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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宁玉莲到马家庄学校已经三年了。她很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虽说只是个民办教师,依然干得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在学校年年拿奖,优秀教师的桂冠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头上。学校有十多个教师,但他们一点也不嫉妒她,反说她付出了就应该获得。别说公办教师,即使民办教师,哪个也比她教龄长,资格老。宁玉莲和他们相处极好,就像亲兄弟姐妹一样。去年,镇联区教办,要把宁玉莲调到教办去,安校长硬顶住不给。他说,宁玉莲是马庄学校的顶梁柱,学校开设英语课不久,她走了,没人能担当得起。

转眼,新学期就要到了。这天,宁玉莲正和妈在家给玉茭地里追肥。这些活,宁文强以前是不让妻儿干的。别看他瘸着一条腿,玉茭根里刨坑、施肥、掩埋,他干得飞快。种麦前,他一人装满满一平车粪,从不要桂花和娃儿们给他去地里推平车。他老是把粪往地头倒一堆,平车上的粪少了,拉着也省劲,一直拉到了地尽头。他有句口头禅叫:麦在种,秋在管,种麦前只要下足肥,麦子不长不由它!可如今,他彻底干不了了。好在学校有星期天,每逢周日,宁玉莲都要回来干农活,一个人干不动,就把妈拉上当帮手。看到妻女从地里回来,头发被汗浸得一绺一绺的,身上满是尘土,把文强心疼得直掉泪。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闭上眼不看她们。

肥追完,母女俩刚回到家,马家庄学校的校长来了,宁玉莲惊讶地说:“安校长,你怎么来了?”

安校长淡淡笑了一下:“是这样,我刚刚接到教育局通知,免去我马家庄学校校长的职务,校长由何子杰继任。”

宁玉莲更惊讶了:“安校长,你不是还有两年才到退休年龄吗?再说,你干得很好,他们为什么免你?”

安校长平淡地说:“不免我,何子杰怎么能升?其实,我干不干这个校长都无所谓,反正工资不少拿。他们找我谈话时,还给了我不少优惠条件,我可以不用去学校上班。到外地转转,花销由局里报销,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你?”

“我?我怎么啦?”

“玉莲,你是安刚特意找到我照顾的人,而且,你干得很好,民办教师转正哪条也够上了。这次,学校报转正的名单时,我把你报上去了。”

李老师的话得到证实,宁玉莲兴奋得满脸放光,学校十多名民办教师,转正成为国家正式的教员是他们每一个人的期望。只要转正了,工资多不说,还可以随意调动,那她就可以调回向阳镇学校。向阳镇离家只有七八里地,爸这两年身体状况太差了,家里一点地老把他愁得皱眉头。调回来,每天下午放学后,她就可以赶回家,干一会儿农活。她欣喜地说:“安校长,谢谢你。”

安校长说:“其实,你也不必谢我。工作是你干下的,往上报是我的职责。安刚那里,我只是送个空头人情。现在,我要走了,从此学校的事情再插不上手。”

宁玉莲立刻接过话头说:“安校长,你放心,我会一如既往的努力工作,把学生教好。”

“我知道,这点我很放心。现在,我唯一担忧的是何子杰来了,他会在你转正的事情上做文章。”

宁玉莲惊问:“我不认识他,又从没过节,老师干下成绩是往校长脸上贴金,他没有理由刁难我呀?”

“按理是这样。可是,你不了解何子杰那个人。他原来在东风学校当副校长,因为太花心,学校老师年长的、年少的都不放过。最后学校老师联合起来,将他的铺盖扔到了校门外,他在家整整待了两年。最近他的一个什么亲戚到市教育局当了要职,县教育局没法安置他,便把他弄来马家庄学校当校长。你长得太美,我怕他在你身上动心思。”

宁玉莲坦然一笑,道:“安校长,谢谢你的关心,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是双方的事,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安校长站起身,说道:“但愿如此吧。其实,这种事本应安刚来告诉你,可是安刚这个假期去跟一个教授学书法。我明天就要去北京看我女儿了,也许何子杰已改邪归正了,我不过是杞人忧天,给你提个醒儿罢了。”

