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透过树叶,漫不经心地洒落下来。
霍小妹偷偷扒着大哥房间的窗户,好奇地瞧了瞧他在做什么。
只见霍良立于桌案前,手中右手执笔,专心练着蝇头小字。
“呆木头,”霍小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整天只知道练字,那个又不能当饭吃。”
不久,霍良收笔,望向窗边,似乎心中有数,开口道:“谁在外面?有事进来说。”
被抓包的霍小妹愣了一下,刚想进屋,却见到棕色的身影一下子窜进大哥的屋里。
“哥,上次托你带回来的那个玩意儿......”
霍良见到二弟霍钧昱,莫名有些头疼,略微无语地说道:“在书架边的柜台上。”
“哥,你不会把它带回来之后,就没给它透过气?”霍钧昱打开小竹管子,瞅着里头蔫头耷脑的蛐蛐,不放心地问道。
“死不了。”霍良收拾着笔墨纸砚,敷衍地回答。
“哥,这?我今儿还打算拿它去打败上官牛二的蛐蛐。”霍钧昱看到自家大哥淡定的模样,有点体会到“欲哭无泪”的感觉。
终于找到能插话的地方了,霍小妹快步走进来,兴奋地说道:“二哥,你要去斗蛐蛐?带上我呗。”
“你?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去看斗蛐蛐的?”霍钧昱挑了一下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我这不就是突然想去看看嘛。”霍小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同二哥霍钧昱打哈哈,“再说了,以前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人总是要长大的。”
“哦。”
气氛一度有点尴尬......
霍良即使不太明白弟弟妹妹之间的事,也有点看不下去,发话道:“那今天我们大家就一起去看斗蛐蛐。”
霍钧昱不太好拂了自家大哥的面子,只好应答下来。
下午的风无意中带着些微凉,溪边的大榕树下慢慢聚集了一些年轻的小伙和姑娘们。
溪边的大榕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最适合纳凉。而且很久很久之前村里的田大力不知打哪里搬来几个大石头,所以以前闲暇时孩子们都喜欢在这里玩。即使那时的孩子们都长大了,还是喜欢聚到这里来看热闹,毕竟这打小就是他们的地盘。
大人不怎么来这里,这主要是因为耕作的田地基本都在小溪的另一边。况且在田地那边,远远也能大概看到孩子们的动静。毕竟,对于一直要为生计忙活的大人来说,靠天吃饭的人哪来这么多时间管东管西,能知道孩子大致在哪里就行,哪有精力跟到孩子面前时时照顾他。
霍小妹跟哥哥们的步伐,远远瞧到一大群小伙子和小姑娘聚集在那的时候,甚是惊奇。她很少见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以前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就不用说,即使到了霍家,母亲顾氏和大哥也都是沉默少言的性子,而二哥虽然闹腾但与她不太亲近。所以霍小妹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还是感到挺新鲜的。
不过霍小妹注意到淑宁的时候,抿了抿嘴,不由在内心感叹:今天出门真是忘了看黄历。这都遇得上?
一身姜黄衣裙的淑宁在人群边上,一眼见到霍小妹,想上前打招呼,但遇上霍小妹刻意避开的视线,犹豫踌躇一会,又默默地留在原地。
而上官牛二带着足金的平安锁,穿着一身勾金线的大红燕居服,白白胖胖的,倒有点像过年的年画娃娃。只见他捧着个瓷罐,雄赳赳地站在人群的正中央。
说起上官牛二,在南山村倒有几分名气,不过这主要他家长辈的功劳。话说这上官家原姓楚,勉强是镇上楚家的分支,在南山村守着楚家百年前第一代的旧屋,过得也不算好,在楚家人眼里看来也算得上是穷亲戚。但前些年上官家因一些原因和楚家闹翻了,一气之下在镇上算命瞎子的糊弄下改了姓,还特意挑了“上官”这个据说格外神气的姓氏。说来也巧,上官家改了姓后就开始慢慢发迹,靠着贩货赚得盘满钵满,在镇上买了几处宅子,在镇上也勉强算得上是有几分脸面的人家。
至于上官牛二为何又回到这小小的南山村,约莫是被撵来的。据村头王婆家侄孙媳的表姨说,上官牛二在镇上惹到大人物了,他爹就把他撵回南山村的旧屋,避避风头。
只见,他看到霍家三兄妹齐齐来到,开口嘲讽道:“哟,霍钧昱你还带帮手,不会是怕输吧。”
“呵,我二哥向来厉害,只怕在南山村都难找对手。你到时要是输了,不要哭鼻子哟,小胖子。”霍小妹虽然这阵子跟她二哥不太亲近,但她向来讲究输人不输阵,面对竞争气势上断然不能输。
话落,旁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一起起哄。
霍钧昱听到霍小妹放的狠话,有些无奈。尽管他很多时候吊儿郎当,但这不代表他精于此道。他只是约莫晓得些斗蛐蛐的知识,心中的胜算并没有很多很多。况且高手向来在民间,上官牛二虽然有时候挺糊涂的,但在斗蛐蛐方面是真的让人难以置喙。
霍钧昱又不由得偷瞄了淑宁一眼,却见她也有些惊讶于霍小妹的言语,心中的思绪又默默转了一圈。
