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会这么多!”
大肚虾脸上先是像憋住了呼吸似的涨得通红,然后脖子好似被人捏住了一样青筋暴起,一巴掌拍在旁边猪肝色的橡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陶瓷辈子“框框”直响,嘶吼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音嗡嗡作响,这下心里憋着的极为难受的邪火也被冲散了。
也难怪他会如此失态,毕竟往日里大奖的中奖人数是很少超过两位数的,现在三个档口全部“中招”,一下子没有了十几万,本来他就不是一个大气之人,否则也不会为了几千块钱死皮赖脸地拉住那老太太,道上稍有颜面的人物都不会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
这下就跟生生从他的心窝割下一块肉一样,又心疼又难受。
见到这阵仗,跟了大肚虾五六年的鸡冠头青年吓得不由自主地闪退到一旁,弯腰宿着头跟虾姑婆一样目光讪讪地看着大肚虾,唯恐殃及池鱼。
“他妈的,你跑什么跑,见鬼了吗?老子TM是真倒霉,手下净是你们这些酒囊饭桶。”
大肚虾目光不善地看着他,越看越不顺眼,不由梗着脖子斥喝道:“你TM的还不过来!要不是看在你跟了老子这么多年的份上,老子TM早就一脚踹死你了。”
听到这话,那鸡冠头青年这才僵着肩膀目光躲躲闪闪地挪了过来,两只手极其不安地搓来搓去。
“那个,老大,要不咱们干脆赖账得了!”
鸡冠头望了一眼还在气头上的大肚虾,小声提议道。
他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一道黑影飘过,“啪!”的一声,大肚虾胖硕的手掌已然落在他的脑袋上,直打得他踉跄几步,撞在旁边的桌上,两只眼睛里有无数只闪闪发光的小星星。
“妈的,你这蠢货,也不想想这次如果赖账了,这事儿传出去,以后还有谁敢跟我大肚虾买彩票。再说了,我大肚虾在道上混了几十年了,这点钱都输不起,以后还有谁给我面子。”
大肚虾一巴掌呼过去后,心情一下子舒缓了许多,这下也不想继续按摩了,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墙边取下衣服穿上,对着镜子撩拨了一下头上稀疏而油亮的头发,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一边淡淡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鸡冠头青年讨好地递给他梳子,把脸凑过去谄媚道:“老大,说来也巧,这三十组取钱的人都是同一个人,我看他穿着土里土气,衣服跟酸梅菜似的,应该是一个乡下来的土鳖蛋。”
“哦,你确定不是城里的人?”
大肚虾侧过脸,扬眉问。如果是乡下来的土包子,那就好办多了。
“我看他晒得黑得跟木炭一样,十成是一个经常干农活的,城里人那里会这么黑!”
鸡冠头青年信誓旦旦说道。
大肚虾停下动作,目光闪烁思索了一阵子,这才继续说道:“你再叫一个人一起跟着,如果真的是乡下的人,找个合适的地方。”
说这话的同时,他抬手轻轻地横切一下。
“做了他?”
鸡冠头青年瞪大眼睛问道。
“做你妈个头啊!”
