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睛再次转了一圈,打量胡晃,“你是山南村哪家的小厮?这么多年,还能记得我?”
“我姓胡……”胡晃想起小时候见过他,文弱白净,斯斯文文。村头的老人说蛇大夫的皮相不当书生可惜了,当时年幼的胡晃听老爹说过书生是坏人,还以为老人们是厌恶蛇大夫,故意讽刺他,如今回想起来,指的是他的长相英俊,怪不得蛇婆婆甘愿和他私奔。
但如今见到这副狰狞浑身细鳞的蛇首,任谁也难以想到之前的俊男子会变成如此的相貌。
“是村后胡家的啊!”蛇怪感慨着过往,终于松开长舌。
胡晃落在地上,这一跌,全身勾刺的创伤跌得绽开,浑身生疼,但此时面对蛇怪,这点小痛也顾不上了,他赶紧爬起身。
嗡的一声,头顶上的金光大放,紧贴旋转的两枚珠子变成了一颗金闪闪的亮珠,洞内一片明亮,再无幽暗的绿光。
“龙珠终于融合成了!”蛇怪满眼欢喜,蛇信嗦嗦地朝亮光吞吐着,“为了这一天,我付出了太多。”
蛇怪的欢喜,在胡晃的眼里,绝对称不上是件喜事。眼看他称心如意,胡晃得赶紧逃出去。但来路已被蛇身占据,除非像魔教的夏旗主那样有遁土之术,否则难以找到生路。他望了眼幽暗的河面,不知道河水到底能流到哪里,一时难以抉择。
“胡家小子,你为什么到洞里来?”头顶的上方传来蛇怪的声音。
蛇信嗦嗦地伸到胡晃的眼前,细舌的分叉仿佛是一柄叉刺,只要一句说错,他的身子就会多出两个窟窿。
“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抢龙珠的?”蛇怪的黄目比之前更加阴冷。
魔种叫道:“快点告诉他,你是被人抓住洞的!我不想变长虫!”
胡晃忍不住地打了冷颤,他也知道绝对不能说实话,支吾道:“我……”瞥见还在与空气搏斗的李再兴,灵光一现,想起与对方的仇恨,指向那方,怒腔道:“他杀了蛇婆婆,我要找他报仇!”
蛇怪的黄目转动,“你说的蛇婆婆是谁?”
胡晃愣住了,合着说了半天,他怎么能不认识蛇婆婆?
魔种骂道:“笨蛋蠢蛋!他走的时候,你认识的蛇婆婆还没老呢!”
“蛇婆婆就是给我瓷瓶的人。”胡晃指向李再兴,“是他杀了蛇婆婆!但我打不过他,只好偷偷跟在后面下洞,看有没有机会杀掉他!”
蛇怪昂起巨大的头颅,声色变得凄厉,“红杏死了?他杀了红杏?”
“没错!”胡晃与魔种一起喊道。
蛇首的鳞片倒竖起来,鳞身摩擦洞壁迸出石子雨,洞内的空气如同火山即将喷发,满是火烟的气味,蛇信子嗦嗦地对着李再兴的方位,而他没有察觉,仍迷了心智般地与假象搏斗,后背背对着蛇信子毫无防备。
只要一击,蛇婆婆的大仇就能得报!胡晃血脉膨胀,双目不眨地紧盯着那里,等待下一刻的蛇信子穿身而过的场景。
忽而蛇怪不动了,望向空中漂浮的金珠,“化形之劫要到了,不能伤人性命损耗阴德。为了这一天,我等待那么多年,要是杀了他导致渡不过天劫,岂不是功亏一篑?待化形成功后,再来处置这些人不迟!”
“他有魔气护体,这条长虫根本伤不了他!”魔种道。
胡晃心道:那我也有魔气,怎么护不了?
“我不是魔!”魔种气呼呼地道。
蛇怪一张口,悬空的金珠飞入嘴内,光芒消失的那瞬间,李再兴也扑腾倒地。洞内再次变成黑暗的世界,只有那条长长的鳞尾发出淡淡的光晕。
蛇怪知道胡晃心中的疑惑,缓缓地道:“他还没死,只是神识损耗太多,昏过去了。如果不是龙珠失而复得,化形之期接近,这些闯入洞府的捣乱家伙都得死!现在我不愿伤害人命,只好用迷瘴迷住他们的神识,免得干扰到我。”
“那位和尚法师不是你杀的?”胡晃道。
“那个杀了红杏的凶手在我的眼皮底下想偷袭和尚,要是法师死在洞内会牵累于我,只好发了善心,先把这几人迷昏了。”
“李再兴是疯了吗?杀了我,也要杀和尚!”魔种大呼道。
蛇鳞再次咯咯地摩擦响声,扑通一声,鳞身入水。
蛇怪道:“昔年霸王曾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我也是一般的想法。你既是山南村的村民,由你见证我化形为龙,不枉我多年付出的牺牲。且随我来!”
