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秦王辰由,挥了挥手,斥退了身边的太监及奴婢,凉亭之内,只剩他和章哲二人。
一阵凉风吹过,他又紧了紧身上的裘皮大衣。
“咳。咳咳咳”
御花园的凉亭里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嗦声。
而声音的来源竟不是年迈的章哲,而是看起来正值壮年的秦王辰由。
半晌后,咳嗦声渐渐停息,秦王辰由低头从袖间掏出一块手帕,抿了抿嘴,又放回袖间。
待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眼中已满是凝重,章哲提起茶壶,又为他续上了一杯冒着白烟的热茶。
秦王摆摆手,示意章哲坐下,随即开口问道。
“章公,西方蛮夷又有何动作吗?”
章哲不敢懈怠,当即站起,抱拳躬身,回道。
“回陛下。”
“目前来看的话,暂无动静,西方蛮夷多善马战,此时隆冬时节,大雪恐不日将至,骑兵必多受掣肘,想必他们不会愚蠢到在此刻用兵。”
“并且我已告知过上将军,时刻提防,不可懈怠。”
“我大秦粮草无虞,又多是青石垒筑的坚城,西方蛮夷若是大举出兵,我等也必能知晓。”
“若是对方快马奔袭,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亦不需担忧,我等以逸待劳便是。”
“劳师以远为兵家大忌,陛下无须担心。”
“可恕老臣直言,我大秦与西方奥丁蛮夷积怨已深,实难化解,奥丁一日不除,终为吾秦国大患,此关生死存亡之道,不可不慎啊!”
章哲三言两语便回答完毕,辰由点了点头。
作为秦国的一把手,主事人,秦王对与自己治下的情况可谓是了然于心,同时对章哲的回答也算是十分满意。
秦国和奥丁的世仇基本是没有化解的可能了,奥丁作为游牧为生的国家,善马战,极其骁勇。
而秦国则不同,秦继承的是农耕文化,大多数地方都是耕地,又不善饲马之术,马匹极少,所以多是建筑坚城,以守代攻。
大秦男儿尚武而畏寒,又生的极壮,如单论个体实力,一个大秦士兵最少可以抵得上两个奥丁人。
然而畏寒似乎是秦人最大的弊端。
每到冬季,便是懒的动弹,战斗力也自然是大打折扣。
而反观奥丁人,由于受生长环境的影响,虽然个个不甚高大健壮,却是极为的耐寒。
又由于没有耕地可种植,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奥丁人根本不喜欢耕种。
所以每到十一至十二月份,便开始储蓄过冬的粮食。
自然,他们储蓄粮食的方式便是劫掠,劫掠一切跟他们相邻的国家。
由于他们多是骑兵,机动性高,也是屡屡得手,简直像是一堆烦人的苍蝇。
尤其是得知秦人畏寒,他们像是找到了窍门,劫掠秦国的频率明显增加。
秦国历代君王无不想将其除之而后快,可时至今日,奥丁人依旧逍遥法外,并且时不时地过来打秋风。
简直是恨得人牙痒痒。
其实无论国家体量,士兵数量以及精锐程度,秦国都远远超过奥丁,若是举国之力讨伐,未尝没有机会。
昔日上代秦王宣文公西征奥丁,已经近乎将奥丁灭国,无奈终究是战线拉得太长,粮草辎重未能及时供应上,最终功败垂成,令人扼腕叹息。
当代秦王辰由励精图治十余载,国力更盛宣文公时期,又兼之屯兵坚城,奥丁人每次劫掠,都需要付出数倍于之前的代价。
此消彼长之下,若此刻再度挥军西征,秦王有十足的信心,一战覆灭奥丁。
完成历代秦王心愿的机会就在眼前,历代先贤都没有完成的事,若是在自己的手中完成,这无疑是可以名载史册的功绩,这是属于辰由最好的时代。
遗憾的是,这又是最坏的时代。
秦国实力增强了不假,可旁人显然也没有闲着。
远在南方的几个超级大国,显然对这个正北方的小小秦国不感兴趣。
狮子老虎都喜欢吃兔子,但若是吃兔子需要兴师动众,劳师以远,那便大可不必了。
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感兴趣。
离国,青国,单国。
这三个和秦国接壤的国家,国力和秦国几乎是伯仲之间。
秦国地处北方,原本是一片荒芜,不毛之地,跟如今的奥丁没什么不同,根本没有人注意。
而今时已不同往日,经过数代秦人的开垦,原本的不毛之地已变成一片沃土。
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于是某些不安分的目光便望向了秦国。
秦王辰由对此自是心如明镜,他是既无奈,又愤怒。
剿灭奥丁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可他却像是被缚住了手脚的野兽,被三个势力死死的牵制住,有心杀贼,却分身乏术。
这才有了奥丁人的逍遥自在。
别看平日里几国井水不犯河水,但秦王心里明白的很,只要自己一发兵奥丁,秦国内部空虚,这三条盯着自己的饿狼,将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推己及人,身为一方君王,没有哪一位能够抵的住开疆拓土的诱惑。
于是远处有西方蛮夷奥丁不断地骚扰,近处又有三个国家虎视眈眈。
想要加快发展速度,超越其余三个势力,便要彻底解决奥丁这个搅屎棍。
而想要解决奥丁,便要至少抽出秦国七成以上的兵力,如此又造成了内部空虚,让某些不怀好意的注视者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而若就此拖下去,在奥丁的不断骚扰下,秦国的发展速度是万万比不上离国,青国,和单国的。
长此以往,最后秦国怕是只有覆灭或是归附一途。
如今,大秦国是,进退两难。
看似兵强马壮,实则千难万年,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稍不谨慎,这数代的努力,怕是要付之一炬。
“章公早有准备,孤便放心了。”
将章哲又扶回座位上,秦王轻轻的回了一声,不过脸色却更加凝重了。
陡然间,秦王辰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叹息里似乎蕴涵着难以言语的疲惫。
“章公,这国家,该如何才能富强啊.........”
章哲不知秦王何故有此一问,但几乎连想都没想便回道。
“君为上,国为大,民为天。”
秦王听罢,放声大笑。
“哈,哈哈。”
“咳,咳咳。”
“咳咳咳咳.......”
亭子里又响起了剧烈的咳嗦声,这次持续的时间更长了。
又是半晌,秦王再次从袖间掏出手帕,抿了抿嘴。
这次他没有将手帕揣回袖间,而是随意的放在了石桌上。
章哲也没有注意,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他知道,秦王这是老毛病了,也没在意。
可这次不同,章哲只是随意的一瞥之后,那一瞬间,冷汗从后背直窜脑门,眼睛瞬间呆滞。
随后,眉头紧紧的皱起,两只手已经攥的骨节发白,还在不断地颤抖。
再看秦王,好似恍然未觉,只是右手边的那条手帕,上面的一点鲜红是如此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