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家兴高采烈时，汪，汪，汪，狗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一瞬间扑出四五条大狗来，白的，黑的，黄的，花的，连吠带跑一起扑了上来。骑骡子骑马的倒好，一则骡马高大，骑者距地面高；再则骡马胆子大，仍然继续往前走。唯独毛驴个子矮，骑驴者的脚快触到地面了，再则毛驴的胆子小，群狗扑来撕咬，它干脆不走了，狗把骑驴者的脚咬住往下拉。韩克死死抱住驴的脖子不放，摆动双脚，与狗对抗。
最是窦春芳，本来胆小，群狗一咬一拉，惊慌之中，竟然从驴背上滚了下来，吓瘫在地上，弄得大家一阵紧张。正在慌乱之中，狗却停止了扑咬。
原来，狗有一个特性，你越反抗打击，它扑咬得越带劲；一旦人躺在地上不动，若死人一样，不再反抗，它反而停止扑咬。窦春芳惊吓得瘫在地上不动了，狗便不再撕咬。此刻狗主人也来了，连喊带斥责，狗群便抛下窦春芳及其他路人，摇头摆尾缩回主人那里去了。
韩克见脚户似乎认识狗主人，正向其说明情况和需求。不大一会儿，狗主人便招呼大家进村歇息。
不闹不相识，群狗一折腾，引得主人上来解围，且招呼大家进村歇息。韩克一行于是进村进屋，喝水休息。待脚户拴好骡马毛驴，喂上草料之后，主人却端来几大碗黄灿灿的汤面来，分别递给韩克五人及脚户的手上。主人介绍说：“没什么好饭接待你们，仅有玉米面的面条，供你们充饥解渴。”
脚户也介绍说：“本地人就吃这种饭，城里人把这叫钢丝面，是由机器加工的；这里的玉米面是手工做的。为了增加黏性，里面添加了榆树皮的粉，有了柔韧性，就做成这种包谷面面条，请你们将就着吃吧。”
饥时给一口，强过饱时给一斗。韩克一行为了赶路，早上未吃饭，又走了一上午的山路，个个口干舌燥，一丈的肠子十尺空，真正是饥肠辘辘，人困马乏，困饥至极。玉米面条虽非美味佳肴，却如雪中送炭，便饥不择食，连汤带面地吃了起来，很快就吃了个一干二净。
任沛开销了饭钱和草料费，大伙继续赶路。天天都是这样，在山区行走，晓行夜宿，玉米面、小米饭。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在夕阳斜照下，只见郁郁葱葱，山河分外壮丽。又是万健华遥望见远处山顶上的一座塔尖，回头问脚户，脚户回答说：“那是佛塔的塔尖，延安叫宝塔，那座山叫宝塔山，到了宝塔山下，就到了延安。”
一听此说，大伙一阵兴奋，韩克道：“原来这就是宝塔山，久闻其名，今日终于亲眼见到了。”
赵济仁高兴地说：“正是延安宝塔山下的窑洞里，毛主席的灯光照亮了抗日战争的道路，赢得了新中国的诞生。”
兴奋之中，大家快马加鞭，加快了行程，不大工夫，住进了宝塔山下的一家旅馆。一头牲口二十元脚钱，加上脚户的人工费二十元，一共一百二十元，万健华叫任沛付了路费，打发脚户回去了。
根据旅馆给安排的房间，万健华给赵济仁安排了一间单人间，自己和任沛、韩克与窦春芳各一间双人间。山区行走，一路都是因陋就简，走到那里，住到哪里，吃到哪里，难分级别，难讲职务，五个人皆是同甘共苦。到了延安，住进了正规的旅馆，就该讲究了，这就叫因时因地因人制宜。吃饱喝足，盥洗之后，就都卧到床上，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根据掌握的案情线索，找当地组织部门联系调查的配合事宜。接着是一个个地找调查对象，仍然是赵局长提问题、谈话，韩克、窦春芳做记录，万健华整理记录，与调查对象核对并签名。任沛则分管生活事务，经费结算。
对于韩克来说，案情调查似乎不是他主要操心的事，进不到他的心窝里。倒是每处的山河风景、文化古迹、逸闻趣事、民风民俗吸引着他，令他格外感兴趣，特别操心。至于案情调查，他只是听提问，听回答，做记录，怎么问，怎么答，记上就是了，天天如此，件件如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事后不思量，过去了事。
赵济仁、万健华则要操心每件案情的来龙去脉，特别是关键问题的细枝末节，想得周到，问得仔细，听得仔细。
而万健华又有他自己的特点。他是赵济仁的助手，是局长与干事的中枢角色，局长的主意由他执行，干事们由他面对，上下左右经他关照、协调。调查过程中的自我介绍、职务等等，他都是有规有矩、有板有眼，丝毫不含糊马虎。尽管调查对象不以为然，不当回事，而他则按部就班地加以介绍。
调查中，调查对象说，你要问什么，打开窗子说亮话，别你的那个局长，这个处长，可他仍是照介绍不误。自我介绍中，往往被调查对象打断介绍：省上的，中央的，我见得多了，什么局长、处长，我看不在眼里，也不愿听。把万健华顶得很尴尬，可他每对一个调查对象，仍是循规蹈矩，老一套介绍。
