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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流涌动

在西江北岸广场的东侧,坐落着西江州人民政府的办公楼。西江州政府的下属机关和人大、政协及各民主党派、群众团体的常设机构,也都集中在这附近办公。这里的建筑已经显得陈旧了,都是五六十年代建造的,带有着浓厚俄罗斯风格的厚实建筑。到了夏天,这里林木茂盛、花草丛生,颇有几分田园气息,但此时大西北总是姗姗来迟的春天,还未给这里带来绿意。

赵冠文抬起头来,透过那扇古老的、俄罗斯风格的玻璃窗向外望去。大西北的春天是如此的变化莫测,几天前刚刚下过毛毛细雨,可现在又飘起了雪花,阴沉昏暗的天色,使人不由得将心收紧,但这并没有影响赵冠文的好心情。此时他正得意扬扬、春风满面,站起身来走到茶几旁给自己砌了一杯浓茶,然后舒适地躺进沙发里,点燃一支香烟,美滋滋地吸了起来。

烟雾散发着清香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赵冠文仰望着陈旧的天花板,嘴角边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他闭上了眼睛,任自己的思想自由飞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宁静,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办公桌上的电话机突然狂叫了起来,在这静静的办公室里,那铃声响得特别刺耳。赵冠文猛地醒来,分辨出是黄色按键式电话机在响,就斜睨了那部电话机一会,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赵冠文的办公桌上有两部电话,这在那个年代显得很有派头。红色的那部拨号盘电话是内线电话,领导们找他,通常是打这部电话的。黄色按键式电话机接的是外线,打来的电话,大部分都是找他办事的,所以赵冠文又让那部黄色的电话多叫了一阵,然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办公桌旁。先是半坐在办公桌上,然后才慢腾腾地抓起了电话。

“喂,是哪位啊?”赵冠文拖着长音问道。

“是赵科长吗?我是钱艾啊!”话筒里响起了低沉而又油滑的声音。

“噢,原来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吗?”赵冠文的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笑意。

“自然是那批货的事情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批货我已经脱手了,老弟你结婚时的彩电、冰箱、洗衣机,外带全套家具,都不需要发愁了。”

“原来如此,那就太谢谢你了。不过你可得为我盖着点,虽然现在是特殊时期,可也不能太大意了,听说中央又来了什么新精神,不管怎么样,还是当心点为好啊!”

“说的是,说的是。不过老弟你放心好了,这一码子事,我还不知道吗?要是连这都搞不懂,我这十年的风风雨雨算是白混了。”

“话可以这么说,但是事情可得小心着办。还有那笔款子,你一定要按时划回来,我这里下个月就要开工了。”赵冠文压低了声音说道。

“没问题。不过,现在还是有一点小事需要麻烦你,这批货的款还没回来,我的手头上很紧啊!可现在有好几笔大买卖等着咱们去做。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钱艾貌似诚恳的话语中,隐隐地透出了几分杀气。

赵冠文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在心里暗骂着。仿佛看见了钱艾正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拿着话筒,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里,脸上正浮现出得意的奸笑。也许在钱艾的身边,此时还会有一两个妖艳的女子。

赵冠文不动声色地干笑了两声,然后说道:“老兄,你可是知道的,小弟我可不是财神爷啊,我这里可是政府部门,能帮的,我可都帮了吧?”

“难道我还不知道老弟你的手段吗?凭你的神通,搞它几十万贷款,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吧?”

“哈哈哈,老兄你大概是糊涂了吧?连小孩子都知道我这里是行政单位,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别是想钱想疯了吧?”

“哼哼,冠文老弟,这俗话说‘来日方长’吗!你可得让我过得去才行呀!这次买卖还没做完,货款还没有收回来。这后面的几笔买卖可都是大买卖呀,这次不过是起个头,真正的好戏可在后面呐!”

