，真是个死板的人。”她老老实实的窝好，随手拔起一根才绿的小草，咬在嘴里，他的胸膛很温暖，过了不久她也暖和起来。
“红拂，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为什么不说出我军的布防？”她明明知道的……在他的印象里，她就是一个势力小人，他决定夜闯敌营的一个原因，便是认定她一定会问一答三，招出他的全部布防。没想到，他竟然预料错了。
红拂咯咯一笑，“因为，因为，我有忠心为主的情操，对耶，我可是一个有情操的人！”
他并不信，声音中带了几分戏谑，“我倒是低估你了。”
“好吧，实话告诉你，若是他们没打我，我说不定真会说哦，只是，你伤了我，还想从我手里得到想要的，未免太痴心妄想了。”
果然，摇摇头，“要是，他们好好跟你谈，你真会说？”
“看情况吧，如果心情好的话，出的钱够多的话……”回头看到他沉下来的目光，咯咯一笑，“逗你的，我可不想后半生被你追杀。”
李靖更无奈了，她说的太夸张，他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去追杀她，心里面莫名的褪掉几分排斥，暗暗发觉，其实，她也不想表面的那么蛮不讲理、无理取闹。
她笑得很快乐，“再说，我长得这么讨喜可爱，他们怎么舍得打死我……是不是，李将军？”
这么‘不知羞耻’的言论，让李靖对她更加无奈起来，一个人能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也殊为不易，她仍然快乐的自言自语，“我知道莫烈师哥会来救我的，所以并不担心，只是没想到，你也来了。”
“是么，我说了我只是来夜探敌营，”他很坚持这一点，随即叹了一声，“红拂，我真的是低估你了，没想到你还有心探听敌军的情报。”
被他提醒，她想起这件事，懊恼的哎呦一声，打断他的话，“对啊，李靖，你居然躲在那里偷听，本来我想将情报高价卖给你的，这一笔生意又毁了！”
……
他果然不该把她想得太高尚，刚刚累积的一点点好感刹那间烟消云散，却没有看到小丫头低头抿嘴一笑，带了点少女的甜美和青涩。
红拂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地图，在他眼前扬了扬，笑道，“不过还好，还有这个，你有没有兴趣？”
她扬了一下，迅速的收了回去，李靖已经眼尖看到上面绘制的地形图，一怔，“你从何处得来的？”
“帅帐啊……”
忽然想起，方才她曾经一溜烟的钻进帅帐，没想到只是眨眼功夫，她竟然把这个偷了出来。
她小手攥着羊皮地图，抽抽鼻子，“我们李将军对这个布防图有没有兴趣呢？”看见李靖瞪着她不说话，又说道，“算你便宜点，五千两怎么样？”
她以为李靖会暴跳如雷，伸手来抢，结果他还只是瞪着她，问了一句，“你冒险进帐，就是为了偷这个？”
“去溜达一趟，不顺手牵羊带点纪念品回来，怎么对得起自己……”
李靖却不能像她一样淡定，她知不知道，万一帅帐里仍有士兵，她才受了伤，是有多危险，这个女人真是要钱不要命，随即沉吟一下，不对，这个丫头惜命的很，她从来不是能拿小命玩的人……
她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审视着她的笑颜，没有说话。其实，红拂都没有想的那么多，也没察觉出自己的行动已经渐渐脱离了轨迹，笑眯眯的问他，“你买不买？”
“我没有钱……”他叹一口气。
“我早就知道，”她明眸轻眨，“好吧，我也不为难你，我们各说一个秘密，当作交换，如果我满意呢，就把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李靖看着他，沉吟半响，始终看不透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让他去抢一个女子的东西，他实在是做不出来，可是，那份布阵图又很难得，暗暗想，不过说一个秘密，能弄出多大的事情来，轻轻点头，“好……”
红拂就笑的狡黠了，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听她开口说道，“我们交换一下身世吧……”
身世？
的确，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可是这也算不上什么大秘密，稍稍放下心来，说道，“我出生将门，永康公正是在下祖父。”
“你果然不是布衣出身。”红拂一叹，“寻常人第一次上战场大约腿都软了。”
“我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我从小父母双亡，由舅舅带大，他是一个将军……”犹豫了一下，说出姓名来，“韩擒虎。”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红拂瞪大了眼睛，如他料想的表情一模一样，“你说的是，开隋四大名将，上国柱韩擒虎？”