不待胡晃的回应,蛇尾已把他卷住,拖到了水底。
鳞身游动得飞快,水流呼呼地从耳边穿过,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摇得七零八落了,正当胡晃以为快死了的时候,哗啦一声,蛇怪拖着他出了河水,又把他随意地抛到岸边。
胡晃浑身上下都在滴水,趴在地上,肚子泛起酸溜溜的冷气,咳嗽数下也没吐出来。他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明亮,已经在洞外了。
面前是一口水潭,天空飘起牛毛细雨,润浸无声地洒在潭水,水面泛起圈圈波纹。
潭水的周边仍是密林,荆木繁多,少见人走的迹象。树林的远处能见到两座相近的山头,尽管景象朦胧,但胡晃还是认出这是蛇谷的背面。
山里的天气就是那么古怪,时晴时雨,他的身子打起哆嗦,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四下没见到蛇怪的踪影,胡晃扶着岸边的那口大青树刚站稳了身子,就听水底传出蛇怪的声音,“别走远,那段距离足够你安全了。”小心思被戳破,他只好讪讪地一笑,呆在树边。
潭面浮出蛇妖巨岩般的脑袋,那对阴冷的黄目盯住他,见到胡晃驻足,他满意地昂起脑袋,张开巨口,獠牙之中飞出一枚金亮的龙珠。
龙珠飘在潭水的上空,仍不停地旋转,细雨打在上面,散出氤氲的黄气。
“内丹与龙珠相合,总算能修成正果。”蛇怪得意之情流溢于言语外。
光色渐渐阴沉,上空乌云密布,黑压压的恍似黑夜,雨点越下越大。胡晃抹去面庞的雨水,哆嗦着立在雨中,隐隐听见半空的雷声。
“这一天终于来了!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纵然上天没有垂青,但我依然能够化成真龙!飞升仙界!”蛇怪通身浮出水面,放肆地笑着,鳞皮被龙珠的金光照下,灿烂得如同贴了层金箔。
“那是鳞片感应到雷劫放出的亮光,以他的那点道行,肯定能劈死它!”魔种道。
“不是说等到月圆之时,初阳之气升起才能化形渡劫吗?今天不是月圆之夜啊!何况现在月亮还没出来啊!”胡晃想起开玄道长说的话,觉得非常的不对劲。
“没见识!寻常的妖丹须用月阴之气引来雷劫,而他修行吸取的是真龙气息,只要内丹圆满就能应劫!”魔种道。
“方才他说内丹与龙珠融合,这才是他的妖丹圆满的手段?”胡晃恍然大悟。
“所以我说嘛!他的化形不需要等月圆,修道哪能死板教条。”魔种道。
蛇怪的鳞尾一摆,吟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真想让红杏看到我今日的风光!多亏了她,我才能得到灵蛇的秘诀!
她起初还不肯,说修炼后就不算是人了,想和我平淡地度过一生。我不愿意,一辈子苦短,想和她长相厮守。那时我真的是这个念头,获得蛇神的力量起码能比人身多活了几十年。
红杏最终答应,我们很顺利地从族内的某个长老那偷到那件秘宝,她带着自己的灵蛇,我们连夜逃回中原隐居下来。没几年,红杏运用秘诀与她自小养的灵蛇融合一体。我尝试了几次也没成功,就在心灰意冷之时,那条赤纹灵蛇走失了。”
胡晃知道最关键的地方来了,蛇怪却在此时说:“小子,你觉得人生应该追求什么?”
追求?胡晃面色一怔,“无忧无虑地活着吧?”他心道,只要蛇怪给了他一片蛇鳞,把老爹的玉牌给毁了,不就无忧无虑了嘛!
“呵呵,人身能活多少年啊!也是,若不是天赐良机,我也会和你一样蹉跎岁月,青丝变白发,虚度一生。”蛇怪感慨道。
“天赐良机?你遇到什么了?”胡晃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