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堆积的水汽,在夜里瞬间化为大雨,下得爽快。
第二天中午除了地上隐约可见水印外,天清气爽。淑宁分别给在学堂的父亲和在菜地里的娘亲送过饭后,背上小背箩,往山那头。
怕娘亲知道后担心,淑宁特意避开李奶奶家在的那条路,从另一条杂草丛生的路上山。上山前偷偷拿过之前藏起来的雄黄酒打湿过衣摆,身上也带了些硫磺粉,倒也不怕会遇到蛇。
只是走着走着,淑宁觉得有些不对劲,熟门熟路地蹲了下来,悄悄藏在草丛后,眼睛默默观察四周。
“咦?人呢?”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是霍小二!这小子怎么跟在她身后?她还以为是村里的人发现她偷偷上山了,幸好不是。若让别人担心,就不好了。
不过,霍小二一向知道她偶尔会往山上来。这次他没跟她打照面,反而是跟在她身后,倒有些意外。
淑宁一时贪玩,起了吓唬霍小二的小心思。趁霍小二快走到她藏身的草丛前,淑宁一下子从丛中蹿出来,毫无防备的霍小二被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一看这样子,淑宁觉得自己玩笑开过分了,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上手轻轻戳了戳霍小二,说道:“你还好吗?”
接着,淑宁麻利地解下身侧的小水壶,递到霍钧昱面前:“喝口水压压惊?”
霍钧昱毫不客气地上手揉了揉淑宁肉肉的脸,鼓着脸说道:“不用了。”
淑宁摸了摸被揉疼了的脸,悻悻地把小水壶收好,毫无察觉地明知故问:“你要同我一起上山?”
“自然。”霍小二却没有不耐烦,温和地应道。
就像以往一样,淑宁走先,霍钧昱稍微慢一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霍钧昱已经习惯走在淑宁的后面,看着她的背影,若她遇见危险时,他也能发现;而淑宁也习惯上山的路上身后有他,即使走的是再熟悉不过的路,心里却也会因此多了一份踏实感。
走过草丛,算是真正踏入山里,人走过的痕迹也越来越少。淑宁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那些低矮的野花野草。偶尔还会停下来,蹲在无名的花草边,轻轻翻看它的叶子,仔细观察着它的脉络。看完后,她还会从小背箩里拿出之前临摹的花草画稿,细细对比一番。
霍钧昱则陪在一旁,瞧到画稿与实际不同的地方,还会认真提醒淑宁。若是淑宁因过于专注而变得安静,霍小二则拿出狗尾草,在淑宁面前晃呀晃呀。待惹得淑宁生气地吹飞眼前的狗尾巴后,他又笑嘻嘻地把狗尾草收好,以至于两人在上山的路上没怎么感觉到单调和无聊。
等快走到山的内围,霍钧昱拉住淑宁的衣领,开口说道:“走慢点,别惊动到其他的动物。”
“我晓得。”淑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右手,趁机拉回自己的衣领。
说完,淑宁的脚步比之前放慢了一些,也放轻一些。
只是,山溪边等人高的灌木丛里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这不至于会吓到淑宁,但淑宁还是忍不住拉紧小背箩的背带子。霍钧昱则把淑宁拉到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灌木丛。
待看到灌木丛中伸出一只人手,两人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碰上山里的野兽。
淑宁不太想让人发现他们两人上山的事,打算扯着霍小二避一避,却已是来不及了。那只手的主人已从灌木丛里出来了,正好见到淑宁和霍钧昱。
“淑宁?”原来是楚老先生。只见,楚老先生穿着一身粗布衣,倒有几分像田舍人。但身上流连的儒雅气质,还是透露出读书人的底色。
“老先生好。”淑宁微微低头,乖巧地打招呼。
“这位是?”楚老先生注意到昨天还在他住处路过的霍钧昱,向淑宁问道。
“啊?他叫霍钧昱,住在我家隔壁。”淑宁想到楚老先生来的那一天是和霍良来的,补了一句,“霍良霍大哥是他兄长。”
“老先生您好!”霍钧昱笑着问候,“老先生认识我兄长?”
若说淑宁笑起来是眉目弯弯的样子,霍钧昱笑的时候,眼睛则会不自觉眯起来的,连带着眼角都现出了褶子,让人也轻易地感染到愉悦的心情。
“之前有过几面之缘。”楚老先生避重就轻地说,“不过,如今见到你,可以看出你们俩兄弟性格差别有些大。”
“兄长身为长子,自然比我更为沉稳。”霍钧昱随口询问,“老先生在南山村待得还习惯吗?”