如此这般地调查了近十天，所掌握的调查线索差不多调查完了，便抽空瞻仰历史古迹、革命文物，诸如毛主席的故居、朱老总的故居、七大会场、凤凰山展览馆等等。
一天上午，他们来到坐东面西的三孔窑洞前，工作人员说：“这是延安时期毛主席的一处故居，照耀全国革命历程的延安窑洞的灯光就是从这里发出。”
韩克不解地问：“如何解释？”
工作人员道：“为了安全起见，党中央选中了这处地方，中央警卫队的几十个战士，历时几个月，开凿了这几孔窑洞，有办公室，有卧室，有地道，非常坚固，十分安全。毛主席的《论持久战》等许多光辉著作就出自这里。当时正值抗日战争的第二年，日寇长驱直入，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亡国论、速胜论，众说纷纭，甚至说中国武器不如人，再战还是亡国，莫衷一是。值此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毛主席提出一百二十个问题，并着手解决这些问题。每天铅笔削下一大把，一夜之间全用完，煤油灯下，秉笔疾书，七天七夜，废寝忘食，炉火烧着了裤子都不感觉，有理有据地回答了全部问题，指出：速胜论是不对的，亡国论是错误的，抗日战争是持久战，最后胜利是中国的。统一了志士仁人的认识，武装了抗日将士的精神，延安窑洞的灯光若北斗星，照亮了抗日战争的道路，指导和武装全国人民，终于夺取了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赵济仁补充道：“抗日战争的伟大实践，完全证实了《论持久战》中的战略防御、战略相持、战略反攻三个阶段的预计，整个战争实践证实了《论持久战》的科学性。”
导游继续介绍：“延安窑洞的灯光，本是形象生动的文学语言，却赋予了内涵，丰富了革命意义，成了******思想的鲜明象征。还有《共产党人发刊词》也都是用铅笔写成的，阐明了党的建设、武装斗争、统一战线三大法宝等一系列光辉思想，都是在延安的窑洞里写出来的，可谓‘山沟里的马克思主义’。”
韩克顿觉茅塞洞开，感叹道：“原来如此，真英明伟大。”
他们又来到凤凰山展览馆，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摆放着丰富多彩的图片、文字说明和实物，反映着党中央在延安时期的艰苦岁月和光辉业绩。最是一匹栩栩如生的白马标本，活灵活现地站立在那里。讲解者说，这匹白马是毛主席的坐骑，驮着毛主席转战陕北，指挥全国的解放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标本是白马老死后，剥下其皮，填充物料，制作成原型，置放在展览馆的，见物思人，反映着那段极不平凡的岁月。
第二日上午，韩克一行一路走来，来到宝塔山下，赵济仁等抬头仰望巍巍塔顶，举目远眺延安全景，领略壮丽山河，感慨万千，回忆当年的峥嵘历程，憧憬着革命前辈的革命精神，议论革命战争的壮怀激烈，抒发人生感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参观累了，一见宝塔基坐的石台阶，顺便坐了下来。坐在石台阶上顿觉冰凉，一个个掏出笔记本垫在屁股下面，继续议论，一个个回忆着延安的经历，饶有兴趣，没完没了。
正在热烈议论之际，赵济仁道：“要看的景致多着哩，抓紧点，走走走，往前走，难得来一趟。”
万健华附和说：“就是，该看的都看看，免得漏下景点，留下遗憾。”
于是大家都站立起来，跟着赵济仁前行。唯窦春芳懒懒散散坐着未动，且说：“这里多好，居高临下，站得高，看得远，急什么。”
待大家都走开后，他才慢慢腾腾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跟了上来。
大伙又边走边议论，走了一阵之后，窦春芳似想起了什么，停下来，掏出笔记本记起笔记来。韩克见窦春芳在记笔记，本能地在衣袋里摸笔记本，却没有摸到，禁不住叫道：“不好，我的笔记本没有了！”方想起在宝塔山台阶上垫坐的事，慌忙回头去找，待跑到坐过的地方，哪里有笔记本的影子？又回头来追同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有找着！”
窦春芳说：“这可不得了，无论如何得找着！”“笔记本是绝对保密的，”任沛道，“赵局长讲过的，案情绝对保密，上不告诉父母，下不告诉妻室，前后左右不能告诉亲戚朋友，死了要带到坟墓里去，你可倒好，把保密笔记本丢了，如何保密！”