赵冠文感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一股冷气包围了起来,可是钱艾后面的那几句话,又着实燃起了他新的希望。

“老兄,怎么这么说呢?小弟我几时亏待过你?咱们还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吗?跑不了你,更跑不了我。大家又何必斤斤计较呢?这样吧,我留心给你打听着。”

赵冠文一边亲切地说着,一边擦着额头上的一阵阵虚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敷衍了事,还是在认真作答。他紧张地想着脱身之计,不由得在心里骂着:“去你的,老子可不是你那号二道贩子,就知道钱啊钱,有好日子也不会享受。蠢猪,一辈子都是一根筋的倒爷。”

“老弟,咱们的这次合作可是非比寻常啊!时间拖长了,难免会夜长梦多,你我可都得当心点啊!”

“没说的老兄,我多操点心就是了,我肯定是要尽力而为的,也请老兄你好自为之。”

电话虽然放下了,可放下心却远非那么容易。赵冠文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盘算着这前前后后的事情。想来想去,他的心中不禁又有些自鸣得意起来,越想越觉得钱艾不敢把他怎么样。

赵冠文是那种在内心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信仰,但又渴望一展宏图的人。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能干大事业的人,所以在学校里学习得非常刻苦。他一帆风顺地上完了大学,进入了体制。虽然不是名校,但在那个大学生稀缺的年代,也足以被分配到了政府机关工作,然后很快就入了党、提了干。毕竟在这座小城里,他可以算是青云直上的一个。他曾为自己的成功而自鸣得意,但是很快就发觉眼前的这一切,远非他所想象得那么美好。

一天八小时战战兢兢地跑腿工作且不说,就是那每月二百多块钱的工资,也让赵冠文心灰意冷。他崇拜外国电影里那豪华的场面,以至于刚上班的那一阵,一下班后就往电影院和录像馆里跑,在那些外国影片里寻找着刺激和满足。赵冠文什么电影都看,美国的、日本的、印度的、苏联的、朝鲜的。每当感到空虚时,赵冠文就靠着幻梦来支撑向上爬的信念。可是这样的时光使赵冠文感到压抑,他不禁对自己的未来茫然起来。

恰在这时社会上开始刮起了经商风,那个年代有一句顺口溜,叫作“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跑单帮”,这让赵冠文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希望。于是经商成了赵冠文的新梦想,他觉得做商人是最划得来的事,就凭着倒来倒去,顷刻之间就可以腰缠万贯,然后去尽情享受、挥霍无度。尤其是最近,社会上、生活中、媒体里,无时无刻不传递着这样的信息,这更坚定了赵冠文的这一信念。

可是命运已经将赵冠文送进了政府机关,这曾经使他骄傲的一切,此时却成了他面前的障碍。赵冠文开始厌倦这一切,甚至想起了脱身之计来。但是很快赵冠文又发觉,这其实是一个特殊年代,计划经济体制虽然已经开始瓦解,但是新的市场经济体制并未形成。那个年代出现了一门显学,叫作“关系学”。人们干任何事都必须找各种社会关系,俗称“走后门”,而他所在的政府机关,恰恰是各种社会关系的盘根错节之地,也是走后门的不二法门,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所以这时的赵冠文反倒如鱼得水了起来,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那时却是“有后门能使鬼推磨”。只要有了后门,就不愁没有钱。无论是物质、名声,甚至于女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

于是大彻大悟的赵冠文,在这座古老而又庄严的俄罗斯风格的老式建筑里,继续精心装扮着自己,但是那颗欲望之心,却时时刻刻都在蠢蠢欲动着。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赵冠文不断扩大的关系网里,结识了一个名叫钱艾的二道贩子,那家伙是采购员出身,现在是一家内地国营商业企业驻西江市的办事处经理。

他们一见如故,很快结为密友,开始了异乎寻常的合作。赵冠文利用自己在政府机关工作,信息灵通、交际广泛的便利条件,为钱艾提供各种信息和社会关系,也就是所谓的后门,这种合作使他们两人都大受裨益。

