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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飘零书剑名士惹春愁 嚣扰烟尘少年窥丽影

梁文锦的武艺虽不甚高强,但是他的师父却是直隶省一位著名的老侠。那位老侠名叫纪广杰,是一位秀才出身的老侠客,一生落拓江湖,到处行侠仗义,一口宝剑从来没遇见过对手。纪广杰在六十岁以后,才隐居南宫县,以授徒为生,一时从游者甚众。梁文锦和席仲孝都是富家公子,年轻好事,便也拜了纪老侠客为师。

纪老侠客教授徒弟的方法颇为特别,每天只给他们打一趟拳,或练一趟剑,好歹你自己去学去练。梁文锦和席仲孝全是裘马少年,怎能刻苦练习工夫?所以三年光景,梁、席二人的拳法剑术和蹿房越脊的工夫,虽然也会了一点儿,并且自己也觉得不错,但认真说起来,实在是稀松平常,纪老侠客对他们的武艺连正眼也不看。

纪老侠客在南宫住了四五年,就病死在南宫。他平生收了徒弟不下三十人,但真正能够得到他的传授者只有一个人,这人就是南宫人李慕白。李慕白是南宫县内的一个秀才,年有二十余岁,生得相貌魁梧,神情潇洒。他住在南宫城外五里村,现依叔父度日,他的父母都早已亡故了。

说起他的父亲也是个很奇特的人。他父亲名叫李凤杰,本是南宫县一农家子弟,但他生性不羁,既喜文学,又好武艺,他的师父就是曾经名震江湖的蜀中龙。李凤杰是一个很落拓的人,曾随同某将军做过幕宾,走过许多地方,交了许多朋友。李凤杰曾在嵩山养过伤,在那里遇着了一位侠客,此人名叫江南鹤,二人结为异姓兄弟。后来李凤杰娶了亲,生下一子,就是李慕白。

慕白从小在江南长大,六岁时就随父亲习学武艺,可是在他八岁的时候,江南瘟疫流行,他的父母同时死了。李凤杰临终时曾托付盟兄江南鹤,将慕白送回南宫家乡胞弟李凤卿之处抚养,所以江南鹤把凤杰夫妇葬埋了之后,就将李慕白送到南宫县,然后他只身往天涯流浪去了。李慕白便由其叔父抚养成人。

他的叔父种着几十亩田地,颇称小康之家,而且膝下并无子女,所以就把李慕白视如己出。他叔父平素最羡慕读书的人,尤其是举人翰林,他叔父就当天神一般地尊敬,所以令慕白自幼读书。李慕白十三岁时就应乡试,中了秀才,于是把他叔父喜欢得了不得,又盼着他中举,中进士。可是这时李慕白的性情改变了,原来他的生性与他父亲差不多,喜欢潇洒放荡的生活,不愿意寒窗苦读,与笔砚厮守。尤其是儿时的一些印象,父亲教授自己剑术时的雄姿,江南鹤慷慨英俊的丰采,他一一都能记得起来,所以他时时想自己也学成一身武艺,能像他父亲和江南鹤一般,做一个江湖侠士,却把功名富贵不放在眼里。

在他十六岁时,老侠客纪广杰就来到南宫,李慕白也就跟去习学武艺。原来纪广杰未来到南宫之时,就遇到过江南鹤,江南鹤曾托付他,说:“李凤杰之子,名叫李慕白,现住南宫县。你如到了南宫,千万要把这人收下做徒弟,认真把武艺传授给他。”所以纪老侠客见了李慕白,问清了他的家世,便把他另眼看待。又兼慕白聪明过人,刻苦学艺,所以不到四五年,李慕白已把师父的武艺、拳脚,和种种特有的功夫,完全学会了。不过他只顾了学武,文章却无暇去读,连应了两次省试,全都未得中举,因此不独慕白自己对功名灰了心,就连他叔父对他的感情也冷淡了。