转天,学校开学了,宁玉莲早早便到学校报到。在校长室里,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人倒长得很帅气,穿着很周正,脸色白里透红,充分说明了他有幸生活在我们这个不愁吃不愁穿的社会里营养是多么充分。他的身边坐着镇教办的王主任。王主任不仅人长得像弥勒佛,而且笑起来更像弥勒佛。他对陆陆续续来报到的老师说:“嗨,人都到齐了,到齐了就去办公室正式宣布教育局的任免决定。”

在校的十多名老师,对安校长的突然免职都感到困惑和不解。安校长在联区内,口碑很好,他人正直,工作又敬业,且年龄还不到届,怎么能说免就免了呢?陈老师大着胆子问:“王主任,安校长他、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王主任扬起他弥勒佛的脸,伸出双手向下按了一下:“大家安静、大家安静。安校长人很好,根本没有犯什么事儿,只是他近来查出心脏有点毛病,想去疗养一段。组织上考虑到老同志的实际情况,准许了他的申请。特委派何子杰同志来该校主持工作。大家欢迎!”

何子杰满面笑容地站起来,向大家招了招手说:“各位老师,大家好!我是何子杰,受组织委派来咱们学校任职。本人才疏学浅,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接下来,十多个教师中,发出了一阵稀稀啦啦的掌声。宁玉莲坐在最后一排,她象征性的把双手拍了拍,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从进门报到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宁玉莲就在思考,她今后该怎样和他相处。说句不谦虚的话,在学校十多个女教师中,宁玉莲自认为她是最漂亮的。事实上,别说学校十多位老师,即使联区的老师说起来,也说马家庄有个美女英语老师,不仅课讲得好,而且能歌善舞、人缘好。如果何子杰是个花花公子的话,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她了。难怪安校长在离去前夕,首先找她谈心。宁玉莲从骨子里讨厌那些玩弄女性的家伙,对那些人她从来都是敬而远之,连话都不想对他们多说一句。可如今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况且,安校长虽然把她民办教师转正的名单报上去了。可他走了,主事的是何子杰,自己能否转正,何子杰的话很关键。她正想着,陡然被身边的刘老师捅了一下,她才从愣怔中反应过来,抬头看,何子杰正一脸笑容地看着她,说道:“想什么呢?刚才,各位老师都自我介绍了一下,该你了,你也说说吧。”

宁玉莲抬头扫射了大家一眼,见大家都盯着她看,不好意思地说:“哦,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走神。现在我做自我介绍,我叫宁玉莲,一班、三班、五班的英语老师。”

老师一个个自我介绍完了,何子杰做总结:“大家都介绍完了,我安排下一阶段的工作。各课老师极力抓好自己的工作,发扬优良传统,争取在本学期末,咱们学校的考试成绩还排在前三名。年终,教育局将有一批民办教师转正名额,原则上是给咱学校两个,大家积极争取,我努力推荐,争取咱学校多转几个。散会!”

民办教师转正一时成为马家庄学校的热门话题。尤其这十个民办教师都在权衡自己的条件,都在悄悄地送烟送酒、送红包,都在不同的场合迎合讨好何子杰。宁玉莲本来也买了烟酒,准备送给何子杰。一般人送东西,都是趁何子杰一个人在办公室,周围又没人的情况下悄悄送去的。宁玉莲试了几次,也没敢把烟酒送过去。后来,她索性将心一横,我所带班级年年英语成绩在联区第一,还有一个年级在县里拿了名次。本人的优秀教师奖状好几个,就算我没给你送东西,可我工作成绩实实在在摆着,这是任何人也抹杀不了的。教育局一再发文强调,整肃在民办教师转正中的不正之风?唯有使宁玉莲觉得心虚的是,她的教龄差了一点,万一有人咬出来教龄这一条。就把她卡死了。她内心忐忑不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和同事们的关系,生怕有一点不周,他们把她揭露出来。

民办教师转正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学校、教办已基本通过,上报到教育局,只等教育局一批文,宁玉莲就成了国家正式教师。宁玉莲心中的石头慢慢放下来,她开始变得快乐起来。周五的下午,学生们都已放学回家,她推出自行车,心里想着学校两周放一次假,周六周日家里有什么活,她得回家干干了,省得爸爸老惦记着。就在这时,何子杰站在他办公室门口叫:“宁玉莲,你过来一下。”宁玉莲的心立刻被提了起来,扭头看看,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早已走光,心中暗骂自己磨叽鬼,要早点走掉该多好。

宁玉莲硬着头皮,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怯怯地问:“何校长,你找我有事吗?”