很快他们的合作就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成功,这种成功甚至超出了他们自己的预料。赵冠文真没有想到原来赚钱竟是这么得容易,但是随着他们交往的不断加深,也渐渐了解到了这家所谓的内地国营商业企业办事处的内幕。

原来这其实就是一家既无流动资金,又无营业场地的皮包公司,只是挂靠在了那家内地国营商业企业的名下,他们需要的只是成捆的介绍信和一个公章。起初这使赵冠文大惑不解,但很快就不禁为这钱艾的狡诈和精明暗自叫绝。

赵冠文从这家皮包公司里得到了大量的好处:最新的家用电器,时髦的高档西服,各式的金银首饰,当然还有一沓沓的现金。

这一切使赵冠文眼花缭乱,很长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长久渴望得到的那一切,得来却全不费功夫。只需要出卖一点点的良心,而这个代价对他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一想到从今以后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过好日子,赵冠文就感到一阵兴奋和轻松。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舒适宽敞的住房、豪华气派的家具、时髦名贵的衣着、精美可口的食品,还有一个性感的女子。

“不,不是一个,应该是两个。一个温柔、细腻而又多情;一个热情、奔放而又美丽。”赵冠文时常不由自主地陷入到这样的想入非非之中不能自拔。

这美好的幻梦好像就在眼前,似乎伸手可及。赵冠文甚至觉得,自己所追求的欲望和身心的任何需要,都可以得到无尽的满足。

可是当赵冠文从这幻梦中醒来,重新面对现实时,就发觉这眼前的现实和那白日梦中的幻想,完全是两码事情。一想到自己还要面对那么多的麻烦,就再也没有好心情去尽情幻想了。他又想起了刚才钱艾的那个电话,心里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心虚。

在赵冠文的眼前浮现出了那张油滑的面孔,烫得蓬乱的长发,穿着廉价的西装,手指间夹着一只长长的雪茄烟。

赵冠文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无力地躺倒在沙发里,用手捂住了脸,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渐渐地昏睡了过去,可是不久又猛然坐了起来,大睁着双眼,惶恐地看了看周围。

原来赵冠文做了一个梦,可梦到的到底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赵冠文站了起来,觉得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一样,全身松软而又无力。赵冠文心慌得厉害,于是走到窗子前站了一会,然后回到沙发里躺了下来,无聊地望着那陈旧的天花板,一时之间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甚至讨厌起了自己现在的工作和生活。

虽然赵冠文名义上是总务处基建科的科长,可有时候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跑腿的。西北地区冬季漫长,施工期只有半年多,所以他是半年忙、半年闲。闲的时候,一会儿被某某领导安排办一下这个事,一会儿又会被另一个领导安排办一下那个事。虽然名义上是个科长,可在自己看来更像是一个小听差一样任人摆布。

赵冠文早就已经厌倦了这一切,但是理智又命令他无条件地去做好这一切,而且还要做得非常出色而又漂亮。于是这个英俊精干而又利落听话的小伙子,很快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赞扬,直至有了资格去竞争常务副州长的女婿。这一切都是赵冠文忍耐的结果,还有这个科长头衔的加持。

这一切为赵冠文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发展空间,但这一切又远远的无法满足他的欲望。赵冠文需要的太多了,这些需要又时常是自相矛盾的。赵冠文要有钱,但并不是像生意人那样仿佛永无止境,在他心里还有着官瘾。赵冠文知道万事总有个尽头,他受过高等教育,并不完全是商品拜物教的信徒。赵冠文知道钱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一切,比如权力、社会地位和荣耀。在他的心里钱很重要,但也只不过是一种具有特权的工具罢了,绝非是生命的全部。

但是现实显然并不像赵冠文想象得那么简单,眼前的困境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陷入泥潭是很容易的,只要伸出一条腿就可以了,可是要爬出泥潭就绝非那么容易了,尤其是想自拔。