李慕白年至二十四五岁尚未娶亲,为此事,他的叔父婶母对他益发不满。原来李慕白心中有一个志愿,娶妻必想娶一绝色女子,而且必须是个会武艺的,若是不合这两个条件,无论什么名闺淑媛他也不要。因此他的婚事总没有着落,一般同学和朋友也莫不笑他。

这天,李慕白在场院中舞了一趟剑。舞毕之后,他提着宝剑呆呆地伫立,眼望着田间麦苗青青,篱外桃花灼灼,春风扑面,蝴蝶依人,天际一团团的春云变幻飘荡,他不禁感慨身世,长叹了口气。正待回屋内,忽见道上来了一匹马,马来到临近,李慕白见马上的人系同学席仲孝。席仲孝身穿紫缎夹衣,青缎鞋,把辫子梳得又黑又亮,一副阔少的样子。李慕白本不愿接近这种人,但席仲孝向来钦佩李慕白的文章和武技,所以时常到这里来看他。

当下二人相见,李慕白就问:“怎么好多天不见你?”席仲孝下了马,把马拴在枣树上,一面抖着衣裳一面说:“我跟梁文锦到巨鹿去了几天,昨天才回来。”李慕白又问说:“梁文锦在巨鹿开着买卖,可你到那里有什么事?”席仲孝说:“我不过是到巨鹿闲玩一玩罢了。”李慕白把席仲孝让到屋内,席仲孝就笑着向李慕白说:“你猜我今天干什么来了?”李慕白听了他这话,不由得一怔,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席仲孝又笑了,说:“你得先给我道谢,我是给你做媒来了!”李慕白一听这话,心里就不耐烦,说:“算了吧,你趁早别说那些话了!”

席仲孝正色说:“这回我可不是拿你开心,真的,我给你物色着一个品貌绝俊、武艺高强的佳人。可是我也不认得人家,只能把这个人告诉你,你若觉着中意,你就自己求亲去。”李慕白听他这样一说,倒觉得很有趣味,便笑着问道:“你说的是谁家的姑娘?”席仲孝说:“巨鹿县铁翅雕俞雄远,你认得不认得?”李慕白说:“俞老镖头的大名,我倒晓得,只是没有见过此人。”席仲孝说:“我说的就是他的女儿。这位姑娘名叫俞秀莲,今年不过十六七岁。要讲容貌身段,我敢说真是倾国倾城,西施见了也得低头,姮娥比之也须减色,在巨鹿县你若提起俞美人儿来,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慕白点头说:“小地方有一个品貌好的女子,自然要被人注意。”

席仲孝摇头说:“不,我看名都大郡也寻不出那样的绝色女子。还有一样,早先人家不过晓得俞老雕有一个美貌的女儿,现在才知道这姑娘武艺也是超群。前几天,俞老雕带着女儿从城外上坟回来,走在半路上,忽然遇着几个旧仇人,持刀把车拦住,要害俞老雕的性命。那时俞老雕手无寸铁,危在顷刻,却不料俞秀莲姑娘突然由车上跳下,夺过仇人的一口刀,然后一个人敌住四五个凶猛的大汉子,结果被她砍倒了一个,其余尽皆驱走……”

李慕白听到这里,不禁出神,说:“哦!这样的女子,可真是难得!”席仲孝说:“难得的是她色艺双全。所以从这件事发生之后,人都晓得俞姑娘不但容貌出众,武艺也是超群。大家不但爱慕她,而且怕她,独有咱们那位梁师弟,不知自量,在姑娘手中吃了一个大亏,几乎没把性命送掉。现在他躲在家里不敢见人,脸肿得跟茄子一般。”李慕白问道:“怎么,梁文锦叫人家打了?”

席仲孝笑道:“几乎被她打死!”他遂把梁文锦那天在城外,亲眼看见姑娘杀走了她父亲的几个仇人后,就着了迷,晚间到俞家去偷香,却被姑娘捉住饱打了一顿,算是俞老镖头心好,把他放了,于是他含羞回来把事说了一遍。然后他又说:“师弟,你向来自夸非绝色和精通武艺的女子不娶,现在这俞姑娘正堪为你之配。现在你若能到巨鹿去一趟,与那姑娘比武三合,将姑娘赢了,然后再向俞老镖头求亲,那时不但你娶了个如意的夫人,也算给我们南宫人争一口气!”