“还行。山清水秀,宜居住。”
霍钧昱瞧见老先生背着的竹筐,再次礼貌地问道:“老先生也打算进山?”
“嗯,打算采些草药。”
“深山野兽较多,老先生您尽量小心,不要太靠近山的内围。还望老先生勿嫌我多嘴。”
“怎会?有心了。”楚老先生之前在内围的一些地方,也注意到一些大型动物的排泄物,自然知晓霍钧昱说的不假。
“不过,你们两个怎么也上山了?”楚老先生如今知道这两小孩也进了山,不放心地追问。
“我们来散步。”淑宁攥紧背带,傻乎乎地扯谎。这回答逗得霍钧昱吃吃地笑,连楚老先生也明显是一脸的怀疑。
淑宁还没反应过来,当听见霍小二在那偷笑时,不明所以。霍钧昱回看了淑宁一眼,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补说道:“我们来山上,打算找些合适的长叶来编蚱蜢。”
“果然还是孩子呀,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楚老先生感慨道。这话说得淑宁和霍钧昱有些不好意思,两人相视一看,笑了笑。
依据现下这番情形,淑宁不好再拉着霍钧昱往山的深处跑,毕竟长辈还在这。故而她随着霍小二的话提议道:“如今没找到适用的叶子,我们俩打算回家了,老先生不如随我们一同下山?”
“我还差一些草药未摘,你们先回去吧。”
“那我们留下来一起帮忙吧。”
“不用,你们还是快些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老先生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说,“我会些腿脚功夫,照顾自己还是绰绰有余,但如果还要顾及你们两个小孩,就有些困难了。”
“那老先生您一个人要万分小心。”
“嗯,快回去吧。”
“老先生,告辞。”
待两人走远,楚老先生还是觉得霍钧昱有些眼熟。这既不是因为此前见过而产生的眼熟,也不是那种因见过他兄长霍良而产生的眼熟,当真奇怪。
回去的路上,淑宁瞥见绿草堆中的薄荷叶,想起楚老先生到她家的那一天,闷闷地问霍小二:“之前你怎么让你哥把薄荷叶送过来了?”
“兄长那时顺路,我便托他帮我送过去。”
“既然这样,以后你若要递什么东西,便托其他人送过来吧,不用亲自拿过来。省时又省力,多好。”说完,淑宁加快脚步往前走,小背箩在背后随性地晃动。
相识多年,霍钧昱一下子察觉到淑宁的不开心,追了上去,拉住淑宁:“淑宁别生气了,你的小背箩要被你晃晕了。”
听完,淑宁似是作对一般,卸下小背箩,搂在怀里,孩子气地晃呀晃,犹未解气。
小背箩里的画稿被筛出来,霍钧昱弯下腰,一一捡起来。他把画稿整理好再递给淑宁,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无论以前、现在还是以后,我都没打算把要交给你的东西随意托付给别人。”
淑宁接过画稿,背上小背箩,声音软和:“走吧,我还等着回去誊写笔记。”
“其实,你还是可以生气得再就久一些。”
“哼!”
“能当我说错了吗?”
“迟了,我听到心里去了。”
“那就再把“要开心”也听进心里去吧。”
……
话又说回到霍老大霍良,原先他在街上趁林家那些家仆不注意,脱身逃跑后,却又在巷子里遇上了那位林家大小姐。人倒霉起来,真的是连喝水都会噎着。
林小姐林翩鸿之前见到霍良逃了之后,作势让那群无头苍蝇似的家仆去找,便打算一个人去巷子里办点事,却正巧再次遇上逃脱掉的霍良,不由地感慨缘分的奇妙。
很多年之后,林翩鸿偶尔也会回想起这一天,私下里寻思:两人再次相遇,是他倒霉,还是她倒霉?
不过,当下林翩鸿还是对两人再次遇上的事情,感到神奇。毕竟要逃的人自个儿往上撞,怎不有趣?
因此,林翩鸿扬鞭挡住霍良的去路,霍良侧身避开。就这样,两人打起来了。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打架。霍良不想暴露武功,只用巧劲躲避,看起来就像是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人;而林翩鸿本意并不是把人打趴,而是打算将霍良绑回林府。不过,林翩鸿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书生的男子却会些花拳绣腿。
一时间,两人在另一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打得难舍难分。彼时,林家家仆也纷至沓来,立即把霍良扣押住。
话说,既然她都给了他一次逃跑的机会,他都还能再次撞上来,那她也就没必要再给他第二次机会。毕竟天注定的“缘分”,她又何必再违背呢。
林翩鸿盯着被扣住的霍良,幸灾乐祸地叹气摇头,接着特意吩咐家仆看紧霍良。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文城的大街,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