赵冠文越想越怕,不由得心慌意乱了起来。他的视线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最后终于落在了那部红色的拨号盘电话机上。他的烦恼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仿佛那部红色的电话机给他带来了无限的希望,本能地抓起听筒拨通了总机。

“您好。”总机那边传来了清脆、甜美而又有些机械的女接线员的声音。

“您好,请转一下卫副州长。”赵冠文用严肃而又有些做作的口气说道。

这位卫副州长就是卫芸的父亲,西江州常务副州长卫健仁。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领导职务,州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卫健仁的签字都是办不成的。

“是哪位啊?”话筒里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是我,卫叔叔,我是冠文啊。”赵冠文的语调早已经自动地降了八度。

“噢,是冠文啊。有什么事情吗?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问候您一下。我爸妈好长时间没见您了,所以想请您到家里来吃顿便饭。我爸妈还专门准备了您最喜欢吃的白斩鸡,也请伯母和芸芸一起来。”

其实赵冠文的家里根本就没有准备邀请卫建仁,他只是信口开河而已。因为赵冠文知道,这位大人物,是绝对不可能光临他父母的寒舍的。一是这位大人物的确重任在肩政务繁忙,二是卫建仁这样身份的大人物,是不大会屈尊来拜访自己那一无所长的双亲的。不过也正是由于自己这低微的出身,赵冠文才有动力在学校里苦读,在工作中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哈哈哈……”听筒里传来了卫健仁爽朗的笑声,用带着一些闽南口音的声调答道:

“谢谢,谢谢你们。可是这些天不行了,我这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吧,替我向你父母赔个不是。唉,现在是多事之春啊!实在是难以抽身,这不,这里还有一大堆材料和文件,等着要批呢。”

“是什么大事要让您老这么操心呢?不会是上头又来什么新精神了吧?”赵冠文试探着问道,这其实才是他打这个电话的主要目的。

“这次不是,是咱们自己的事。哼!现在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你管得严了吧,他们说你僵化、保守;你放松一点吧,他们又会给你生出一大堆乱子来。有些问题是正常的,是前进道路中所不可避免的,可有的就太不像话了!特别是现在,在我们的流通领域里,出现的倒买倒卖、层层加价的怪现象,使很多企业因为缺乏原材料或原材料价格上涨得太厉害,而无法保证正常的生产,这些倒爷们真是混账,非得狠狠地治治不可了。”

赵冠文的心开始了不规则地跳动,那副得意的神情,早已经无处寻觅了。卫健仁的这一番话给了他当头一棒,好像这番话就是说他的一样,他的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起来。其实赵冠文早就从一些消息灵通人士的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听说州里可能要有一番大的动作。可是这次行动来得这么快,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卫健仁的话有着绝对的真实性,如果不是已经决定了,像卫健仁这样的老党员,是绝对不会轻易透露出来的。

赵冠文定了定神,又向卫健仁恭维了几句,然后才挂了电话。赵冠文的心还在“咚咚”地跳着,根本无法坐住,于是只好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既担心大祸临头,又不愿意放弃那美好的梦想。他又想起了钱艾的那一番话,于是心中越发得不安和慌乱起来。

在那个时期,随着改革开放不断进行和深入发展,中国经济在快速发展过程中也出现了许多的混乱,使得不法分子们有机可乘。像钱艾、赵冠文这类的人一旦有了这一土壤和气候,就活跃了起来。这些混乱给中国社会带来的冲击是多方面的,无论是思想道德,还是社会与体制,一切都在变化中。紧盯时代潮流的钱艾和赵冠文,选择了原材料这一生产厂家所必需的商品,他们将贪婪的目光,盯在了那些需要原材料的企业身上。

体制和理论的弊端对于那些振振有词的理论学家们来说,是些很复杂、很深奥、很严肃的问题,但对于钱艾、赵冠文这样的人来说,这些所谓深奥的问题,其实是再简单不过了。既然市场给他们留下了缝隙,那么他们自然会无孔不入的。

