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这一天真是黑色的吗?许多令人不愉快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清晨,广州的天空依然是一片灰白。云层像一张绷紧的篷布,罩住了喜欢张扬的太阳。偶尔,太阳也会射出万丈光芒把篷布刺破,零零碎碎的阳光从破洞里漏下来,变成了一条条银丝线,网住了楼房、树木、街市,以及那来来往往的人群、车辆。走在这样的天空下,双腿好像穿了一条浸过水的棉裤,沉沉的、湿湿的,很难受。七月的广州,热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撑一把粉红色遮阳伞,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人常说:“广州人没有故乡。”也有人说:“离家多年,异乡也会变成故乡。”也许是外地人多的缘故,看着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也许,我在他们眼里,也是一个过客。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楼房,绿色的、蓝色的钢化玻璃在阳光中更显得光怪陆离。我默默地走着,走向何处?如何走?我的路在哪里?
“雏菊!”人群中,突然有人喊我,回头定睛一看是万闯,他向我不住摆手,匆匆走过来,“好久没看见你了,最近忙什么呢?”
“真稀罕,怎么在这里碰到你?”我的目光定在他的头发上,两边短,中间长,又是一个很流行的发型。他身形瘦削,高高的鼻梁,深陷的眼窝,面部轮廓有点外国人的味道,以及他那修长的双腿,挺拔的体魄,外加一身英国足球队队服,那气质酷像贝克汉姆。
“缘分嘛。”他嘿嘿笑着。
“是啊,在广州的街上碰一个熟人很难。”我也感到很奇怪。
“不要站在烈日下,我们找个地方聊聊。”两人同时抬起头,把目光盯在前面那个黄色的“M”字母上。
空调吹出来的冷气,从我的身上漫过,很凉爽,有一种惬意的感觉在心头涌动。门口那个蜡人像——麦当劳的创始人,笑眯眯地望着我们,我也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这地方是流浪汉和搞营销人歇脚的好地方。幽暗的灯光映照着红色的墙壁,再配上黄色的桌子,情调谈不上有多高雅,但不像茶楼闹哄哄的,让人心里烦躁。累了,进来坐坐,去洗手间痛痛快快洗把脸;渴了,花五元钱,买一杯咖啡或奶茶,慢慢品着那淡淡的苦味儿,坐到天亮也没人赶你走。万闯问我喝点什么,我说什么也不想喝,胃里不舒服。他也顺水推舟坐了下来,从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咕咕喝了几口,那样子和A公司的人一样,我不禁脱口问:“你做过A产品吗?”
“做过,我是A大毕业的,毕业后在B公司就业,股市破落,电子商务从头越,什么都试尝过。”他停顿了片刻又说,“现在又做易购基金投资。”他拿起瓶子,又咕咕喝了一口水,“你还在做艾瑞新?”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要撤出来了。”
“是啊,赶快撤出来吧,现在,全广州的人都知道艾瑞新是非法传销,你怎么做?”他在反问我。
我也感觉自己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掉进了一张硕大的网中,像一只可怜的昆虫,身子被那细细的丝缚住了,无力自拔甚至身不由己。
“网络生意,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发展两个人不用再忙乎了?坐到家里等着收钱?这都是一些骗人的圈套,这种以人头为管道的生意,别说两个人,就是两千、两万人,一夜之间崩溃的比比皆是。用人来建管道是最危险的,他们整天跳来跳去,有个风吹草动,就一哄而散,这样的管道能建起来吗?不住地建立,不住地拆毁,到头来还不把你累死?”
万闯的话让我沉思……
“在广州要想生存,必须有多条路,否则,你会惊慌失措。没听说过‘狡兔三窟’?何况我们人呢。我做的长线是易购基金,短线是环宇电话卡,两条腿走路心中才踏实。”他直到把瓶里的矿泉水喝干才住口。我挪动着身子,抬头看了看墙上那个挂钟,说:“改日再谈吧,一会儿去天河还有点事。”其实,我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一点东西,饿得胃咕噜咕噜直叫唤。他说改日请我喝茶,并顺手给了我一张名片,记了我的电话,“这个电话卡很好用,花二百五十元,长途电话随便打,发展一个人六十元,左右区对碰一百元。”
今天是碰上难缠了,我无奈地笑笑:“我担心花钱买个二百五。”
“哈哈哈……”万闯放声大笑起来,“看来,我们这些做电话卡生意的都是二百五了?”
“其实,我们都是二百五,明知道用人建起来的管道不牢固,还要千辛万苦地去建造,最后是劳民伤财。”我的目光又聚在他的脸上,“易购基金是一种高风险的融资模式,你也要该收手时就收手。”
“谢谢你,话说回来,我们来闯广州的人,骨子里都有几分冒险精神,否则,就别在这座城市里打拼。”万闯一脸自信。
从麦当劳出来,已是午后。我和万闯分手后,向一家大排档走去,那里的饭很便宜,花五块钱就能买一份两素一荤的菜,米饭随便吃,汤也任你喝。独自坐在桌前,实在没有胃口,便不住地喝汤。这汤也太清淡了,白开水里漂着几片紫菜,几丝鸡蛋。也许是渴了,我一口气喝了两大碗,感觉肚里很舒服。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我不想接,心里烦躁不安。这张该死的报纸,如同一枚炸弹,把艾瑞新这支庞大的网络队伍炸得四分五裂。铃声响个不停,看显示,是北戈打来的:“有事吗?”
“晚上七点准时在广州酒店聚会,南国秀子传达总公司的重要指示。通知你团队的伙伴都来参加,饭费AA制,每人三十元。”
“南国秀子真是个铁公鸡,几百万装进了腰包,也舍不得请团队人吃顿饭。”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气,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北戈是我走进艾瑞新公司的推荐人。也许是老乡的缘故,我们相互很信任,有时也开玩笑,过去人常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在广州演义的版本是:“老乡见老乡,害你没商量。”北戈说:“还有一个版本更厉害,‘老乡见老乡,背后给你几枪。’”我也和北戈开玩笑:“有话好商量,千万不要在我背后放冷枪。”说完后,我俩会哈哈大笑。必定是老乡,无话不谈。
晚上要开会,我给团队人打了电话,发了短信,但打出几十个电话,接通的只有十几个,发出的几十条短信,回的也寥寥无几。大家好像商量过一样,口径一样——没时间。恒柔更不会来,她说会议内容由我传达就行了,夏月忙着去参加她的凯琳莱沙龙会。看来晚上的会议只有我自己去参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