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奈夫利特牵动魔力的时候，普莱旺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也有一些悸动，像是沉闷的战鼓，但实际上什么声音都没有。
在悸动之后，整个世界似乎都慢了下来。
普莱旺斯看见了振翅的乌鸦，看见了它羽毛上流动着的魔力，看到了环中之日收缩爆发之间的每一个细节，看到了小约翰脸上的环中之日是自上而下地亮起。
他还看到了鸦群和环中之日碰撞时迸发的光火，看到了奈夫利特抓着手杖的手上青筋暴起，看到了红蓝两色的魔力在小约翰和奈夫利特的身体中流淌。
很奇妙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普莱旺斯体内翻涌着，比火炽热，比钢铁威严，比岩石沉重。
普莱旺斯轻轻地迈出一步，世界恢复了正常。
那些绚烂的光火和魔力消失不见，只剩一个男孩站在奈夫利特身后，他的眼里是一片铁灰色，火焰在他眼中静静地烧着。
他又迈出一步，又一步，然后开始步履稳健地走向小约翰。
奈夫利特看到普莱旺斯的动作，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把他拉回来，在他心里，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是没有能力上战场的，就算是军营，十六岁也是等待训练的新兵。
可他没能碰到普莱旺斯。
一层铁一样的光华笼罩在普莱旺斯周身，形成了一个球体，普莱旺斯抬起手，眼中的火焰燃烧地更加旺盛，铁灰色的眸子一瞬间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像是熔炉一样，一切色彩都在他的眸子中缓缓转动。
环中之日收缩，恐怖的热量和动能立刻积蓄完成，然后随着环中之日的扩散，这些带着毁灭意味的东西毁灭了周围的鸦群。
普莱旺斯手掌摊开，手心向着环中之日，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肃静！”
像是橡皮擦过一样，鸦群和环中之日都消失不见了，那些绚烂的魔力也失去了踪影。
【神灵之智：缄默】
抽取一个区域里的所有魔力，将该地化为魔力禁区，直到缄默结束，一个古老的法术，一个反抗魔力的法术。
来自魔力之海的灵魂沉淀，在江槐庞大的魔力为向导下，穿过了普莱旺斯的殿堂，和他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
那些已故强大者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知识、技巧，都变成了普莱旺斯随时可以取用的东西。
灰袍学者安特，一位将禁魔研究做到极致的施法者，一位让魔力之海感到不适的存在，一切施法者的终极克星。
这就是普莱旺斯的神明之智。
虽然他现在的神明之智只是具备了最基本的“应激反应”，但是这份馈赠的强大毋庸置疑。
在安特还活着的时候，深渊二字还无从谈起，大群之主还只是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微弱魔力。
那是人类的黄金时代。
如同普莱旺斯的眼睛一样，金光闪闪。
奈夫利特失去了魔力之后一屁股坐在了水坑里，他实在是太累了，同时驱动两种不同的力量，还得花心思去把这俩玩意融合在一起。
小约翰则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大笑，雨水灌进他的口鼻中，呛得他连连咳嗽，即便这样他也没停止大笑，他是那么开心，那么忘我，笑到四肢无力也没停下。
失去了魔力也就意味着不会再有魔力在小约翰身体里流淌，那些心悸和痛楚也和他说再见了。
真好啊。
这样的时光。
普莱旺斯收回手臂，看着手里的两颗玻璃珠，一颗红色一颗蓝色，想了想，撕下了自己的袖子，在铁灰色的魔力驱动下，这块破布被拉长，然后变细，最后变成了一根钢铁做的细小绳索。
普莱旺斯将两个珠子穿在绳索上，制作了一个简单的项链，满意地点了点头，往脖子上一挂。
这个时候，普莱旺斯眼中的金色褪去，铁灰色重新遍布眼睛。
普莱旺斯一脸懵逼。
我为什么在这？我不就是往前走了一步吗？这一步有这么远吗？他俩为啥不接着打了？
太多的疑问涌上心头，还没等普莱旺斯张嘴，奈夫利特就站了起来，手里提着杖剑，趔趄地走向小约翰。
小约翰躺在地上，一夜的暴雨积累下的水淹没了他的半个手臂，他看着黑色的天穹，眼里似乎有光。
奈夫利特俯下身，把剑架在了小约翰的脖颈上，用他沙哑的声音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约翰咧嘴笑着，无声地笑着，他伸出自己的手，抚摸着奈夫利特的脸，轻声道：“我真羡慕你，先生，你能，也配把这座城市抗在肩上，通过一个街区，保护整个城市。
我一直想和你一样，为此，我才进行了导体炼成，那本写着导体炼成知识的书我可是花了我所有存款才买下来的。
但，哪里出了错呢？先生，我不懂啊。
我明明是想要守护这条街道的，我明明是为了你们，为了父亲，才把劳文斯教派的环中之日镌刻在身体上的，因为这是守护者的烈日。
可是为什么啊？我会害怕到站到你们的对立面，我明明都准备好了，我明明都……”
接着是一阵抽泣声。
奈夫利特轻轻地叹了口气。
良久，小约翰停止了哭泣。
“我想起来了，先生，那是一个女人，她给了我一张卡片，然后……然后……”
小约翰怔住了。
他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然后什么呢？然后他就背叛了奈夫利特？太扯淡了，怎么想都不会有人信的。
“然后，天亮了，小约翰。”奈夫利特接过话，沙哑道：“你说的女人，我会拆了她的骨头，把她身上的骨肉扔进狗圈，把她的血倒进猪槽，我保证。”
太阳从地平线下跳了出来，阳光一改它温柔的模样，像利剑一样决绝地刺进了黑色的夜空，一道金光照耀人间，那光芒像肩上背着神国的巨人，正用它无匹的巨力撑起白日。
黎明到了。
奈夫利特的手臂轻轻下压，刀剑嵌入血肉骨骼发出咔咔声，猩红的血从男孩的喉咙里流了出来，血流进水坑中，染红了那片不怎么清澈的小水坑。
那只手无力地垂下，被奈夫利特抓在手里，轻轻地平放在胸前。
奈夫利特站起身子，看着远方的日出，久久没有说话。
兰特站在他身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消失不见。
城市的意志是不能攻击城市居民的。
他能做到的最多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挡挡冷枪啥的。
奈夫利特回过头，看着普莱旺斯，背着阳光的他像是暴戾的修罗，也像地狱中的霸主，普莱旺斯只能看到他脸上的漆黑。
“你来见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