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人?”
“对,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
“你为何那么肯定?”
“因为第一眼,我以为是那一位,可却不是…”
“那一位?!”
“不错。”
“那么你作何应对?”
“扔进了囚卒窟窿,出乎意料地容易解决,这个身份,好处甚多。”
……
……
敬岚的视线忽明忽暗,他看到步竹站在他身前,握着匕首随时准备动手。
囚卒窟窿……
巫蕈儿…他们在说的人,是巫蕈儿!
是他们杀了她!!
一切事情都在脑海中渐渐串到了一起,丁天逸!
丁天逸死的时候,和眼前这个御祭祀在一起!
还说着要认她做女儿!
这两个人,不是凶手就一定和凶手有什么关系!!!
他一直在想,等他找到那个凶手,就算会被杀死,但至少也要尽全力去拼一把!
可现在,他连拼的机会都没有……
别说身体动不了,连意识都在渐渐消退。
他这一次闭上眼睛之后,就绝没有活着醒来的机会了!
“那么…”
老人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把注意力转回了敬岚身上:“御祭祀打算如何处理他们呢?”
“自是散他七魂六魄。”御祭祀无所谓一摊手:“把枯骨带回去。”
听得此话,步竹双手握紧了匕首,神色紧张:“你想都别想!”
凝祭祀却只注视着敬岚,看了一阵,偏头道:“御祭祀,毕竟他也是那老头的徒弟,不如借逆极四座之手诛之。”
御祭祀皱了皱眉,无所谓一摊手。
随即目光缓缓转向敬岚,说道:“既然还有时间,便让你看看,桐示是如何死的。”
只见御祭祀对着步竹缓缓抬手,猛地一提!
敬岚脸色大变:“竹子小心!!!”
几乎是在话刚出口的瞬间,步竹就已经像木偶一样悬浮在了空中!
御祭祀指尖在左侧微微一点,伴随着步竹的惨叫声,她的右手瞬间凹陷下去,明显骨头已经被折断!!
“不要!不要杀我!!”
步竹死命摇着头:“好疼啊!姐姐!姐姐!!”
“混蛋!给我住手!”
袁念莺用尽全力撑起身子,朝着御祭祀就甩出了一根长针。
却在御祭祀眼前仿佛被刹那禁锢,掉落在地。
敬岚狠狠咬着牙,突然感觉到白熊一只爪子,不知何时放在了他的脚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脚跟直冲天灵盖!
眼前的画面瞬间失色化作黑白,他看到有长长的线从御祭祀的手心蔓延而出。
那些线将步竹浑身各处缠住,其中一根,正正是在步竹被折断的右臂!
随着那种感觉遍布全身,敬岚很快发觉肌肉的力量在恢复,意识也变得清醒。
就在御祭祀手再度抬起的一瞬间,敬岚拔出天梵,一剑竖斩而上!
发现这线的韧性比他想象的要强得多,脑海中骤然灵光乍现。
没有任何考虑的机会,迅速就将念力再一次融入了天梵!
念力入天梵的一刻,敬岚一把抓住空中的步竹,将丝线拉直骤提,赫然两断!
落地站稳,敬岚当即将步竹推到袁念莺身边:“快走!我拦住他们!”
白熊驮着关向和站起身就跑:“这边!”
直瞧着他们在石碑之后失去了踪影,敬岚转身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确了杀害师父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他一路保护至此的小女孩!
敬岚想,如果说这是他唯一一次有机会拼一把的话,那么他准备好了!
正好,他们也离开了,不会,连累到任何人……
敬岚手微微握紧,低声喃喃道:“巫蕈儿,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连你那份也一起拼了。”
“虚离无尽剑无终。”
只见御祭祀皱眉握了握手,开口道:“果然想带这一具尸骨回去,尚需慎重。”
凝祭祀苍老的眉毛扭了扭:“是我多生事端了,还请御祭祀见谅。”
下一刻,敬岚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他看见那种在巫蕈儿身上出现过的蓝色光芒大盛!
奇异符文凭空从蓝光中分离出来,毫无规则在空中游走。
那种极端庞大的气息压迫感,让敬岚意识到,就在刚刚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之时,他们就根本没有认真出手做什么。
那种拼一把的想法在这极其可怕的压迫感之下,几近崩碎!
