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唯有孤星伴月。
听到寝宫内侍女那略微带着哭腔的叫喊声,瞬间所有人都乱作了一团!
茗国皇帝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寝宫门前,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侍女,焦急地询问:“皇后她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难产呢?”
被皇帝两只手用力抓住的侍女浑身瑟瑟发抖,只好颤声回答:“回……回皇上的话,皇……皇后她……她……我……”
皇帝有些生气,非常地不耐烦:“好好说!”
侍女再次受到惊吓,双眼向上一翻,居然就这样昏死过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候,一个看起来更为年长的侍女从屋内快步跑出来,对屋外的皇帝和大将军施了个礼,还算冷静地小心解释屋内的状况:“皇上,皇后她生产时间太长,现在身体已经有些力竭了,腹中的胎儿也已经被折腾得没什么活力。如果再耗费一些时间的话,可能……”
皇帝不想听如果,直接打断了侍女的话,继续问:“那稳婆这么说?她可有什么办法吗?都需要什么?我一定全力弄来。”
侍女脸色有些黯然,回答道:“稳婆刚才已经着人去熬了红枣蜂蜜糖水来,给皇后服下去了,但是……但是似乎没有什么效果,说是……说是只能看太医他还有什么法子了。”
皇帝只好让这名侍女立刻去后院把还在煎药的太医喊来。
片刻之后,侍女领着两鬓斑白的太医一路小跑地赶到了皇帝面前。
茗国皇帝忙上前问:“李太医,里面皇后的情况你是否已经知晓?你可有什么法子?需要什么尽管说,你要尽全力给我保她们母子无恙!”
已经近七十岁高龄的李太医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皇帝的问话:“皇上,皇……皇后的情况,来……来的路上这侍女已……已经告诉臣了,但……但是光凭只言片语,并不……不能准确判断皇……皇后的情况。”
“好,你,马上带着李太医进去,让李太医亲自为皇后诊断。”皇帝明白医生诊断病人必须要望闻问切,现在这样只是徒劳无功,指着眼前的侍女,让她带李太医立即进去给皇后诊断。
听了皇帝的话,侍女和太医忙下跪磕头如捣蒜,面色惶恐地说道:“皇上万万不可呀!这产房之内,怎可让男人入内?如此会有祸灾!会有祸灾啊!”
茗国皇帝龙颜大怒:“我让你进去,你就进去。你们医者眼中,病人皆是肉,怎可分男女?眼下若是耽搁了,朕要你们好看。”
太医闻言只得磕头称是,赶忙起身随着侍女进入了皇后寝宫。
偌大个庭院里,只剩下皇帝和大将军两个人。
一袭锦裘的茗国皇帝用两只手疯狂地揉搓着自己的整张脸,好似并不能解恨,又痛苦地蹲在地上,无助地把脸埋在胸前。
大将军看着眼前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茗国皇帝,心中暗暗叹气,也只好蹲下来靠在他的身边,伸出一只胳膊搂住他,静静陪伴,却不知如何才能安慰这个深陷绝望的男人。
此时,一片宁静祥和的武功城里,老百姓已经带着新年的喜悦熟睡。然而在几条偏僻黑暗的巷子里,一群黑衣人正在悄悄向皇城北部集结,而他们的目标,正是皇城后院。
“还有谁没到?”为首一位身材修长的黑衣人沉声询问众人。
一个高大精壮的黑衣人毕恭毕敬地回答:“陈老大,除了龟甲门的两兄弟,其他人全都到齐了。”
一个窈窕妇人闻言幽幽嗤笑:“懒驴上磨屎尿多,他们龟甲门不会是像缩头乌龟一样,没胆量来了吧?”
为首的黑衣人没理会身旁窈窕妇人的讥讽言语,对众人说:“不能再等了。雀儿传来上头的命令,寅时一刻动手,不能耽误。我们走。”
听得为首黑衣人的命令,众人一齐点头。一个身材矮小消瘦,脊背佝偻的黑衣人走在前面打头阵,其余九人紧随其后,融入阴影之中,顺着宫墙根儿一路摸索前进。
没走几步,突然看见两个提着灯笼的巡逻士兵嘴里打着长长的哈欠从远处缓缓走过来,隐隐约约似乎能听见其中一个人在抱怨巡逻安排的不公平:“你说咱们俩怎么就这么倒霉,这大过年的,不能回家吃年夜饭不说,三更半夜了还得来回在这巡逻。”
另外一个声音小声地附和道:“就是,你说这大冷天儿的,还能有谁不在家吃饱喝足睡大觉,会跑到外面呆着,有什么好巡逻的?还不如在屋里喝两口热茶偷摸眯一会儿。嘶,冷死我了。”
“嘘,别出声。”第一个声音突然警觉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哎,你看没看见,前面城根儿底下好像有东西在动?”
另一个声音觉得他是在大惊小怪,揶揄着说:“我看你丫是晚上没吃饱饭饿的眼花了吧,哪儿有东西啊?我怎么看不见?”
