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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清泉村的茶之道

一曲将尽,琴瑟和鸣的二人四目相交,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之情顿时油然而生。

姚广忠深情望向徐霏,徐霏似有心事,起先刻意回避,然而终究压抑不住悸动已久的内心,以同样炽热的目光,回应着眼前英气勃发的俊逸少年。

恍惚间二人如坠梦境,仿佛真的回到了二百多年前,情投意合的赵明诚与李清照夫妻二人相互凝视,即使相默无言,亦能领会彼此心中所念。

然而美好的梦境仅仅持续了半晌,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二人猛然惊醒,竟是书房大门轰然倒塌,徐馨,徐达姐弟二人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再向门外望去,徐惟勤,郭氏,姚妙心也同样伫立在附近,原来这家中所有人,早都被他们二人的歌舞声吸引,一直偷偷的躲在门外。

“哎呦,疼死我啦!小弟,你怎么突然一蹦三尺高,把门都给撞塌啦。”

“好像是爹爹突然拍了我后背一下...”

徐达轰然起身,把二姐徐馨一同扶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像没事人一般。

“馨儿,达儿,你们没事吧!”

徐惟勤首先奔到近前,检查爱子和爱女的伤势,发现不过就是些轻微擦伤罢了,这才放下心来。

“咳咳...忠儿,别玩了,该出发了。”

姚妙心轻咳一声,姚广忠这才想起原本计划用过午饭,就该随父亲一同去参观茶园,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兴起贪玩,早已过了晌午,确是耽搁了不少时辰。

“遵命!父亲,孩儿收拾一下即刻就走。”

这边姚广忠刚拿起七弦古琴走出门外,那边郭氏亦走到徐霏近前,帮闺女把折叠好的油纸伞放回到展架上,随即沉声道:“霏儿,为娘马上要带着你姚伯伯他们去参观茶园,你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帮衬着你们爹爹把书房的大门修好。然后你就一个人到后院去等你爹爹,他有些话要单独对你说。”

“是!娘亲...”

徐霏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却仍只能唯唯诺诺应下,在这个父母之命大于天的年代里,她没有勇气道出半个“不”字。

再说姚广忠收好古琴,在郭氏的带领下随父亲离开了徐家,一路北上,往黄山方向前行。

茶树喜温怕寒,多生长于高山丘陵,阳光充足的地带,钟离县山多地少,表面上看去十分适宜茶树生长,却尽是些矮小土坡,光照不足,就算悉心照料,也无法产出好茶。

因此一路走来,姚广忠在平原地带看到的,尽是大片整齐划一的水田,高一些的丘陵上,则种满了苜蓿草和油菜花。

水田生产稻米,苜蓿是优质牧草,油菜籽是南方普遍的油料作物,这些都是姚广忠熟知的事情,是以他并不感觉到惊奇,只是一路埋头跟随着郭婶婶和父亲,偶有几名熟识的村民向郭氏问候,父子二人也会亲切的跟村民们介绍自己,来往间尽是欢声笑语,相敬如宾。

须臾三人来到一处狭长山道,郭氏带头引路,七拐八转穿过数段陡坡,又接连走了数十步,眼前登时豁然开朗。

此时赫见一座丰饶小村,有如世外仙境,筑垒于高山峰间。

“咦?郭嫂子!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正当三人缓缓走到村口,忽闻一道清脆女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道轻灵的身影快速跑到三人面前,原来是一名头戴鲜花,身背竹篓的娇俏少女。

“原来是小叶啊,一年不见,倒是出落的愈发水灵了。”

听到郭氏赞她美貌,小叶登时娇羞不已,再看到一旁静静伫立的姚家父子,转眼恢复如常,赶忙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十分有礼貌道:“原来是有贵客盈门,有失远迎,还请入内休憩。”

筑于高山之中的幽静小村,本名清泉村,因山涧有一泓清泉,水质清冽甘甜而得名,位于钟离县边界,地势险要,所以罕有人至。

小叶引着郭氏,姚妙心,姚广忠三人走进村庄,一直来到中央空旷地带,姚妙心父子这才惊觉原以为村外群峦叠嶂的绝美景致,就已然令他们叹为观止了,却没想到村内景致瑰丽纷呈,竟是更加的别有洞天。

