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鸿无绝和穆真惊恐的眼神中,衣衫褴褛的苦行僧人一步一步,越走越近。
老僧走到两人中间,缓缓抬起他那两只如同枯木的手臂,把手掌轻轻搭在少年和少女的肩头之上,紧闭双眼。
两股精纯柔和的灵气从老人的手心源源不断地流出,又透过少年和少女的衣衫肌肤,探进他们的骨骼经脉,流转周天。
可鸿无绝和穆真非但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反而觉得这位很是古怪的苦行僧人手中所倾泻出的这股真气流经自己的四肢百骸的时候,竟然以一种奇妙巧劲疏通了自己体内某些淤塞已久的细小脉络,之后又包裹着这些杂质全部从毛孔随着汗液排出,周身只觉得舒适之极。
老人有些疑惑,啧啧称奇。少年所用的功法并没有在体内产生任何邪气,那白虎的一丝兽灵竟然与少年的经脉灵气融合并行在一起,心意相通。
片刻之后,老僧睁开浑浊的双眼,把手掌缓缓从两人的肩头拿开,后退两步,微微摇头,然后抬起下巴望向天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难道这一世……仍未到时候吗……
一阵微风拂过,树叶飘摇。
鸿无绝和穆真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又能够行动了,而且筋骨更加舒畅。
苦行僧人的举动似乎非但没有恶意,反而帮助自己的体质修为有所精进,让少年和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僧再次盯着少年的眼睛,两人对视,用饱含沧桑的嗓音开口问道:“你刚才是用了什么功法,为何能够吸收了那只白虎的兽灵和修为?”
要知道,在修行界之中,随便开口询问别人的功法可是大忌,常常一言不合便会生死相搏。
鸿无绝却无法拒绝,因为这看起来形容枯槁的苦行僧人刚刚所展示出来的实力,已经超出了少年对外面修行界的理解和想象,只好低头诚恳地认了错,然后如实回答:“这位高僧,刚才我怒火攻心,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您贸然出手,实在不该,我鸿无绝向您赔罪了!我方才所使用的功法,是偶然在一个洞穴石室之中所得,由一位前辈所作,却至死也未能得以实践。这只白虎名叫小白,是与我一起长大的,我们之间情同手足。刚才见到小白的伤势已经无力回天,我便尝试用那功法之中所载的秘法与小白诀别,小白也自愿将它的兽灵融入到了我的身体之中。我也没有想到那位前辈所创的功法竟然真的能够实现。”
盯着少年的眼睛,少年面色如常不似说谎,而且刚刚也确实没有探查到任何不妥之处,老僧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却对着少年说道:“你是天生的元阴之体。这种体质非常罕见,身体会不受控制,自发地吸收周围的天地灵气,而且在夜晚更盛。自小长期被天地灵气灌注洗涤,又没有合适的洗练之法,你这副身体自然就被阴寒之气侵蚀得愈发虚弱。依我推算,如若不是刚才那一番机缘,你最多活不过明年冬至。可即便是现在,你是否能够撑过十八岁,还未可知。”
听了苦行僧人的一番话,穆真花容失色,死死抓住少年的胳膊,带着哭腔问道:“怎么会这样?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鸿无绝苦笑:“又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告诉你做什么……”
穆真转头望向衣衫褴褛的苦行僧人,眼神之中满是乞求的神色,泪光闪闪,我见犹怜:“高僧,您的修为高深莫测,一定有能够救他的办法,对不对?”
还没等老僧开口回答,少年拉起穆真的手,抢先说道:“穆真,人各有命,我只要活着的时候能够开开心心,就足够了。这几天遇到了你,咱们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儿,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少女梨花带雨:“我……”
“我确实有办法,只是——”
鸿无绝和穆真齐齐转过头来,盯着不远处的苦行僧人,神色之中仿佛又充满了希望。
老僧古井无波,悠悠开口接着说道:“只是如今只有人和,还缺了天时、地利。”
“只要有希望就好!”穆真破涕为笑,看着少年,脸上又恢复了光彩。
鸿无绝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之中的喜悦,向老僧说道:“高僧如果真的有办法能够治愈我的身体,那这方法无论需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鸿无绝都决无怨言!”
“那如果是要你杀人呢?”老僧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少年的脸,想从上面读出一些信息。
出乎意料地,少年斩钉截铁:“若是欺压良善,承蒙好意,我鸿无绝断不会去做那些违反武道之事。若是惩奸除恶,义不容辞!”
“走吧!”衣衫褴褛的苦行僧人弯腰拾起地上的黑色竹杖,背着布袋,向山下走去。
鸿无绝一愣:“我们去哪儿啊?”
“自然是去寻那天时、地利了。”老僧脚步不停。
“等一下!”少年赶忙喊住老僧:“我家中还有爷爷和哥哥,我需要回家请求爷爷他老人家准许之后,才能跟你走。”
苦行僧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少年说道:“那就带路吧。”
少年又看向身边的少女,徐徐开口:“穆真,你有什么打算?”