李慕白听了这话,虽然心里跃跃欲试,可是又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太可能,便笑着说:“哪有这样的事儿?不用说人家姑娘不能跟咱们素不相识的男子比武,即使比了武,赢了人家,俞老镖头就得气死,哪还能招我做女婿?”

席仲孝见李慕白不愿前去,他便编谎说:“俞老镖头曾亲口对人说,谁若是比武赢了他的女儿,他就把女儿许配给谁。虽然现放着这件便宜事儿,可是没有人敢去试一试。我看只有师弟你的武艺高强,人才出众,到了那里,姑娘也许一眼看上,不用比武,她就认输了。”说毕他用眼望着李慕白,不住地笑,心里却想着:平日你自夸武艺比我们强,现在你敢去吗?若能用宝剑赚回来个媳妇,那我们也佩服你了!

李慕白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你把这姑娘夸得世间少有,但我还没见过她。”席仲孝说:“见她倒容易,这姑娘不像别的人家,不出闺房。”李慕白含笑点头说:“好,那我就到一趟巨鹿,娶她倒未必,不过我一定要叫这女子晓得,天下还有比她武艺高强的人!”

席仲孝见李慕白中了计,便笑着说:“就这样办。明天一早我找你来,咱们一同前去。我还要在你们定亲之后,喝你的头一杯喜酒呢!”李慕白笑道:“那事儿倒不用提,不过我自信到了巨鹿,或者不至于像梁文锦那样丢人。”当下二人商量好了,又谈了一些旁的闲话,席仲孝就走了。

这里李慕白独自在屋里,冥想了半天,他手摸着宝剑,眼前拟想出一个容貌美丽而武艺高强的佳人来,忽听耳旁有一个很粗老的声音说道:“慕白,你没到你姑妈家去,问问京里有信来了没有?”李慕白这才收住了他那绮情幻想,赶紧扭头一看,却是他叔父李凤卿,叔父是什么时候进到屋里的,他也全不晓得。

李凤卿在这时候还穿着灰布大棉袄,腰上系着一条褡包,他的灰白色的胡子掀动着,又说:“我看现在你懒得厉害,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事情想一想。你举也没中成,在家里这样闲待着,待到八十岁,还是个穷秀才。你整天地耍剑,那顶得了什么?难道你将来还想到街上卖艺求钱去不成?”说到这里,他的胡子越发往上撅,脸上的颜色越发难看。

李慕白只是皱着眉,心里十分难过,刚待还言,又听他叔父说:“我看你还是托托你姑妈。你姑妈的大伯在京里刑部做主事,主事并不是小官,你若能到京里去见见他,他一定能给你在部里找个差使。好好地干,自然也能有很大的出息。”

李慕白点头说:“是,不过我须得到京里表叔的回信,我才能去,不然我到了那里也是赋闲。昨天我到姑妈家去,京里的信还没有来,所以还得等几天。”遂又乘机说:“前年在省里应考的时候,我认识了巨鹿的一位贾成勋,他是前年中的举,做过一任知县,新近才回到家里。我打算明天到巨鹿去拜会他,将来他若再得了差使,也是我的一个门路。”

他叔父说:“本来嘛!你也应该在外头应酬应酬,多认得几个人总是好。不然你纵有天大的才学,老在家里待着,也没有刘备三顾茅庐来请你!”说完,他叔父就出屋走了。听了这话李慕白真是苦恼,可是因为眼前还有一个美丽的希望,倒颇能减去他的一些痛苦。次日一清早,席仲孝就坐着他家里的一辆车来了,李慕白随即带上宝剑和随身的行李,出门上车,席仲孝跨着车辕,就往巨鹿县去了。那席仲孝十分高兴,说:“昨天我到梁文锦家里去了,我把你也要去会俞姑娘的事情向他说了,他还有点儿吃醋。他说你找俞家父女去,应该替他报仇出气才是,若是把那俞姑娘娶回家来,他就从此不认得你了。”