何子杰点了点头,用手指了下椅子,示意她坐下。宁玉莲没坐,小心翼翼地说:“何校长有事就先说,我今天下午回家还得上地里干活,我妈在路口等着我呢。”

何子杰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不紧不慢地说:“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声。关于民办教师转正的事,有人对你的教龄有异议,已经反映到教育局了。”宁玉莲的头“嗡”的一声大了,脸涨得通红,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何子杰走到她面前,拍着她的肩头,安慰道:“不要紧,只要你心里有我,一切有我呢。”何子杰接受了以往的教训,不再对他垂涎已久的猎物动手动脚,而是放长线,把鱼饵备得更足,更有刺激性,静等着鱼来上钩。他踱到离宁玉莲有两米的距离,又停下来,坐回到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现在民办教师转正的名额竞争激烈。谁都盼着转正之后工资高了,旱涝保收,全都使出浑身解数,有权的用权、没权的用钱、没权没钱的用人脉资源,千方百计要达到自己目的。”

宁玉莲倒吸一口冷气。她家是农民,连周围亲戚算上也没一个掌权的,家里几亩地的收入加上自己民办教师这点可怜的工资,一年刚够维持弟弟在大学的费用。说到人脉资源,如果安校长在或许可以帮她的忙,可他走了,也许眼前这个人可以帮忙。但帮忙之后,她用什么酬谢他呢?思来想去,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默不作声。何子杰看到她为难的表情,长叹一口气,佯装同情地说:“行了,别难过了,谁叫我是你的校长呢。这事我负责,托个关系,想办法把这事给你办成了。”

宁玉莲脸上露出了笑容,迟疑了一下说:“何校长,那就麻烦你了。只是你托人,我该怎么酬谢人家?”

何子杰大方地说:“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由我来办。你明天下午过来,咱们商量一下,拟个材料,看怎么向局里解释这事。”

宁玉莲连忙点头,向何子杰鞠了个躬,道:“谢谢你,何校长,我走了。”

当晚,母女二人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半宿,中心议题是用什么酬谢何校长,把转正的名额拿下来。现在,咱家跟教育局的人根本说不上话,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何校长。张桂花语重心长地说:“莲,只要何校长能帮你转正,要咱家什么都可以。唯一不能做的就是不能跟他胡来。一个姑娘家,名声一毁什么都完了。”张桂花望向窗户,透过窗玻璃,看到外面繁星满天,月牙儿像一把镰刀挂在了满是星斗的天幕上。母女偎依在黑暗里,宁玉莲静静地听妈继续往下说:“妈看得出来,安刚是个好孩子,他是真心喜欢你。”宁玉莲仰起脸,悄声说:“我觉得他没二心,只是他爸妈……”张桂花轻轻拍着宁玉莲的肩头,就像她小时候给她讲故事一样:“说良心话,咱家和安刚家其实不般配,我们和安刚父母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不过,这不要紧,只要安刚跟你好,老人毕竟不能跟你们一辈子,他们迟早会接受这门婚姻的。现在,你要好好把握自己,哪怕民办教师转不了,也不能伤了安刚的心。一个姑娘家千万不能失身,一失身什么都完了。”

窗外,星星在眨巴着眼儿,仿佛在倾听她们的诉说。张桂花的思絮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中午,发生在河床里、决定了她命运的事情。张桂花叹口气说:“那天中午,如果不是你爷爷,我一定失身于那个混蛋。我没失身他,却也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嫁你爸这样既残疾又丑陋的人。”

宁玉莲从妈怀里挣脱出来,望着她的脸说:“妈,你嫁给爸这么丑的人,伤心不?”