大肚虾没好气地说道,“把钱抢过来就行了,不要闹大了。”
“哎。”
鸡冠头青年点了点头。
看到这小子懵懵懂懂的模样,大肚虾没来由心里涌来一道无名火,一巴掌呼了过去,大声道:“你他妈给我醒目点,别给我整出事情。”
……
且说回许小年四人,一路上心情既紧张又兴奋。许柔毕竟是女流之辈,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两只眼睛时不时左瞟右看,脑子里幻想着会不会从街角的拐弯处跳出一个手持刀子蒙面大盗。
张译大爷则不同,敞宽两臂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斜歪带着鸭舌帽子,一路上对街道两旁的事物评头论足,言谈举止中充分表达出张大爷对落后愚昧的康城的深痛恶绝,可惜,张大爷是虎落平原被自家亲爹欺负,时不时从天上掉下几颗板栗,痛得张大爷哇哇大叫……
“小年哪,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呆在康城,尤其要远离某些茅坑里的石头,这地方就跟你家祖屋一样死气沉沉,你看看就像我爸那人,泡在里面都生锈了,你要呆久了早晚也会生锈的。”
张大爷如是说,他搭着许小年的肩膀,模样极为社会,时不时瞟着张峰。
“康城确实是个小地方,跟花城那种大都市差远了。”
许小年笑着说道,对于这个表哥,他还是比较看好的,虽然在张峰等人的眼中他属于不务正业,成天吊儿郎当的惹事精,可在许小年的眼里,张译粗中带细,有担当,在关键时刻是可以发挥重要作用的人。
“译哥,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去这种大城市见识一下,拓宽一下眼界也是好的。”
“嗨,小年哪,还是你懂我啊。”
张大爷悠悠地望着前方地行人,眉目唏嘘,俄而叹了一口气,可惜道:“你要是再长几岁,就你的脑瓜子加上你哥我一身打遍张家滩无敌手的身手,莫说是小小的康城,就是花城也有咱哥俩的一份肉吃。”
午后的康城,依旧是炎热的不像话,榕树上的秋蝉“啾啾啾”地呱噪,尖锐地此起彼伏。街道上摩托车来回穿梭,懈于清洁的水泥路上一层层灰白色的烟尘如同有人从楼上撒下一把香灰,朦朦胧胧的,在烈日的高温下有些扭曲。
“大爷的,这些蝉太闹了,吵的人心纠,小年啊,要不你今晚留在城里过夜,晚上这些蝉最好抓。嘿嘿,我跟你说,这些蝉洗干净,爆炒起来又油又脆,贼好吃!”
张大爷先是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尔后目光发亮凑在许小年耳朵旁蛊惑道。
许小年看着偷偷在咽口水的张译,心想这家伙平时肯定没少干,康城大概不是一个物产丰富的地方,在吃这一方确实没有什么禁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可惜,许小年从小就吃不下这些,用张大爷的话来说就是娇气。
“嘿,译哥,今天咱们哪能吃这些,肯定是吃牛肉龙虾啦。”
“你说的也是哦,今天是得要庆祝庆祝。”
张译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龙虾身上,这年头,龙虾还是稀罕物,寻常百姓是吃不起的。
四人行色匆匆地走在灰尘飘扬的大街小巷里,阳光倾洒在他们的脸上,眉目间好似有波纹荡漾开来,好似是去完成一件了不起的事业。
三个小时后,许小年书包里的彩票终于兑换完毕,中间虽然也颇有波折,比如在第五家的时候就遇到一个眼睛凹陷,一脸枯容得干瘦混混蹲在彩票专卖店对面的路口,专挑老幼妇孺下手,看着许柔一个姑娘家家从彩票店出来,以为有机可乘,便悄悄尾随。
可惜,他出门不看黄历,刚好碰到了张大爷。张大爷何许人,区区一个被毒品掏空身子的瘾君子自然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张大爷揍得求爷爷告奶奶,若不是张峰及时阻止,这倒霉蛋怕是要多掉几块肉。
折腾了半天,又是炎热的天气里穿着厚厚的衣服,四人都是汗流浃背,中午在张峰的一锤定音下忍着不吃饭,这下是又饿又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自然,当务之急就是先犒劳一下肚子里的五脏庙。
张峰跟许小年的姑姑许萍一个性子,一块钱恨不得掰成十份来用,自是不愿意多花钱下馆子,坚持只吃盒饭,可惜许小年尖牙利嘴,连哄带骗,又有张译和许柔在旁摇旗呐喊,想着今天大发横财铺张一下倒也是九牛一毛,张峰这才点头答应。
“小年哪,咱现在虽然有钱了,但可不能浪费。”
张峰不忘语重心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