万健华又说：“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向公安局报案，请他们帮助寻找。”
韩克一听，越发感觉问题严重，即刻要去报案。他们在做调查时看见过公安局的招牌，便急忙向那里奔去，下山去找公安局。
由于宝塔山山高坡陡，更兼心慌意乱，精神紧张，慌不择路，忙乱中被石头绊倒，在陡坡上收拾不住，直往下滚，一直滚到山脚下，幸好未伤着筋骨，连滚带爬，直向公安局跑去。
此时，大伙也都向山下走。赵济仁边走边问大家：“到底怎么回事，把韩克惊慌得狼狈不堪？”
万健华道：“笔记本被窦春芳捡到了，未告诉本人，为的是教育他，吸取教训，别丢三落四的。”
赵济仁道：“未丢就好，于工作、于大家都好。不过，要适可而止，批评一下就算了，别搞得太过火。”
大伙也觉得闹够了，不能再哄骗了，把韩克整得如此紧张，欲待追上后把笔记本还给他。
在公安局大门口，韩克正在惊慌不定地徘徊之中，窦春芳把笔记本递到了他手上。
在绝望中，韩克得到了笔记本，原是虚惊一场。意外的惊喜之中，连连谢谢，与大家握手，未有丝毫的埋怨不满表示。
韩克就是这样一个人，诚实、善良、迟暮、心眼少，像个大孩子。他待人憨厚、宽松、包容，直来直去，严以责己，宽以待人。总认为别人也同他一样，实事求是，不哄人，不骗人，及至别人耍弄了他，他也觉察不出来，等他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也认为情有可原，从不怨人、记恨，一切照常。他本名为韩克，由于他憨厚，不计较，总是嘻嘻哈哈，人们故用其本名的谐音称其为“憨客”，可谓名副其实。同伴们都不称其大名，而呼他的绰号，他也不在乎。再说，“憨客”这个词，并无恶意，而是老实、憨厚之意，他听了之后，哈哈一笑了之。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人们便习惯地称他“憨客”了。
唉，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就如同一棵树上的树叶，没有两片叶子是绝对一样的。人也是一样，没有绝对相同的两个人。不是外貌不同，就是性格不同；不是性格不同，就是兴趣不同，或者是大同小异，真所谓人心如面，各不相同。即使是双胞胎也是如此。虽然模样一模一样，而性格、志趣仍有差别，旁人辨别不出来，可他们的父母则一清二楚。
在延安的调查线索已经调查完了，调查活动该结束了，名胜古迹、革命文物也都参观、瞻仰过了，该回家了。韩克忽生一个念头：“坐飞机”，他想这一趟公差，坐了火车乘汽车，骑了毛驴又步行，翻山越岭，过河涉水，劳累几十天，工作也结束了，也不能再原路往回返，何不坐飞机，过过瘾，便向万健华提了这个建议。
万健华也正在为返回的交通工具动脑筋，原路是不能再走了，费时费力，也没有必要；要么，就是绕道走，坐汽车到铜川，改乘火车到西安，再换乘火车回家，反复倒车也挺麻烦的。一听韩克的建议，也觉得是一个省时省力的便捷办法。但是坐飞机费用高，要经赵局长同意，且要经省上领导批准。万健华同赵局长商量后拨通了省上的电话，禀明了坐飞机的申请。
“坐什么飞机！又没有紧急需要，且要花费很多经费，坐什么飞机，你们真是想到天上去了，趁早死了这个心！”省上领导训斥道。
不但飞机未坐成，反而挨了领导的批评，万健华心怀懊丧，给赵局长回复后，就想别的办法。经打听，绕道走，必须骑牲口到洛川，换乘汽车到铜川，再换乘火车到西安，再换乘火车才能回家。于是又雇脚户，骑毛驴启程。他们骑毛驴走着，走着，一条河流横在面前，河面并不太宽，河水也不大，预计骑毛驴可以涉过去。未料，刚接近河中心，上游河水突然冲来，波涛滚滚。毛驴子终就是毛驴子，胆子小，越是紧急关头，越是裹足不前。无论鞭子如何抽打，就是不往前走。
河水迅速猛涨，浪头越来越大，眼看漫到行李上面。赵局长心想，把人泡一下不要紧，若把案情材料泡湿了，问题可就大了，花了几十天的辛劳白费不说，把案情材料泡了汤，将如何向上级交代？
万健华也急了，跳到河中死劲抽打毛驴，可毛驴子纹丝不动。窦春芳更是手足无措，唉声叹气。韩克情急生智，急忙解下文件包双手举得高高的，率先蹚水过河，同伴也以韩克为榜样，把文件包高举头上，蹚过了河。回头再推的推，拉的拉，把毛驴牵拉到河岸上。虽然一个个水淋淋，落汤鸡似的，可保住了案情材料，都庆幸地欢笑了起来。
过了洛河，经洛川，到铜川，到西安，终换乘上回家的火车，迈上了坦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