张桂花长叹一口气说:“伤心有什么用?我刚嫁给他时,看见他的脸就吓得打哆嗦。他不仅脸丑,腿还瘸,所以,结婚后,他从来不和我相跟着回娘家,怕伤了我的自尊心。你爸虽丑,但我嫁了他,总算有了一个安全的地儿,否则,迟早会毁在闫五那个混蛋手里。那时,成分不好的人下贱哪,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宁玉莲借着从窗户射进来的月光,看到妈妈脸上像滚动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儿,便安慰她道:“其实,爸虽丑了点,心眼儿还是不错的。”张桂花含笑点了点头:“对,你爸除过丑,其实,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他关心咱母子三人胜过关心他自己。只要咱母子生活得好,他宁愿舍去自己的性命。”

宁玉莲眼前一片模糊。她又仿佛看到了医院医疗室里,爸的血一滴一滴流进了针管里,他,脸上一片灿烂的笑,那笑化作了一张张崭新的钞票……

第二天下午,宁玉莲口袋里装着姥姥留给妈唯一值钱的东西,一个挂有如意翡翠坠儿的项链。那是姥姥的妈妈藏在裤衩口袋里保存下来的。姥姥的妈妈在姥姥出嫁时给了姥姥,姥姥又把它传给了妈妈。妈妈将它保存下来,正琢磨是该把它传给玉胜,还是玉莲。此刻,她觉得,玉莲是最需要它的人。玉莲把它送给何校长,何校长能给玉莲拿回那个民办教师转正名额,她就成了国家的正式教员,与安刚的距离就会拉近一步。

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宁玉莲紧紧把项链握在手心里,如同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她一路走一路想,这条项链是上几辈人的希望与梦想,如今,传到了自己手上,用它来实现自己的希望与梦想,它能实现吗?何校长如果接受了它,那就证明他看到了它的价值,它的历史使命就算完成了。反之,其后果将不堪设想。宁玉莲默默在心里想着,如果何校长不要它,那他的目的就显而易见。宁玉莲又想起了妈的话,发狠地在心里说,即使民办教师转不了正,她也绝不会屈从于他。不屈从的结果只能是这几年在学校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那下一步怎么办呢?如果单从经济角度想,宁玉莲觉得在农村并没有什么不好,她家坡上果园很快就要挂果了,按这二十棵树的价格算,一年就能卖二十万。自己就算民办教师转正了,拿了财政工资,多少年能拿回这二十万啊!农民不是贫穷的标志,只要肯开动脑筋,一样可以赚大钱。但是,宁玉莲还是希望自己能够转正。她爱安刚,安刚也喜欢她。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是门第和身份的差异,如果她转了正,身份就由农民变成了教师,她与安刚之间的差距就缩短了一些。就这样,她一边走,一边想,十多里的路程,她整整走了近两个小时。

宁玉莲刚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何子杰站在校门口张望。他看见她来了,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宁玉莲回报给他一个微笑。何子杰扭身便要往校长室里走,宁玉莲已经支好了自行车,叫了声:“何校长。”她想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就在这儿交给他,觉得和他在房间待的时间越短,安全系数就越大。何子杰果然站住了脚,扭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宁玉莲赶快从口袋里掏出那条如意翡翠项链,递给他说:“何校长,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感谢你。这是我姥姥给我留下的一点念想,送给你,拿回去让你孩子玩儿吧。”

何子杰接过项链,仔细地看了一番,连声赞叹:“不错,不错,这条项链不管是从做工,还是翡翠成色都不错。”何子杰夸奖这条项链的话,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其实,他根本不懂,只把它当作了一般的饰品。这种哄年轻女娃娃高兴的东西,地摊儿上到处都是,十块钱就可以抓一大把。他把项链又递回到宁玉莲的手中,对她说:“我一个大男人要这种东西干啥?还是你戴上才更显得高贵有气质。我要的只是你的心,你只要心里有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宁玉莲一时语塞,这条项链,妈妈在木箱子底下藏了多少年,里面用棉纸包了好几层,外面又用布包了好几层。昨天晚上她从箱底取出来,一层一层剥开又包上,包上又剥开,直到最后,她才咬牙道:“唉,再值钱宝贵的东西,压在箱底只能压箱底,今日让它见见世面,若真能用它为你换得一个民办教师转正的名额,它也物有所值。”想不到何子杰根本不稀罕它,他要她的心。她明白心的所指,心里不由透凉,但又不忍心放弃转正的机会,几乎是乞求着说:“何校长,这条项链是我家最值钱的东西了,除过它,我确实再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要不,等我发了工资,我用半年的工资酬谢你。”