城墙根儿正是背阴的地方,远远的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于是两个巡逻士兵一只手提着灯笼慢慢靠近,另一只手握住刀柄,随时准备拔刀出手。
待两人走近,提着灯笼瞪大眼睛使劲儿地瞧,似乎真的看到有几团黑色的影子在那,刚想出声询问,只听“咻”地一声,两人手中灯笼瞬间熄灭,随后两人“啪啪”两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抬走。”为首的黑衣人小声对身边两个黑衣人吩咐。
两个黑衣人麻利地把两具尸体藏在一旁堆放成山的杂物堆里面,随手用手边的杂物丢在上面盖住。
“上去。”黑衣人命令果断而简短。
几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各自摸出一副钩爪,旋转手臂用力向天上一抛,一阵细微的“叮叮叮”声过后,扔出去的钩爪已经牢牢地抓在了几丈高的墙头上。紧接着众黑衣人动作轻快,手脚并用,三下两下就顺着钩爪的绳子爬上了高高的城墙,翻进了宫墙之内。
皇后寝宫之中,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似乎越来越微弱。
房门推开,已逾花甲之年的李太医从寝宫里踉跄着跑出来,眼神暗淡,连连叹气。
听见李太医的脚步声,门口寒风中等候了一夜的两个男人赶忙站起身,期待着老人带给他们的是一个希望。可是当看到了李太医暗淡的眼神,茗国皇帝的眼神又变得更暗淡了几分。
李太医稍稍平复了一下气息,面容十分疲惫,最后无奈地开口道:“皇上,微臣已经用尽了毕生所学,实在是尽力了。现在若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臣便只能开最后一剂药方,实为置之死地而后生,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吧。不过此药药性极为强烈,皇后和胎儿此时都太过虚弱,不一定能够承受的住药力。”
月色清冷,今天不知为何似乎向外散发出淡淡蓝光,让月下人冰冷彻骨。
眼前茗国举国上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从未感受到过此时此刻这样的绝望。
茗国皇帝眼神复杂,沉吟许久,又突然变得十分坚毅:“不救必死,若救尚有一丝希望,救!李太医,不管结果如何,请务必再试一试!”
两鬓斑白的老人领命而去,身后只留下两个无助的男人原地暗自神伤。
没有人察觉到,此时有一缕纯净温和的能量波动从遥远的地方飘然而来,越过宫墙,穿过满院的月光,透过寝宫的窗,被缓缓送到屋内。
在寝宫内已经力竭的皇后突然感觉到浑身上下被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包裹,碧蓝的眸子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本来已经有些冰冷凝滞的气血经脉正在被这股力量缓缓推进,重新开始循环,体力也正在逐渐恢复。她的身体自发地近乎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纯净温和的力量,而那股力量也如同山上那涓涓细流一般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能够活下去,她重新开始发力,全身用力收紧,然后撕心裂肺地喊出来,循环往复。
她拼尽全力的喊声仿佛扫去了之前这片皇宫空气里的所有阴霾,重新带给所有人希望。
侍女们紧握双手放在胸前,默默为皇后祈祷。稳婆握着皇后的手,出声引导她发力推挤。外面站着的男人手扶着大门试图看清屋内的状况,门上的木板被捏的吱吱作响。
须发皆白的李太医端着刚刚煎好的汤药,甚至顾不得带上顶戴,从房子后面快步走来,赤红色的汤药在这寒夜里冒着纷纷热气。
没有人注意到,伴月的那颗明亮孤星,已经悄然划入月影,合而为一。
李太医刚推开门,屋里突然传来婴儿“哇”的声声啼哭。太医心情激动,手一抖,把手中刚煎好的汤药都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心中狂喜。
茗国皇帝激动地抱住身旁的大将军,两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互相不停地拍打着后背,在原地蹦来蹦去,像两个刚刚收到心爱礼物的稚童,更像两个滑稽的老猿。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也是男娃娃,母子平安!”稳婆带着满脸轻松的笑容从屋内走出来,看见开心地像两个孩子的男人,出声表示祝贺。
“好了,你们各自去忙吧。明日朕有重赏!哈哈哈哈!”经历过一波三折之后,惊魂未定的茗国皇帝也终于是喜笑颜开,对在场的所有人许诺下丰厚赏赐。
“母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鸿鹄忍不住感叹。
“是啊,平安就好啊。走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去那边喝两杯。”皇帝招呼鸿鹄到庭院中一旁的石桌坐下,把残局的棋子小心拨入棋罐收好,吩咐小太监去温两壶好酒过来。
夜已接近寅时,几杯温酒下肚,庭中依然月色如水,却变得温暖。
“两个娃都是男孩,希望他们以后也像我们一样,能成为最好的兄弟。”皇帝抿了一口杯中酒,倒映着天上鹅黄色的月亮,有些感叹。
鸿鹄有些面色红润:“是啊,最好的兄弟。我那个娃儿,在他娘肚子里就不老实,以后啊,估计有的让人操心的,要是真随了我这样的性格,我这当爹的真是……想想就头疼。”
皇帝眼神忽然有一丝暗淡:“不知道我这娃儿会不会传了我这副破身体,手无缚鸡之力。”
话音未落,茗国皇帝面色一沉,眼神凌厉:“谁!”
手中的酒杯瞬间顺着目光飞向远处墙脚下漆黑的阴影中。
“啪”地一声,酒杯化为齑粉。
“哼,病秧子,老子今天来取你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