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空空道长云游,一走竟有两个月之久,回来的时候仍显得行色匆匆,告诉李老头和李既白,明日一同登山一游。李老头年岁大了,腿脚不太方便,本不愿去,可他见空空道长神色不似往常,便咬牙答应下来,想着正好借机质问他李既白父母的消息。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李老头便和李既白出发了。今天李老头兴致不错,也不要李既白搀扶,一道上讲着他年轻时候,在山林里打猎采药的故事。李既白心情也不错,他好久没这么陪爷爷出门溜达了,看着山上的古树新枝,听爷爷讲的陈年的故事,默默跟在他身后,陶然于如此氛围之中,慢慢向山上走去。
走着走着,李老头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大声说:“小白,你莫要听那道士……”
“啊?”李既白正在神游天外,根本没有认真听李老头说话。
“唉……”李老头似乎觉得自己说的不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迈步继续走了。
李既白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实在没听清爷爷书说的什么,赶忙小跑着跟上,小心地问:“爷爷,您刚才说什么啊?”
李老头不搭理他,闷头向前赶路。李既白不敢再问,只得跟在后边,思索着是不是自己不认真听爷爷讲故事,惹爷爷生气了。
好在路途已经不远,半晌功夫便到了。空空道长远远地看见他们两个,便迎了过来,笑着说:“李老爷子身子骨真是硬朗啊!”
李老头哼了一声,径直走到旁边的亭子里,坐在石凳上歇歇脚。
空空道长讨了个没趣,瞪了李既白一眼:“小白,又惹你爷爷生气了?”
“是吧……”李既白心里大呼冤枉,又不知道如何辩解。
空空道长陪着笑脸,坐在李老头身侧:“李老爷子,今天劳烦您来呢,是有要事相商。”
“跟我有什么要事?!”李老头瞟了一眼李既白,又盯着空空道长,没好气的说,“你们哪个听过我的……唉,我年纪大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空空道长仍然乐呵呵的,也不接话。李既白不明所以,站在一旁。李老头只是不住的长吁短叹。
“小白,此处你可认得?”空空道长突然问道。
此处乃是山腰的一个缓坡,一面是山崖,崖下有一股清溪流淌,临着山崖便立着这么一个破亭子,年久失修,一阵大风就能吹倒的样子。“道长,此处离大空观不远,我以前来过几次,不曾听说这里叫什么。”
听李既白说完,空空道长便问李老头:“李老爷子,您一定知道吧?”
李老头心情平复了许多,他坐在石凳上,环顾一周,认真想了想,说道:“此处在半山腰,往年我们上山打猎,常在这歇口气儿。”他用手拍了拍亭子的立柱,有些地方木质已经腐朽,“几年没来,每天风吹日晒的,得找时间修一修了。”
空空道长静静地听着。李老头神色一动,像是想起什么故事:“早年间亭子上是有一块牌匾。”他抬头望向亭楣,如今已经是空空如也。李老头叹了口气,“可能是风太大,吹掉了吧……”
空空道长笑眯眯地看着李老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啊,这风真是大的邪乎。”
“此亭原本叫做青云亭,背后还有一段故事。”空空道长对李既白说道,“小白,这根立柱上,刻了几行字,你来读一读。”
李既白听命,循着空空道长的手指,辨认出字迹来。这几行字并不显眼,也不是工匠雕刻而成,倒像是有人用利器划出来的,加上木质皴裂起皮,李既白之前竟没有注意到。
护国神翼
青云居首
日月星光
不与为谋
李既白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然后望向空空道长,等着他给解释。
这次空空道长没有卖关子,朗声道:“新朝开国之前,青云子已经遁入道门,因不忍黎民沦于征战之苦,乃与其他江湖人士组成联盟,外御群魔,内平宵小,辅助新朝成就霸业。这批人呢,被江湖同道尊称为‘护国神翼’。”
“青云子一心向道,功法大成之后,分别传授给座下的弟子,自己却不问世事,避世隐居了。其弟子因习得的功法不同,分化为三派,乃是日月二宗与星门。数十年过去,已经……好了,这些都不说了。”
空空道长盯着李既白,神情肃穆:“李既白,今日起我要传你星门功法,所以告诉你这些江湖旧事。你可明白?”
李既白其实一点也不明白。空空道长没有商量的意思,他只好点头答应。
一阵山风吹过。
李既白已被空空道长打发走了,让他去大空里收拾些酒菜出来。此时青云亭内,空空道长和李老头都坐在石凳上,望着山外的风景,沉默无言。
良久,空空道长打破沉默:“有这样一个故事……”
李老头不等他说完,气哼哼地喝道:“住口!你哄小孩呢,还讲故事?!”
空空道长一阵苦笑:“我以为用故事的方式说出来,显得委婉一些——我说的能轻松一点,你听着也好受一点。”
“道长啊!我虽比不得你,看破红尘,逍遥世外,但好歹也这把年纪了,又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李老头接着说道,“你只要告诉我,那两口子怎么回事,还有你想要小白今后干嘛去?”
“小白的爹妈,传闻说……应该是早就死了。”空空道长又补充了一句,“在他们离开这里之后,不久就双双殒命了。”
“怎么死的?”李老头急切的问道。
“唉,江湖恩怨,哪里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空空道长说,“老爷子,你想听吗?”
“你不必说了。”李老头仍望向远方,穿过峰峦和林嶂,那里是他们生活过的小村,曾经的点点滴滴,涌上老汉的心头。
“死了……死了,我就知道,否则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来看看小白……”李老头干枯的眼眶中,闪着泪水的亮光。
空空道长默然。他明白,有的时候,远方和死亡,就是有这么大差别。
“我并不是为他们伤心,而是心疼小白啊……”李老头哀伤难掩,“道长,我虽是一个庄稼人,但也知道江湖险恶。”他突然站起来,作势要向空空道长跪下,“您可怜可怜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一定要照顾好他啊!”
空空道长赶忙拦住李老头,扶他重新坐好,道:“老爷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且听我跟你细说。”
“我知道你不希望小白变成一个江湖人。”空空道长待李老头擦干眼泪,说道,“其实我也没打算让他涉入江湖。只要能让他平安长大,咱们两个就算是对得起他的父母了。”
这话真是说到李老头心缝里边了,听得他频频点头。
空空道长接着说道:“这几年我教他读书写字,无非也是希望他将来能谋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可惜啊……”
“可惜什么?”李老头着急了,问道。
“小白的体质有些……有些异于常人,可能难享永年。老爷子,您别着急。”空空道长干脆握住李老头的双手,安抚他的情绪,“前段时间,我正是去寻访了世外的高人,才断定了小白的问题。”
“道长,我看小白现在很好啊,你们……不会是看错了吧?”李老头问道。
“希望我看错了。”空空道长长叹一声,“可是他的父母本非常人,或许又因为怀他的时候遇到什么变故……谁知道呢。总之,修炼星门之法,调养心神,或解此厄。”
李老头仍是不信,还要争辩。空空道长拍着他的手说:“好啦,老爷子,小白本就与江湖有些渊源,有些事情,总归要告诉他的。至于今后,就看他自己,还有老天爷了!”
“走吧!小白那边的酒菜应该也准备好了,今天咱们爷俩儿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