何子杰面对这样一位美若天仙的女人,早已心痒难耐,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若能得此靓女垂青,此生足矣。他向前一步,跨到了宁玉莲的跟前,他嘴中呼出的烟味和着酒味的热气扑向了宁玉莲。宁玉莲愣怔了一下,正不知如何应付,何子杰的胳膊犹如两条吐着舌信的蛇向她缠来。此刻,妈昨晚的话就像炸雷似的响在了耳边:哪怕民办教师转不了,也不能伤了安刚的心,一个姑娘家千万不能失身,一失身什么都完了。宁玉莲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一伸手把何子杰手从自己双臂上推下去,正色道:“何校长,你要干什么?”

何子杰此刻已被欲火烧得不能自己。他的双臂又缠了上来,喘着粗气说:“我要干什么你心里明白,陪我一会儿换个转正名额,挺划得来的。走吧,学校今天恰巧没一个人……”他的话还没落音,胳膊又再次被推开。宁玉莲飞快地跑走了,一脚蹬开了支架上的弹簧,抬腿上车。何子杰在背后喊叫:“宁玉莲,宁玉莲,回来,回来!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的转正名额真的不要啦?”宁玉莲听言,扭头看了看,静思片刻,这才毅然决然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清晨,宁玉莲5点钟便起了床。现在正是上早操时间,早操完了,她得辅导三班学生去上早读。她匆匆洗刷完毕,刚要往外走,陡然想到了自己已辞职回家,学生上早读或晚自习已与她无关了。她十分惆怅地回到屋中,坐到床头发呆,一种失落与挫败感涌上心头,她长长地叹口气,心中感到了难言的痛苦。说实话,她是喜欢教师这个职业的,当她站在讲台上,把自己学到的英语知识一点一点传授给那些天真活泼的孩子时,她感到了极大的满足。此刻,三班那个叫娜娜的学习委员,一定正在维持课堂秩序,等着她去上早读。那个调皮蛋奔奔一定会吹起口哨,显示自己的技艺。宁玉莲感到一阵燥热,正不知所措之时,院门一响,马庄学校带语文课叫林娜的女老师推门进来了。在学校十多名教师中,顶数她爱打扮,连穿着都与众多的女教师不同。宁玉莲与她的关系只是工作上的关系,从没有深交。此番她来干什么?是看自己笑话的?还是幸灾乐祸庆幸自己腾出了一个民办教师转正的名额?宁玉莲心里胡思乱想着,嘴上却十分客气地招呼:“林老师,你来了,快请屋里坐。”

林娜开门见山:“不坐了吧,今天早上三班上早读,早读过后,还有二个班的英语课,何校长让我来叫你。”一刹那,宁玉莲想就坡下驴,跟随林娜回学校去,但转念一想,回学校就意味着想转正,想转正就得屈从何子杰,这是她极不愿意干的事情。若转不了正,自己在他手下当一名民办教师也觉得尴尬别扭,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干。于是,她摇头道:“林老师,这个民办教师,我不准备干了。”

“为什么?咱学校原来两个转正指标,何校长又去上头要了一个,总共三个,其中就有你。转正是每个民办教师梦寐以求的事儿,在这关键时刻,你怎么能自动退出?”

“你说何校长又要了一个指标?”

