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烟雾,棉絮填充一寸寸的空间。
一簇簇的烟雾,从他口中吐出,指间半尖红烬灼目。
许正的目光几无焦点。
“两天了。”
“南殷关沦陷,宇瞻率军出战。”
“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南殷关将士会全军覆没,连残部撤离的机会都没有!”
“南殷关消息传来太晚了,是什么阻断了通讯?”
问题一个个抛出,许正的疑惑却没有得到减少。
“凶兽潮的来源……”
一种莫名颤栗感攀及心尖。
“在想什么?”忽然,隔壁厕所间传来一声问询打断许正不知来源的情绪。
嗓音透亮清远,又带有初入中年的沙沉。
后勤部长戚燮(音同“谢”,第四声),凑巧吗。
许正意外,瞳孔收缩,稍加思索就回答:“你应该知道了。”
“嗯。”
隔间的戚燮点头,多地极危的消息不可能瞒的过他这样的内部高层,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打算严丝合缝的隐密,能知道的,就说明有资格知道,有能力充作后手。
“你有办法了。”戚燮相当肯定。
“嗯。”听到这声确定,还是松了口气。
他并非刻意蹲守就为求个心安,是要提醒许正注意不到的遗漏,“北冰洋大防线与冽风关摩擦日渐激烈,传闻……他们开始内部争权,优势最大,得到支持最多的那位军官,其主张与我们背道而驰。”他没有停顿的说完真正的目的,“我们要插手!”
许正明白好友兼得力助手的意思,他只是在告诉自己一声而已。
这些不擅长的麻烦事交给别人去做,许正很放心,随口说:“有需要的,尽管说。”
还真有事,戚燮随即开口:“需要一笔资金。”
许正左边隔间是戚燮,右边在他来时已经有人,不过他没有担心交谈内容的泄露,因为这里是总部顶楼的厕所,非常人不能来。
右边的隔间是个胖子,听到许正豪气“撒钱”,触到敏感神经,炸毛了!
大叫一声,吓得两人臀部一紧。
“不给!”
“许败家,每次你装大方,是在花老子的血汗钱,一点不知道珍惜,什么阿猫阿狗的讨可怜,都烂发好心。”
许正被一通好骂,食指拇指一抖,烟差点滑掉。
眼皮抽跳,没敢硬声,实在是这个敢骂大西总指挥的胖子是财政部长,掌控大西防线经济命脉,甚至伸手到其他大防线,曾坐拥大后方金融江山一壁,是他得罪不了的人里排名榜首的。
刚想说点什么认个怂。
戚燮先开口了,这位背地里狠辣角儿可没惯着出言不逊的瘪犊子的和蔼想法。
冷漠道:“你想怎么办!”
火药味十足的语气,许正头皮发麻,两个暴脾气要是打起来,后果他不敢想象。
忍不住小小插嘴,提醒:“这里可是厕所……”
不知是不是怕打起来没法收场,财政部长哈哈一笑,熟练扭转气氛,开口两字传递给戚燮一番别有深意。
“除非……”
戚燮挑眉,有的谈?是要提要求。
接茬:“除非什么?”
“北冰洋养人啊,听说哪里的冰山美女个顶个的,能排成串串。”
戚燮肺腑,“色胚。”财政部长的风流韵事人尽皆知,在他铺开的情报网下更是无所遁形,打的什么主意明显不过。
他当然不是道德模范之类的好人,没犹豫的说:“威逼利诱,绑也给你绑来一个大队!”
一个大队有一万人啊,财政部长笑得合不拢嘴,不管看不看的见,连连摆手,“太多了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挑十几二十个最好的,给我家臭小子就可以了。”
许正搭话:“我没记错日子的话,你儿子才满四岁,太早了吧。”
谁知财政部长摇头:“万一这小子脑袋不开窍咋办,就算钱没了也不断了香火,给他置办全了,我好放心。”
戚燮斩钉截铁说:“钱到位,人不是问题!”一股自信满满范儿。
许正扶额,我都交了怎么一帮混蛋当朋友!
北冰洋你招惹谁不好,让两只鬣狗盯上了,嗯初始名录里鬣狗变成什么样来着,好像名字前缀多了“梦魇”,能追踪几千里外的敌人,狩猎能力极其强悍。
敢对直线几万里北冰洋下手的俩人,在许正心目中就是狗王级别的男人。
*
“还有位子吗?”略有沉重的脚步,有人走进厕所,站在一排关紧门的厕所前面大声发问。
戚燮想了想,出声:“我旁边的旁边,应该还有一个空的,左边最里面。”
“知道了。”问的人模糊的回了话,找到门,打开进去。
哗的,扶着马桶呕吐不停。
“呕……”一股酒槽味混杂发酵米肉残羹的难闻气味,散进厕所本就一言难尽的特殊味道里。
许正皱眉,连烟味也遮盖不了空气里的酒味。
“你喝酒了!”
那人身材显瘦,散乱黑发,精致的金属茶色机械左手扶住马桶边,吐完干呕一阵,反应迟缓的抬头,含糊不清道:“是谁啊。”
后勤主管戚燮,怒道:“我记得我有严令禁酒!竟然公然违反,你是哪个部分的?”