“小妹不得无礼。事还没开始,怎能妄下定论?”霍老大霍良出声说道,“既然是二弟与牛二打得赌,尽快开始吧,大伙怕也等久了。”
上官牛二虽然有时眼瞎,但还是有点了解霍家老大,毕竟偶尔也会在镇上遇到过。尤其有一次他正撞上霍老大霍良教训镇上的楚家大公子,那场面他至今想起都有点发憷。
因此,上官牛二倒也没有继续冷嘲热讽。并且在他看来,和一个姑娘家争执,面子上多少有点不好看。
于是,上官牛二摆好瓷罐,现出自己的蛐蛐。这蛐蛐一见阳光就格外活泼,那精神气可是十足。
“牛二,你这虫子叫啥?”旁人问道,“有名字吗?我听说厉害的虫子都有名字,比如什么“常胜”、“不败”、“求败”之类的。”
上官牛二不答,颇为满意地盯着自家的蛐蛐。反观霍钧昱放出来的蛐蛐,呆呆木木的,仿佛经历长期的跋山涉水,精力不振。
霍钧昱拿细枝儿撩拨着那个呆蛐蛐,不见它有什么反应。霍钧昱不太明白自家兄长找这个呆蛐蛐给自己的缘故,但依旧神色不动。兄长并不会做白费功夫的事儿。只是,不知道兄长有何打算。
上官牛二不屑地觑了一眼那只呆蛐蛐,有技巧地撩拨着自家的蛐蛐。
只见上官牛二的蛐蛐在撩拨的刺激下,凶猛地冲到呆蛐蛐面前,大有要把呆蛐蛐弄死的气势。却不料局面陡然反转,呆蛐蛐的眼睛好似突然亮了,它一下子变得生猛起来,像极一口气吃了几大包五石散的人,猛然反扑,死咬着那个蛐蛐不放。那呆蛐蛐的狠劲不由得让上官牛二想起那天教训楚大公子的霍良,教上官牛二有些害怕地偷瞄了霍良几眼。
霍钧昱瞧到那呆蛐蛐快咬死对手,急忙分开两只蛐蛐,迅速把呆蛐蛐收回小竹管里。呆蛐蛐被收回管子里,躁动地叫唤着,一会儿才安静下来了。
望着瓷罐里已经被咬断一条腿的蛐蛐,上官牛二略微回神,默默盖上盖子,心不在焉地捧着瓷罐回去,全然不管人群中的唏嘘声。
“二哥,你的蛐蛐真厉害。”霍小妹由衷地夸奖道。
霍钧昱没有回答,抬头望向淑宁的方向,正好和淑宁的视线对上。那丫头还是和往常一样平平淡淡,似乎仅仅是来出场一下下而已。
突然一个头戴着花布巾的小姑娘挽上霍小妹的胳膊,热情地说:“小妹,你哥哥真厉害。”
“对呀对呀,如果我也有这么厉害的哥哥就好了。”另一个姑娘羡慕地接茬道。
霍小妹第一次被人这么热情对待,有点惊讶也有点害羞,但还是一一接话,渐渐游刃有余。在南山村的小姑娘们看来,霍小妹这模样比以往更活泼些,变得更讨人喜欢了。
慢慢地,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也围了过来,一脸兴奋,像极了报喜的喜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时间好不热闹。
而霍老大在自家二弟赢的那一刻,便默默退出人群。霍钧昱有条不紊地跟了上去,待远离人群后,叫住了兄长霍良。
“怎么了?“霍老大停住脚步,沉稳地站在路边。
“哥,这蛐蛐……“霍钧昱偷偷观察兄长的神色,试探性问道。
“扔了吧。“霍老大不甚在乎地提议。
霍钧昱心领意会,打开竹管子察看一番。果然,那个呆蛐蛐不知在什么时候断了气。
“兄长,为何会这般?”
“所有动物濒死前的反扑都不容小觑,这便是求生的本能。”霍良远远望向大山的方向,意味不明地徐徐道来,“若无胜算,那便殊死一搏,终究不会亏了去。“
霍钧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从小就知道兄长与常人不同,聪明稳重,同样也背负着常人所没有的重担。但他还是希望兄长偶尔也能像这南山村里的小伙们,该玩的时候玩,该闹的时候偶尔也闹一闹,偶尔什么谋划都不用去深思。但现在看来,这似乎越来越像一场空想,筹谋早已随着这十多年流逝的时间而印入兄长的骨子里。
沉默没有很久,就被霍小妹打破了。霍小妹打发掉那些小姑娘,连忙追上哥哥们的步伐,喊到:“哥哥,等等我。”
这一嗓子也把霍老大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瞧见霍小妹风风火火地追来,霍老大不由地摆出长兄该有的态度,轻声呵斥道:“慢一点,姑娘家该斯文一点。“
“切,斯文是能当饭吃,还是能拿来赚钱。”霍小妹拍了拍裙摆,满不在乎地回嘴说:“人生在世,舒适最重要,讲那么多繁文缛节干什么?”
霍老大懒得与自家小妹辩论这些歪理,和跟着霍小妹的淑宁打招呼:“娄姑娘。”
这倒惊得霍小妹连忙回头,她没想到淑宁跟了过来,毕竟她之前一直有意无意地疏远淑宁,甚至避而不见。如果识趣的话,娄淑宁她应该知道现在的霍小妹不再像以前那样那么喜欢她了。
但淑宁还是跟过来了,陪着她的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姑娘。霍钧昱对那个瘦瘦高高的小姑娘倒也有些印象。以前霍小妹和淑宁常去那个姑娘家里,同其他几个小姑娘一起练练刺绣。
一一打过招呼后,淑宁对上霍小妹的眼睛,温和地询问:“小妹,我能同你单独说会话吗?”
“不了,我还着急回家呢。”霍小妹生硬地拒绝。
淑宁虽有些失落,却珍重地拿出一个小香囊。上面绣着以前霍小妹很喜欢的荷花,隐约还带点荧光。
“这是上回你托我绣的香囊,只是没你之前送给我的荷包那般精致,还是希望你能喜欢。”
“谢谢,我先回家了。”霍小妹不想过多纠缠,收下荷包后,面无表情地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