“既然那些所谓的为艺术而献身的艺术家们,可以同时献身于艺术和金钱,不但四处走穴演出,而且心安理得的偷税漏税。在舞台上,只不过是扯着嗓子,扭着身子,学着港台明星的样子表演一番,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几万、十几万甚至于几十万的巨额报酬,那么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起码,我所做的这一切,还是和生产相联系的,还能为这个社会做出一点点的贡献,至少也可以多多少少地推动社会再生产的进一步发展。”赵冠文昏昏沉沉地想着这些,渐渐地为自己找到了理论依据,这再次使他的心获得了平衡,又可以心安理得地做起白日梦来。不禁为自己的思想发现叫好,又开始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起来。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欢快的脚步声,还不时地伴随着一阵阵的说笑。这阵声音在赵冠文的门前停了下来,随即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谁呀?”赵冠文不耐烦地问道。

没有回答,敲门的声音反而越发大了。赵冠文努气冲冲地开了门,同时为这该死的敲门人,打乱了自己刚刚才找回来的美梦而恼怒不已。但是在开门的刹那间赵冠文就头重脚轻,仿佛一下子飘了起来。赵冠文的那些怒气和懊恼,转眼之间就已经烟消云散了。他的眼前一片光明,精神也为之一振。他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刚刚飘来的阵阵幽香,欣赏着眼前的这两个靓丽的身躯。心情的兴奋、身体的冲动,淹没了脑海里的一切烦恼和忧郁,使他的身心就像一下子打足了气一样,充满了欲望和力量。

“怎么?怎么会是你们?!”赵冠文兴奋得有些结巴地问道,满含渴望的双眼在那两个女子的身上转来转去。

“怎么?难道你这里是官府重地,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进不得吗?”江春敏傲慢地反问道。

“哼,你永远是这样,好像人家总要和你吵架一样。”赵冠文无奈地说道,同时他的目光不失时机地,在江春敏充满青春气息的身上转来转去。

江春敏今天的装束和几天前在舞会上的打扮已经截然不同了。在舞会上化的是浓妆,虽然给人以艳丽的感觉,却也多多少少地掩盖了她的本色。而今天自然纯朴的淡妆,所展现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江春敏。她那白皙的脸庞、性感的身姿是那么的使人向往、令人迷恋。

可江春敏并没有让赵冠文多欣赏几秒,就转身招呼起了与她同来的女伴。江春敏就像这里的主人一样,拉着她的女伴轻盈地走进了办公室里,然后从从容容地坐在了沙发上。

赵冠文的目光随着这两个女子的身影做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的目光很快就被江春敏女伴的身影吸引了过去。觉得自己的眼前又是一亮,好似现在不是春天,而已经到了盛夏一般。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紧盯着那位姑娘,似乎这位姑娘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位姑娘成熟而又稳健,看起来比江春敏的年龄小一些。一头秀美的长发披在肩上,就像一条黑色的瀑布一般。她的个子很高,比起在女孩子中已经算是个高的江春敏来,还要高出整整半头。

赵冠文紧盯着这姑娘实在有些太过漂亮的瓜子脸,神不守舍起来,以至于把江春敏也抛在了脑后。他不禁在心中自语道:“我的天!假若带着这位姑娘到舞场里去,那该有多酷!她一定会使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着迷,她的舞姿也肯定像她的容貌一样美妙。”

赵冠文觉得这位姑娘的那双大眼睛里,似乎总是脉脉含情,身姿又是那么丰满、迷人而性感。但是在这样的场合里,他也只能克制自己,不禁在心里感叹道:“和这样的姑娘在一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跟她在一起会使你感到幸福,可也会使你发疯。”

“喂,奶油小生,我想此时你的脑子里,一定有些错乱了吧?你可得当心啊!作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很可能会大吃苦头的。”江春敏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道。

“是吗?那就让我的神经错乱好了,我想这肯定是非常值得的。”赵冠文不加掩饰地说道,同时用殷勤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位姑娘。

那女子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这一切,但却没有说一句话。显然,她对这一切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她静静地环视着周围,最后终于用使赵冠文更加惊讶的甜美声音说道:

“这房子好闷啊!春敏,你不觉得吗?”