李慕白冷笑着说:“岂有此理!不要说我此去不想娶那俞姑娘,就是真格地娶了回来,梁文锦也管不着我。”说到这里,他心中又有些生气,就想:如果那俞秀莲的人才、武艺真像席仲孝所说的那样,那自己就非要娶她为妻不可,也向梁文锦一般人夸耀夸耀。

席仲孝见李慕白似乎有点儿生气,就更在旁边用话来激他。李慕白也看出来了,就想:“席仲孝叫我到巨鹿去干这件事儿,他一定是没怀着好心,至少他是想叫我也在俞家父女的手里栽一个跟斗。”但李慕白自负奇技,偏要跟席仲孝赌这一口气。

车行到正午,二人在路上找了个饭铺,吃过饭,歇了一会儿,又往下走。走到下午四时许,便到了巨鹿县。依着李慕白要找店房,但席仲孝总嫌店房里不方便,就在泰德和粮店内歇下。席仲孝以前常同着梁文锦到这里来,所以他跟柜上的人,上自掌柜的,下至伙计,全都极熟。

掌柜的老徐见席仲孝才走了两天又回来了,便赶过来问说:“我们少东家的伤好了没有?”席仲孝说:“不但没好,反倒比早先更青更肿了。”

他先同着李慕白进到柜房去,躺在木榻上烧烟,他一面烧着烟,一面跟掌柜的闲谈,又指着李慕白说:“这就是你们少东家时常提说的那个李慕白,现在到这里是来说亲事的。”徐掌柜问说:“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姐?”席仲孝说:“就是这里俞老镖头的姑娘。”李慕白在旁听着不禁面红,就向徐掌柜说:“掌柜的不要听他信口胡说,没有这件事儿,我现在是同他到这里来玩一玩。”

李慕白虽是这样解说,但徐掌柜却信以为实了,他用惊异的眼光看着李慕白,说:“要说俞家的姑娘,可真是才貌双全!俞家虽然是保镖出身,可是人家很清白,也不算辱没了李少爷。”李慕白听徐掌柜这样地说,越发极力辩白,席仲孝却在旁一面抽着烟,一面不住地笑。

徐掌柜又同二人谈了一会儿闲话,就出屋去了。这里李慕白却仰着面幻想着:或者席仲孝说的不是假话?听这掌柜子说,那俞家的姑娘实在是才貌双全,并且身家还很清白。本来我也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与她家倒也配得过去。如此想着,真恨不得立刻就见着姑娘之面才好。

这时候席仲孝的烟瘾也过足了,他便叫来了本号的一个伙计。这伙计姓何,原是他们梁财东的远亲,为人极其油滑。他又专管跑外,所以对于街面上的事情,他是非常地熟,他们少东家和席仲孝惦记俞家姑娘的事,那也全瞒不了他。当下席仲孝把他叫到屋里,就笑吟吟地问说:“我走了这两天,那俞家没出什么新鲜的事儿吗?”何伙计就笑着说:“人家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哪能够净出事儿呀?”席仲孝也笑了笑,便指着李慕白说:“这位李少爷来到这里,就是为要看一看你们这里那位出名的美人儿俞姑娘。”何伙计说:“这个容易,明天是东关长春寺开光,我想俞家姑娘一定要跟着她父母到庙里去烧香。李少爷在庙门先去等着,一定看得见她。”席仲孝点点头,又望了望李慕白,说:“今天也晚了,明天咱们就到那庙里看看热闹,顺便也会会那佳人。”李慕白笑道:“这算什么要紧的事儿,明天、后天都不要紧。”席仲孝由榻上坐起身来,笑着说:“我就不信,你的心里会一点儿不着急?”少时,何伙计又往前柜去了。