他,根本就没有和他们抗衡的力量!
天梵在手中越握越紧,敬岚觉得自己的双腿渐渐颤抖起来,这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他们知道关于他、关于桐示老人,还知道虚离……
然而他却一步退路都没有……
气氛凝固到某一临界点时,敬岚骤然将念力最大程度融入进天梵之中,身形一跃而起就朝御祭祀刺去。
不料,身体刚刚腾空,却突然被旁边凝结成手状的雾气一巴掌拍在地上!
浑身一阵剧痛,不待敬岚起来就被蓝色的符号困于中央!
符文如刀,刹那割过了敬岚的身体,刀刀入肉!
在最后一道符文即将切进敬岚头颅的瞬间,天梵骤然竖劈而上,天梵一剑将之两分。
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停往外冒血,敬岚用天梵撑住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血像下雨一样不停往下滴着。
目光扫过周围的符文,脑海里飞速回忆着这些符文的运行轨迹,在完全未曾预料到的情况下,他能斩了一个。
那接下来,也许他就能再抗一次!
可下一瞬间,敬岚却意识到那些线,不知何时竟已缠住他浑身各处,根本连用天梵去斩断它们的机会都没有!
符文没给敬岚继续震撼下去的机会,直接在他身上顷刻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
身体被割裂的疼痛一瞬间就将意识剥离开。
血飞快的流淌而下,很快敬岚浑身像尸体一样软了下去。
天梵坠落在地的声音,在惨叫声中格外地刺耳。
就在世界黑下去之前的一瞬间,眼前却忽而闪过一紫一金两道光影!
……
……
黑暗中,敬岚看到一大片朦胧的灰色雾气,眼中除了那一抹模糊的蓝色之外,什么都没有…
耳边一遍一遍重复着——
“就要来了…”
“就要来了…来不及了……”
“不要再挣扎了,逃不了的……”
“已经没有机会了……”
“放弃吧,继续走下去,你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彻彻底底…….”
“仿佛从未出现过……”
声音不停交错响起,一遍又一遍,声音里有一丝熟悉,却不知为何熟悉。
还是被死死束缚在浓雾里,这声音就像抓住他的无形的手一样,将他越扼越紧,绝望随着那些言语一点一点的升腾!
直到脸上一丝冰凉之意,将他从窒息般的黑暗里惊醒。
敬岚感觉到身上有种奇异的气息在流动着,似甘霖一样的润泽。
微微睁眼,浑身一点力量都没有,只能模糊看到在身侧跪坐的少女和满是汗水的脸。
“敬岚哥,先别乱动,再等一下,就一下。”
步竹弯腰,在敬岚耳边轻声说道:“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话刚说完,那股力量就进一步地弥散。
身体很明显的在发生着变化,可他却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随着这气息遍布全身,敬岚精神渐而放松下来,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无数无尘寺后山的场景。
“敬岚,你知道…虚离吗?”
桐示老人的苍白头发在山风中不停被吹起。
浑浊的双眼里,似乎沉淀着无数的岁月痕迹。
“只有你对一把剑的理解深到入骨,才能触碰到虚离之境。”
……
桐示老人手里握着天梵,将之放到敬岚的手心:“从今天起,让这把剑,伴随你一生。”
“剑在,虚离在,一剑,一虚离……”
……
日升月落,风雨交替。
那时还是一个孩子的他,就那样长久的抱着这把剑,盘坐在后山草地上,用念力触碰着来自天地的无数气息!
直到某一天,后山草地无声无息裂开了一条山缝,他无意走过的时候,天梵坠了下去…
敬岚至今都无法忘记,桐示老人那时的神情……
他是不是,应该拿起剑了?
在脑海中恍然一问之间,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余光看到步竹坐在身旁擦拭着头上的汗水,神情似乎非常疲惫,笑着道:“敬岚哥,可以起来了。”
浑身的无力感并没有消退,脑海中回忆涌起,敬岚双眼骤然瞪大,瞬间从地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活着?
身上的伤……
敬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各处的伤,却发现身上是一条一条的疤痕,而且是至少十天半个月,到了已经愈合的程度!
难道说…他睡了十天半个月?