“是啊……”他长长一叹，太阳还未升起，灰蒙蒙的一片，他似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有一些落寞，“他带着我在边关，一直到十岁……”
“等一下！”红拂打断了他的话，换了个姿势重新依偎好，“你既然有这层身份，为什么不利用，傻头傻脑的来当大头兵！”
……
他瞪着她，是谁害他到这里来的，如果没有遭了她的算计……
她吐吐舌头，缩回去，“你继续，当我没说。”
收回瞪她的目光，看向天际，“十岁之后，舅舅去世，我就去了师父那里。”稍微挪了一下身子，“就这样了。”
“哦……”她笑了开，“好啊，我很满意，现在我要说我的秘密了。”
那样的甜美笑容，让人、让人……汗毛直竖，“红拂，你又要做什么幺蛾子的事情？”他防备起来，皱着眉头看她，隐隐约约觉得她有什么小算计，推开她，和她并肩坐在土丘上。
她摇摇头，清甜的声音开口问道，“你听没听过，安阳慕家？”
他皱眉，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过一点。”戒备的看着她，她却放松了，并不看他，天稍亮了，雾气被冲散了一些，她的眸子里也盛着雾气，柔软而清澈，落在李靖眼中，刹那间放松了警戒。
“百年前，后燕苻皇后身亡，长乐帝痛苦不已，赤足散发，大哭于皇后灵前。皇后葬后，长乐帝疯癫至极，竟自毁宫门，扬长而去，从此后燕混乱，两年后亡国……”
她幽幽一叹，小手搭在膝盖上，“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后人骂他的很多，可是，我却很喜欢，为了喜欢的东西，是应该奋不顾身的！”
李靖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一动，一句话冲动到唇边，没有问出口，听她继续说道，“后人传说，长乐帝被后继统治者杀害，葬于氓郊。还有一个说法，……这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便是十六国后期的巨贾，安阳慕长生。”
这位低调的商贾，有多少财富无可估量，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的生平，听说，江湖上的人用尽手段，结果一无所获，只知道他还有一个公子，据闻，此人像极了前朝太子，从此安阳慕家，越发的神秘低调起来。
自十六国到南北朝，百余年间，征战不休，安阳慕家就像一个影子，每每国家兴替，都有一些关于他们的传闻，然后销声匿迹。据说他们发尽战争财，财富富可敌国……
李靖感到有一点不妙感觉，说道，“这只是传说。”
“无风不起浪你听过没有？”瞪了他一眼，“道听途说未必就是空穴来风，多数是确有其事的，慕长生的确是后燕长乐帝，抛弃黄袍的浪子皇帝。”
“你是如何知道的？”
只听她幽幽说道，“因为，慕长生还有另一个身份……”
他挑眉，手心却出了汗，红拂笑嘻嘻的看着他，“他还是我的曾祖父。”
这句话才是一道惊雷，李靖再也无法保持沉着冷静，看过去，打量着她是否又在说谎，只看到她一脸认真，“你不信么，既然是我想和你交换秘密，就没有必要骗你。”
她就笑的灿烂了，“作为一个小富婆，额，其实我给喜欢说财女，我从小接受了各种良好的教育……”
他的震惊维持了不久，就被这句话冲散，他忍不住说道，“究竟是什么样‘良好’的教育，能教育出你这样的女人？”
“爹爹说，坐吃山空是不行的，大买卖不常有，要常出去做些小生意，才不会失了对钱财的感觉……所以啊，关于教育，坑蒙拐骗偷是基本项目，什么吃喝玩乐也是必学伎俩，其中最最重要的……你猜是什么？”
这种‘良好’的教育，已经让他微微的抽动了嘴角，终于理解他为什么始终无法理解，她的小脑袋里装了什么东西，现在情绪还微微有点混乱，“什么？”
“笨！武功啊，有钱也要有命花啊！”
她，告诉自己这个做什么？
不好的感觉在心里酝酿，这个丫头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告诉自己这些。
她看穿他的想法，笑得更甜蜜了，“你是不是很惊讶，不过，有一件事我可能忘了告诉你……”
李靖心里一惊，看过去，“什么事？”
她轻轻拍手，进入正题，“这个嘛，我的身份要是暴露了，不知道会引来多少宵小之徒，所以……慕家的规矩是，严禁泄露我们的身份……”
“那你告诉我……”忽然反应过来，跳起来，“红拂，我又着了你的道！”
她嘿嘿的笑，“你也是江湖中人，应该知道这是江湖十大隐秘之一，你是知道江湖规矩的，为了防止你泄露我的身份，你现在有两种方法可以选，”她笑得好开心，“第一呢，是被我爹杀人灭口，第二，以后寸步不离在我身边。”
他自然明白其中含义，懊恼的叹一口气，接过她受伤的羊皮地图，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祸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