当日席仲孝和李慕白就歇在柜房里,一夜之间,李慕白也没有睡好。好容易盼到了次日,天色未明他就起来了,漱洗已毕,他特意换上一件宝蓝色软绸夹袍,薄底官靴。席仲孝见李慕白神清目秀,身体魁梧,真是个英俊青年,心说:若论起外表来,李慕白比我和梁文锦可强得多了,那俞家姑娘看了,也许真爱他。若叫他真把那朵玫瑰花儿捏在手里,那他才算走运呢!这样想着,心中未免又有些嫉妒。于是他也换上了一件绛色的春绸夹袍,粉底官靴,系上一条金丝带子,带子上挂着眼镜套、钱袋和种种花红柳绿的绣活。

少时铺子里就开饭了,席仲孝的心里忙得很,他早派了何伙计到俞家门前看望去了。饭还没吃完,何伙计就跑了回来,他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说:“李少爷跟那俞姑娘真是有缘,刚才我到俞家住的那胡同里去看,就见那里停着一辆大鞍车,大概真是那老两口子要带着姑娘逛庙去。”

席仲孝赶紧催着李慕白说:“快些把饭吃完了,咱们这就得赶了去,要不然人家先到庙里,一挤进人群,咱们可就找不着他们了。”李慕白自然也是恨不得立刻就见着那姑娘,于是草草吃完饭,二人又洗了洗脸,席仲孝就叫李慕白带上宝剑,遂就出了泰德和粮店。席仲孝说:“咱们先到她家门前看看去,看他们走了没有。”于是席仲孝在前,李慕白在后,便往俞家住的那个胡同去了。

今天因为是东关长春寺开光的日子,而且天气晴和,所以大街上的行人车马很多,小小的巨鹿县城顿时热闹起来。席仲孝带着李慕白到了俞家住的那个胡同里,就指着路北的一家小黑门说:“那就是俞老雕住的房子!”可是门前哪里停着什么大鞍车呢?席仲孝立时慌了,便说:“咱们得赶紧走,人家姑娘一定是先到庙里去了。”遂就急急匆匆地出了这小胡同,走到大街上,叫过一辆趟子车来,二人一同上了车,就叫赶车的快点给赶到东关长春寺去。

车轮走在石头道上吱吱地乱响,少时就到了东门,只见城门洞里行人车马十分拥挤,也有许多有钱人家的大鞍车挤在里边,车里坐着老太太、少奶奶、小姐和丫鬟们,全都是为到长春寺烧香的。一出东门,沿路净是香摊,街上走的人手里也多半拿着香烛等等。有些个小家妇女,穿着红红紫紫的新衣裳,擦着满脸的胭脂,头上戴着包金的首饰,你搀着我,我搀着你,扭扭捏捏,笑语喧哗,三三五五地走着。有一个年轻的富家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小厮,专往人群中有年轻妇女之处去闯,口里还喊着:“借光呀!躲一躲,小心撞着!”喊着时,马鞭子便从一个穿着鲜艳、身材苗条的年轻妇女的头上掠过去了。那妇女羞愤地向马后瞪了一眼,那富家公子却转过头来,轻狂地笑了笑,说:“我没瞧见呀!小嫂子!”接着,他又催马去调戏另一个妇女去了。

席仲孝、李慕白的这辆骡车,也随着人群往东走去。席仲孝跨着车辕,就像只饿鹰一般,两只眼睛不住地东张西望,前寻后找,他把一些车上的、步行的少妇长女全都看遍了,可是也没看见那俞秀莲姑娘的芳容。他未免有点儿灰心,心想:也许姑娘没到这庙里来吧?李慕白在车里也靠着车窗向外去看,一路上自然也有不少艳装妇女的影子映入他的眼帘,可是没有一个能使李慕白心动魂销。暗想:果然那俞秀莲姑娘的容貌,要是跟这人长得差不多,那无论她的武艺有多好,我也不敢领教,即日我就回南宫去。此时由车上抬头望去,已看见见对面两根高高的红油旗杆,上面飘荡着杏黄旗子,上面写着什么“万古长春”。来到庙门前,只见红墙和山门都是新油饰的,门前已被一些善男信女拥挤得水泄不通,并有许多卖零食的小贩和化缘的穷僧贫道,在路旁乱叫乱喊。席仲孝就回首向李慕白说:“人真多!”二人遂在门前下了车,刚要跟着众人挤进庙去,忽听旁边有人高声喊道:“席少爷!”