“凶巴巴的,这个声音是后勤部长,我见过你后勤动员演讲,好巧啊。我是医院的主刀医生姓白,单字一个风,飓风的风。”医生白风,年轻的脸惨白,打了个哈哈。
不在意的笑:“好大的官威,戚燮你还管不到我头上,”他刚才从龙图关基地医院走来,“再说,我喝的又不是酒。”
“是医用酒精,90度左右。”号称酒中酒霸的财政部长给出答案。
“医生出了什么问题?”许正知道能把一院主治医生逼到这个份上的,不会是简单问题。
尚有判断力的白风,“是许哥啊,院里大批人随军出征,你说他们能回来几个,为什么偏偏是我抽到留守的下下签,特么的运气就喜欢在不该灵的时候灵验。”
大笑几声后断了音,马桶盖放下盖紧马桶,他屁股哐的坐实。
许正没打扰他的沉默,所有人在等下文。
良久,白风打破沉默。
“他们是自愿的。”
“辛苦了。”许正发现他能做的就是说几句无关痛痒安慰的话。
回应的是白风大发脾气:“我要听的不是这种东西!”下一秒又意识到是在向谁乱发火,气势变弱,歉意道:“我失言了,别见怪。”
“没关系没关系,你许哥不会在意的。”财政部长见场面快爆炸了,连忙暖场。
“关你屁事。”这句话是戚燮骂的,原本是要骂白风。
白风不说话了,酒劲上头,晕乎乎的在犯迷糊。
氛围僵化,财政部长意识到现在需要转移话题,想到厕所在使用的有五个,开口放大嗓门问道:“有五个隔间在用,许哥、医生加后勤主管,还有一个来的最早的兄弟是谁?”
许正三人闻言好奇起来。
不是别的原因,他们说的事属于半公开的机密,是必须确认一下旁听者的身份。
戚燮催促:“你在我的旁边,里面的人说话。”
不有久等。
里面的人实在忍不住了,明显有些怕的小心翼翼的打招呼:
“大家好。”是一个偏弱气的女生声音。
所有大老爷们:“?!!!”
众人心里一凉。
财政部长率先出声,声音很尴尬:“我们好像进错……”
话没完,许正脸有点绷不住,他试图挣扎:“男生女音吧,听说大翼关就有一个比女的都漂亮的男娃。”
弱弱的辩驳,撕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许总指挥,我是负责奉天的女接线员。”
一个长发纤细鹅蛋脸的模样清晰浮现在脑海,许正指尖松开夹的烟头啪嗒掉在地上。
“哈哈,好巧啊。”财政部长笑的跑调,女接线员跑错男女厕所,“妹子,你没看门上挂的牌牌。”
财政部长用丰富的生理学知识和幼儿园美术课学到的简笔画,教女接线员怎么分辨。
“牌牌上有两个火柴人,一个有裙子,一个没有裙子,画的裙子很好认,通常是梯形,偶尔是三角形。”
接线员妹子急红脸,“我知道,我没有走错,是是……”后面说急了,结结巴巴没讲完。之前一群大佬吵架,她夹在中间如坐针毡,不敢吱声。
财政部长有个老毛病睡醒后会有点起床气,还会迷糊一阵。他回忆隐约记得他好像,刚睡醒来毛毛躁躁的,看啥都不顺眼,嫌弃门口的牌子粉红色的火柴人画的难看,扯下来丢垃圾桶了。
还说过:“画的比我儿子画的还丑!”
整个人一下全清醒了!
醉迷糊的白风给出致命一击:“我……看到过,门口垃圾桶……里有块牌子,”艰难咽下一口唾沫,颤声飘忽道:“是没画裙子的!”
戚燮一手去纸筒找纸,另一只手默默的捂住眼睛在内的半张老脸。
罪魁祸首的财政部长,哆哆嗦嗦。
空气一下极为默契的安静下来。
沉默几秒,众人整齐划一的骂道:“那个混蛋摘掉的牌子!”
财政部长装腔,和其他人同仇敌忾,毅然决然的把自己摘出“混蛋”的行列。
嗡,【急报—枫城大捷】
大捷?怎么可能!
时间是,18号下午5点整。
许正的腕表弹出一页纸大小的光幕,鲜红的紧急字迹标示这份报告的重要性。
是一份视频。设置私人可见,声音约束程序将语音仅仅传递到许正一人的耳朵,点击播放按钮。
快速播放30秒后,其他人听到许正掩饰不住的激动,“我先走了!”处理手尾,开门大步流星离开。
财政部长心说,快点溜。
后面,不等女接线员再说话。
一个接一个,就连白风也蹒跚的狼狈逃走。
谁会信!大西总指挥与财政和后勤部长,加一位战地医生,集体走错女厕所。别人不会相信,他们只会认为他们有特殊癖好,伙同作案。
走廊里,财政部长表情肃穆,郑重声明:“刚才的事绝对不能让第三方知道!”
戚燮和白风沉稳点头,十分赞同,他们的一世英名不能这么毁了。
在他们离开不到半小时,先后三队人找到女接线员,说她不慎听到机密内容,需要签署保密条例,并且严令不能外泄云云。姿态充满了威胁。是部门高级别领导下达的命令,由不得他们不慎重对待。
女接线员委屈极了。
特别是腕表收到财政部长一句传话:“底薪翻三番,年终奖涨十倍!”把她吓到躲在床角裹紧被子露出个小脑袋,眼眶含泪,涩涩发抖。
她想起了流传关于财政部长的各种不好传闻。
“呜呜,人渣财政部长要对我下手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