赫见一座座四四方方的美丽花圃,整齐划一,满园牡丹盛开,蕊吐芬芳,争奇斗艳。

还有枝繁叶茂的果木林园,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梨花,交织成一道炫彩亮丽的别样风景。

纵横交错的茶园正坐落在花圃与果林之间,碧绿的茶芽儿晶莹剔透,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所在。

小叶带着三人来到毛尖茶园,只见数十名与小叶年纪相仿的豆蔻少女,正在园中忙碌。

粉嫩的嘴唇轻轻呡住青翠的茶芽儿,缓缓将其摘下,放入悬挂在胸前的小竹篮中,少女们的额头上渗出丝丝汗珠,却也不知疲倦,看着自己辛勤的杰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这是“口唇茶”呀,我还以为只有在河南信阳,才能看到这种采茶的方式呢。”

姚妙心看到园中少女的采茶的样子,不由得眼前一亮。

“姚老爷竟连这都知道,真不愧是走南闯北的大商人呀!”

小叶连声称赞,此时又听姚广忠出声相询道:“父亲,这“口唇茶”比起一般的采茶方式,究竟好在什么地方呢?”

“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姚妙心嘴角一扬,露出一丝浅笑,接着道:“只是有人说未经人事的少女纯洁无瑕,不会让茶叶沾染俗世的气息,而且少女的唇香和体香,能让茶叶的滋味更加温润。其实并非如此,归根结底,不过是某些达官显贵的特殊癖好罢了。”

姚妙心说的十分隐晦,因为爱子年纪尚幼,于男女之事上不甚了解,而且又有女士在场,所以诸如“那些达官显贵不过是在想着品尝此茶,就有如在与纯洁少女一亲芳泽...”这类露骨的话语,终究难以启齿。

“哦,原来是这样啊。”

姚广忠闻言登时没了兴趣,再转头望了望那茶园,眉宇间竟是升起了一丝厌恶。

原来他虽是不甚了解男女之事,但毕竟自幼饱读诗书,听父亲说到最后,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书上看到的那些暴君贪官,想到这样绝美的采茶技巧,竟只是为了满足那些饱暖思**之人的私心,让他打心眼里感到愤懑。

“妙心兄,这清泉村里的“口唇茶”,向来是不对外出售的。”

郭氏见姚广忠面带怒色,心说必然是妙心兄那番话,让贤侄对清泉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赶忙微笑着解释道:“只能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清泉村的女孩们只会在每年牡丹花刚刚盛开的这几天里,采取清明前的第一缕鲜叶做“口唇茶”,只有女孩的双亲才能有幸品尝到这珍贵无比的茶汤,作为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

经郭氏这么一说,姚广忠的心情这才重新好了起来,于是众人继续向前行进,须臾来到一处烟熏火燎的露天场地,原来是加工茶叶的作坊。

制茶作坊之中,一名长须老者正站在一口巨大的铁锅之前,直接用双手代替锅铲,不停翻动着碧绿的茶芽,再反复用手指揉捏细碎,渐渐的,舒展的茶芽因为水分流失体积不断缩小,颜色也由碧绿慢慢转变成深青。

“爷爷,您看看谁来了?”

小叶亲昵的呼唤着炒茶的老者,老者却不为所动,直到茶叶完全炒干,熄灭了炉火,这才露出慈爱的微笑。

“乖孙女,爷爷说过多少遍了,炒茶的时候不能打搅爷爷,火候稍微控制不好,这锅毛尖可就全都毁了。”

“知道啦!爷爷,孙女下次不敢啦。”

小叶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双手挽住老者的臂膀,在他面前不住的撒娇。

“妙心兄,贤侄,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清泉村的村长叶老。”

待郭氏出声介绍,姚家父子深施一礼,叶老这才察觉到原来是有贵客盈门,赶忙让小叶帮忙寻了些散落在四周的竹木桌椅,邀请众人落座。

“老朽招待不周,还请姚家老爷,公子多多包涵。”

叶老亲自用刚刚炒好的茶叶泡了一壶香茗,双手奉上,姚妙心受宠若惊,赶忙接过抿了一口,只觉一股浓郁焦香充斥鼻腔,徐徐回味,初入喉时极为苦涩,回甘时却又格外令人神清气爽,确实是十分难忘的味道。

“啊!这茶汤香气浓郁,回味无穷,真是好喝。”

姚妙心赞了一声,又偏头望向那口铁锅,轻声询问道:“叶老,方才见你用大火翻炒茶叶,我走南闯北多年,从未见过,这是什么新的加工方法吗?”