“对啊,按民办教师考核,我是排在了后面。何校长托关系额外要了一个,这个指标不占咱学校名额,他给了我。”

自从何子杰调来马庄学校,大家早已看出了他与林娜的关系不正常。林娜有事没事总爱待在校长办公室。她身上有一把校长室的门钥匙,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而且在校长室里,她想翻什么就可以随意翻,累了,可以四仰八叉地躺到他的床上歇息。她们这群女教师早对她的行为看不惯了,只是这是人家的私生活,大家就当是瞎子看不到罢了。此番,何子杰让林娜来叫她,宁玉莲清楚,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不过给她一个就坡下驴的机会罢了。她要是跟她去上班,以后转了正,即使她与何子杰没那事,大家也会把她和林娜当作一类人。这话传到安刚耳朵里,他会怎么想?一个人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想到这里,她摇头道:“林老师,谢谢你来叫我,不过,我已经决定了,这个民办教师我不干了。”

“那你的转正指标呢?也不要了?”

“不要了,民办教师我都不干了,要那转正指标有何用?”

“为什么?”

“因为……”宁玉莲字斟句酌,觉得还是应该让她把话带给何子杰,便接口道:“我不愿让人家嚼舌头根子。”

林娜来之前便对这事有猜测。此刻,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何校长那人吧,他那人我了解,他就是那种爱动手动脚的人。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如今社会变了,不管是男是女,除爱人之外,在外面有三两个情人的多的是。这种关系最铁,关键时,他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听言,宁玉莲心中暗自发笑,不由调侃地说:“这么说,何校长为你去争取转正名额,你与他的关系就非同寻常了?”

“是啊,在马庄学校,这是公开的秘密。”林娜脸上十分平静,恬不知耻地说着。

“那么,你爱人知道吗?”

“他常年在外打工,我与何校长不管怎样,又不影响他。再说了,他也在外面找小姐,我们两个是心照不宣,谁也不管谁。而且,我们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对家庭也没什么妨碍。”

宁玉莲心内一阵冷笑,脸面上却不动声色:“难为你两口子能这么互相理解。”

林娜嘻嘻一笑:“其实,人得想得开,放得开。我知道何校长根本没把我放在心里,他眼中只有你,你才是他心中的偶像、女神。要我说啊,你不愿意和他长期交往也行,只要把眼前这关过了,转正指标拿到手,不愿意在这待了,可以调走呀。”

宁玉莲正色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那样,别人会怎么看?”

林娜点头道:“你是怕你对象那里不好交代吧?其实,你糊弄他还不好糊弄?现在科学发达了,你可以去做手术啊!”

宁玉莲实在不想和这个廉耻的女人再谈下去了,便说:“林老师,请你回去转告何校长,人各有志,我不愿委屈自己。那就这样,你没旁的事就可以走啦,我还得下地干活呢。”说着,随手从门后拉过一把锹,就要往出走。

林娜急赤白脸地叫:“宁老师,宁老师,你的转正指标真的不要啦?嗨,这叫我回去怎么和何校长交代?我这完全是为你好啊!”

林娜刚走,张桂花便从屋中出来了,叫了一声:“莲丫头。”宁玉莲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把手中的锹一扔,扭头扑进张桂花的怀中,痛哭失声。张桂花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慰道:“别难过,不就一个民办教师转正名额嘛。他就是给咱,咱也羞于和那种不知廉耻的人待在一起。”

宁玉莲抬起满是泪花的脸:“妈,我知道,天无绝人之路。我这样回到农村,实在是不甘心、太不甘心了。要是转正指标能在安校长在时下达多好,那样,我不愿待在马家庄就可以调到别处了。”

张桂花也不由叹惜:“唉,也许咱母女命中注定要犯小人,怎么净遇见这些个丧心病狂的人。别着急,慢慢来,先在家待着,等有了适合你干的,再出去。”

宁玉莲点了点头。单纯从经济角度看,她对自己眼下种植的大樱桃十分看好,但在潜意识里,她不想待在农村,安刚也不希望她待在农村。她觉得这件事,应该对安刚坦诚相告。晚上,她给安刚写了一封信。信是给他发出去了,但她心里始终忐忑不安,她喜欢安刚,也知道安刚喜欢她。如果待在农村,她和安刚的差距就越拉越大,婚姻的阻力会更多,可不待在农村,她的去处在哪里?思前想后,越想越烦,索性不再想它,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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