席仲孝心说是谁呀?就把头左右转着去找,忽见前面人丛中站着一个人,向他们招手,一看,原来是何伙计。席仲孝不由大喜,赶紧拉着李慕白挤了过去,后面赶车的就喊道:“大爷,还没给车钱呢!”李慕白赶紧又挤了回来,由身上取出钱,给了那赶车的人。

这时席仲孝已挤到何伙计的跟前,问道:“你怎么倒先来了?”何伙计眯缝着眼笑了笑,并不答他这话,却说:“我看见那个俞姑娘了,跟着她的妈,还有一个黄脸的瘦子跟着。”席仲孝赶紧问道:“在哪儿啦?”何伙计向里面努嘴,说:“刚进去,这时候大概正在大殿里烧香呢。”席仲孝赶紧喊着,叫李慕白挤过来,他在先,何伙计在第二,李慕白在最后,就分开众人往里去挤。那些人被席仲孝东推西挤,又有的被李慕白的剑鞘绊得几乎摔倒,于是全都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口里发出怨言,席仲孝也不管不顾,就这样直挤到了正殿。

正殿前的人更多,香烟像云一般地弥漫着、缭绕着,一些男女老少在佛前焚香叩头,也看不见正殿中到底供的是什么佛。席仲孝、李慕白正在东张西望,忽然何伙计一拉席仲孝的袖子,说:“那不是她吗?”席仲孝、李慕白全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由前面下来一个四十多岁,身穿蓝布短衣的黄瘦汉子,这人在前面挤着,喊着借光,后面跟着一个五十上下,身材不高的老婆婆,穿着黑缎子的夹衣裙,一个姑娘在旁边搀着她。

这位姑娘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身材窈窕,瓜子脸儿上淡淡地擦着些脂粉,两只眼睛像秋水一般地灵活,似乎像带着些笑,但那笑媚之中,又有一种不能令人轻视的神态。她鼻梁微高,樱唇点得很红,两道眉毛纤秀而清楚。头上梳着一条青亮的长辫,鬓边插着一朵绢做的月季花和一支金钗,两个金耳坠上镶着小珠子,在耳下乱摆。姑娘上身穿着玫瑰红色的夹袍,镶着细窄的绣着蝴蝶的边子,下面是水绿缎子的长裤,因为四面被人挤着,莲足可看不见了,在她搀着母亲的两只手上,戴着二三个金戒指,皓腕上还套着金镯。

席仲孝跟何伙计此时全都看呆了,他使劲拉了李慕白一下,说:“快看,这个就是!”李慕白也注目到这位姑娘的身上,他仿佛是见到了一个梦都梦不到、想也想不出的美丽而宝贵的东西,连自己现在在哪里全都忘了。

此时俞姑娘已搀扶着她母亲往外走去,席仲孝便带着李慕白又往外去挤,他们的头颈高高扬着,呆望着这位绝色的,而又身怀绝技的少女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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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小麻雀,摇身变凤凰,如何面对三段感情?骄傲心机女,怎样放下身段沦为情人?花心大明星,能否放下阴谋,牵手爱人?事业,爱情,仇恨,看一善一恶两个女孩斗心机,斗智慧,谁能如愿以偿?真心,欺骗,出卖,看一红一黑两朵玫瑰比娇艳,比芳香,那朵觅得温柔主人?胜利,失败,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勿忘我又名:匙叶草三角花矶松下泪花星辰花花语:永不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