“小郭啊,说起来这法子还是你前些年带到村里来的,就劳烦你跟姚老爷解释一下吧。”

叶老手捻长须,将难题抛给郭氏,郭氏欣然应下,起身抓了一把炒好的茶叶,攥在手中,微笑答道:“妙心兄,这叫做“炒青”工艺,顾名思义,就是用炒锅将茶叶杀青的方法,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技艺,比起寻常那些“蒸青”,“晒青”的法子,优点是成茶迅速,香气浓郁,至于缺点嘛,大概就是烟火气息太盛,习惯了口味清淡的人,不大能接受这种浓烈的茶香吧。”

“原来如此!“晒青”耗费的时间太长,杀青效果也不尽人意;“蒸青”效果虽好,然而刚蒸好的茶叶太过湿润,不易保存,还必须要通风晾干,才能使用;这种方法能将杀青与干燥一气呵成,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茶,发明了这种技艺的人,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存在啊。”

解开了心中疑惑,姚妙心笑逐颜开,话锋一转,又道出了另一桩疑问:“可是弟妹啊,去年你送给我们父子的那包毛尖茶叶,可不是这般滋味,那种带着花果芬芳的茶香,我来此的目的,可不就是为了它吗?”

“那是一种用特殊工艺制作的花茶,时令受限,现在这个季节可没办法制作出来,因此我本来想留到最后再说的...也罢,小叶,帮忙把那些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吧。”

“好嘞!”

小叶快步跑到不远处的一间小屋里,须臾拿出数样物件,原来是一只炭盆,几只柳条箩筐和一只多层中空木质支架。

“嗯?这不是福州特有的“烘青”工艺吗!”

姚妙心见闻广博,立时将这些物件的来历用途悉数道出。

“不错,正是用“烘青”工艺加以改进,我们都叫它“花茶窨制”技术。”

郭氏先将炭盆放到木架最下面的空隙中,然后把其中一只箩筐放到木架上面,最后又倒扣另一只箩筐在上面当作盖子。

“我们先用“烘青”的法子将茶芽加工成半干的茶坯,待茶坯完全冷却之后,再将采摘的鲜花与茶坯混在一起,每半个时辰通风翻拌一次,让茶坯充分吸收鲜花的香气,一批鲜花干枯后立即换上新的鲜花,如此反复五到六次,再将花干与茶坯分离,最后复火烘干,让茶坯完全干燥,香氛浓郁的花茶就做好了。”

姚家父子听到此处不由惊愕的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这种茶叶的制作方法竟是如此复杂,对郭氏的敬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心说此行不虚,这样优质的商品,贩卖到南北各地,定能在整个大元,轰动一时。

“叶老,你们清泉村库存的花茶还有炒青茶叶有多少我全都包了,您开个价吧。”

“这...”叶老抬头望向郭氏,略有些尴尬道:“小郭啊,你也知道清泉村虽隶属钟离县,但基本与世隔绝,向来自给自足,不知外间物价几何,这议价之事嘛...老朽一窍不通,只能请你代为操办了。”

郭氏微微黔首,示意此事交她,转头对姚妙心道:“最上等的炒青毛尖十两纹银一斤,最上等的花茶十二两纹银一斤,妙心兄觉得如何?”

“相应啊,这价钱十分合理,黄山那边最好的贡品毛尖,要十五两纹银一斤呢。”

说着姚妙心从怀中掏出一枚五十两重的纹银交到叶老手上,语气豪迈道:“这是预付的订金,我的商队现在就驻扎在皇觉寺附近的矮山上,回去之后我就会让他们来村里验收货物,结清尾款,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能与清泉村长期合作,你们的茶叶一定可以畅销全国!”

一枚沉甸甸的银锭入手,叶老登时笑逐颜开,坚决要让姚家父子留下用饭,姚妙心直言还有要事在身,婉言谢绝,直惹得叶老连声嗟叹。

买卖既已谈成,众人都十分高兴,待喝完了壶中清茶,姚家父子与郭氏起身告辞,叶老与小叶直把他们送到山下,这才回到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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