“反正也是四处游历,有个伴儿似乎也不错。”少女笑靥如花。
“好,等我先安葬了小白,我们就回家。”
三人走在林间,向着石谷解一路行进。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鸿无绝家所在的石谷解。
“爷爷,哥!我回来了!”少年推开木头做的栅栏院门,引了两位客人进来,高声喊着。
“进来吧!”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少年愣了愣,有些诧异。平时爷爷不会用这个语气,难道这次是真的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推开屋门,少年看见祁老正端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哥哥祁十一恭敬地站在一旁,面带微笑,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爷爷,我回来了,还有两位偶遇到的客人。”少年走到祁老跟前,乖巧地说。
祁老眼中满是慈爱,竟有些泪光闪烁,拉着少年的胳膊说道:“这几天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才……”
祁老的视线越过少年和少女,看清跟在少年身后迈步进入屋内,衣衫褴褛手持黑杖的苦行僧人,突然惊讶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您怎么来了……”祁老赶忙站起身来,想要扶老僧坐下,言行举止很是恭敬。
老僧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祁老,却说了一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你家里人可真多啊,都出来吧!”
祁十一身躯一震。
祁老表情变得更加惊讶,随即又发出一阵苦笑。
四个脚步声轻轻落地,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爷爷,他们是?”鸿无绝突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家里怎么这么热闹?
“你平安就好,你平安就好啊……”祁老慈爱地抚摸着少年的脑袋,然后对着之后进来的四个人正色说道:“你们回去告诉他,过两年我自会回去。”
四个来人其中一人向前走出一步,恭敬地说:“请您不要为难我们四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您收拾一下,随我们一同回去。”
“我若是不呢?”祁老反问。
“那我们就只能动手了。”话音刚落,四个来人隐隐彼此分散展开,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照顾好客人。”祁老不知是对谁说的这句话,随后悠然走出房门,来到院子中央。
四个来人也跟了出去,直接出手!
祁老以一敌四竟也丝毫不落下风,看起来反而彼此实力有种碾压的感觉。
鸿无绝站在门口,他惊奇地发现,这四个来者不善的陌生人此时所用的招式,赫然就是祁老所交给自己和祁十一的八卦拳掌,而且一招一式中的技巧比起自己和哥哥来更要炉火纯青得多。
“确实有些精进了。”苦行僧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少年身后,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句。
“您认识我爷爷?”少年听出了老僧的言外之意。
老僧平静地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转眼之间,场中的形势已经分出了高下。
祁老如一棵老松伫立在小院正中,而围在他身旁的四个高手此时都已经气喘吁吁,身上带着或深或浅的伤势,却都不致命。
“你们走吧,我此间事了,自然会回去的。”祁老背着双手,对那四人傲然说道。
“我们走!”那四个高手被打得心服口服,见祁老执意如此,只好先行离去。
鸿无绝跑到了院子里,来到祁老跟前,好奇地问道:“爷爷,他们是谁呀?”
祁老搂着少年单薄的肩膀,一边带他往屋内走去,一边说道:“他们是爷爷之前的家人派来的,想要我回去。”
“爷爷您除了我和哥哥,还有其他家人吗?”少年抬起头问。
祁老叹了口气:“哎……已经过去太久了,当年我离开家的时候,没比你大多少。”
少年又问:“那您为什么不回去一趟呢?”
老人看着少年稚气未脱的脸,心里想着:傻孩子,自然是因为你啊!
可他嘴上却说:“我还有心事未了,等过几年再回去也不迟。”
回到屋内,鸿无绝向爷爷和哥哥介绍自己带回家的两位客人:“爷爷,哥,这位是我偶遇到的一位高僧。刚才在山下,小白不知道被谁下了毒手,已经死了,是他帮我安葬的小白。”
少年又指了指少女:“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穆真。”
最好的朋友吗……
祁十一惊讶地问:“你说,小白死了?”
鸿无绝强忍着心中郁积的悲伤,点了点头:“是的,不知道被谁一招打碎了胸膛。”
悲伤浮现在心头,对于祁老来说,小白也像自己的孙子一样,他亲眼看着他们从小到大,此时却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祁老又看向那位对自己亦有恩的苦行僧人,多年未见,僧人身上的补丁似乎变得更多了,身形也更加枯瘦。
“没想到竟然有缘再次见到您。”祁老对老僧说道。
老僧不念佛号,只说:“天地万物皆因缘而起。我正是因为这个小子的事情来的。”
“无绝他下山可是惹了什么祸事?”祁老瞟了少年一眼。
不等老僧开口,鸿无绝抢过话头,率先说道:“爷爷,这位高僧说,他有办法治愈我的……嗯……元阴之体!让我跟他到外面去修行。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和征求爷爷您的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