敬岚刚欲撑着地面站起来,腰上却传来了一阵痛感。
腰上的伤,没有一点好转……
敬岚顿时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协调这矛盾的情况。
步竹见敬岚一脸怔然发着呆,忍不住低头偷偷笑了起来。
却听得不远处,传来带了几分邪气的嗓音:“竹子,你还是快与他说明白吧。”
听到这极具特点的声音,敬岚顿觉耳熟,即刻看向声音的来处。
入眼果然是不久前才在寒山镇,有过一面之缘的步羽阳!
敬岚这才想起,他那时候抓住地囚,似乎有说过他在找“竹子”,原来步竹就是他找的人。
都姓步?他们是亲人?
见步竹还是捂着嘴在笑,步羽阳无奈摇了摇头,向敬岚一抱拳:“介绍想必不用了,我是竹子的兄长,来此即是为了寻她。”
“怎料恰逢敬岚兄弟遭逢险境,当真无巧不成书。”
敬岚心中这才明了几分,环视周围,发现他们正在一个石室里,应该是白熊能打开的那种。
不过这一个有好几条通道,很利于藏身和逃走。
突然回想起关向和,敬岚神色一变:“关向和呢?他怎么样了?还有袁念莺呢?”
步竹顿了顿,收起笑容,神色苦恼的叹道:“关向和烧没退,人也没醒,姐姐呢……这会儿正生闷气呢。”
本来听到关向和的情况还觉得不妙,往后一听,敬岚顿时愣了愣:“生闷气?”
他实在想不出来,袁念莺在这时候能生什么气?
“我和哥哥失散了很长时间,那时候是姐姐捡到我,一直照顾我到现在。”
步竹扁了扁嘴,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步羽阳。
步羽阳微微挑眉,无奈一摊手,缓声道:“我怎料得到她会如此?本就是来寻你,总不可见你却不认吧?”
说着,步羽阳转向敬岚,语气颇有些无辜:“从炎域寻到暗岩域,又从暗岩域跟到了此处,她却仍认为当初弄丢了竹子,便无资格再认她。”
见步竹还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步羽阳和她对视了一阵,终是败下阵来。
叹了口气,起身朝一条通道走去:“罢了罢了,我再继续去和她请罪就是了。”
步竹看着步羽阳衣角消失在通道转弯处,才微微笑了。
敬岚目光微凛,沉默打量着步竹。
从刚刚到现在,她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敬岚非常清楚的记得,她的手,在那时候已经断了!
还有之前被地囚打伤,已经浑身都裹上了纱布,之后还能一招制住傅子桑…
以及刚才……
敬岚手又摸了摸身上的伤口,发现真的没有什么疼痛。
随即有些谨慎开口道:“竹子,我身上的伤……”
似乎被这问题问得很苦恼,步竹杵着脸想了想。
又伸手摸了摸头,才有些犹豫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从小我的内力就可以把比较小的外伤愈合。”
“我一直以为大家都这样,直到后来被姐姐捡到,才知道我不一样。”
敬岚看她不像撒谎的样子,顿时多了几分诧异,接着问道:“那你的父母呢?没告诉你什么吗?”
“父母?”
步竹眨了眨眼,脸上突然浮现出很困扰的神情:“我只知道我有娘,而且最后一次见她,也是八年前了…”
敬岚一怔:“最后一次见?”
“她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一直想要找她。”
步竹点点头:“哥哥说,娘可能修炼了什么很特别的内力,哥哥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说这个世界上,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步竹说着,看向了步羽阳走向的方向:“我一直都不知道还有哥哥,是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我才第一次见到除了娘之外的亲人。”
步竹抿着嘴笑了笑:“可是因为我太笨了,哥哥说让我在原地等他,他要去救一个人。”
“我渴了想找水喝,就走丢了,最后被姐姐捡回去了。”
敬岚这才意识到,步竹并不是袁念莺的亲生妹妹。
顿了顿,敬岚猛然抬头:“那关向和…”
步竹低落的摇了摇头,很小声说道:“他感染得很厉害,竹子要是此时把伤口愈合,他会死的…”
沉默了一刻,他觉得,步竹没有撒谎,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掩去心头的失落,敬岚摇着头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头。
从下山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够用。
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够呛,他想,他没办法再多些别人的问题。
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目光一转,敬岚突然注意到,天梵竟然已经不在身上,而是被放到了步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