“是啊,我也感觉到有些热,我们把大衣脱了吧。这天气不穿大衣有点冷,穿了又真的有点热。”

她们俩人脱去了大衣,这使房间里倒真得显得有些热了起来。

“你们怎么今天有空过来?”赵冠文问道。

“我们本来要去逛商店的,可是这鬼天气,偏偏跟我们过不去,所以只好到你这块宝地上来暂避一时了。”江春敏伶牙俐齿地答道。

“哈哈哈,这么说来我是因祸得福了?”赵冠文一边说道,一边真的感谢起这糟糕的天气来。

“喂,我的大科长。你这样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不怕坐成一个小老头了吗?”

“嗨,没办法啊!我不过是给头头们跑跑腿、办办事而已,这是身不由己的事。其实大部分时间,我还是东跑西颠的,今天是个例外,我可不想像你们一样,在这鬼天气里东躲西藏的,这个时候还是待在自己的窝里好。何况我也不想让两位佳人碰钉子啊!”

“去你的,你又不是什么先知,能掐会算的。说漂亮话可得当心哟!”

谈话就这样愉快的继续进行着,他们三个人逐渐打破了起初那种做作的,几乎是表演似的交谈,比较自然地交谈了起来。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矮小而又略显精明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没有敲门就一头闯了进来。大大咧咧的举动,与这房间里的气氛很不协调,轻松愉快的气氛瞬间降了下来。一时之间大家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集中到了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赵冠文感到非常扫兴,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起这个家伙的无礼来,好在这两位姑娘并无不满,只不过稍微有些拘谨了起来。

这个男子就是喜欢给翁伟昂透露消息的万事通唐南,他这样闯进赵冠文的办公室,一时之间自己也感到非常尴尬,望着这三个气宇不凡的男女,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三个人在唐南的眼里,就像那个年代琼瑶言情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一样,都是那么英俊漂亮。这使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像是突然闯入到了另一个世界。唐南暗自赞叹这三个人的容貌,同时又为自己不那么争气的形象愤愤不平了起来。

这使唐南感到愤怒,他想重新鼓起勇气和自信,于是果断地昂起头、挺起胸,眼神和表情也随之傲慢了起来。趾高气扬地向赵冠文走去,凶猛的动作,好像要打架一般,使得大家的目光都惊奇地望着他。

唐南从公文包里抽出了一叠红头文件,傲慢地扔到了赵冠文的办公桌上,然后用命令似的口气说道:

“领导们这几天要开几次重要的会议,这里有几件工程上的事,你抓紧办一下。”

“没别的事情了吗?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你就不要管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你可以出去了。”赵冠文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看都没看那些文件一眼,就那么不屑一顾地说道。

“没什么别的事了,没什么别的事了。”唐南被赵冠文这与平常天壤之别的态度,弄得更加不知所措起来。要是在平常还没等他走近,赵冠文就一定会微笑着走上前来热情地接过文件,然后毕恭毕敬地和他寒暄几句。可现在赵冠文却一反常态,一时之间弄得他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唐南昏头昏脑、狼狈不堪地退出了赵冠文的办公室。这使他愤怒不已,仿佛觉得那两位姑娘和赵冠文,一等他出去就开始嘲笑起了自己。在两位绝代佳人面前丢了脸,对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他不禁对赵冠文恼怒起来,同时也暗暗地骂起了自己。

赵冠文办公室里的谈话又恢复了进行,三个人又找到了新的话题继续聊了下去,很快将刚才的尴尬都抛在了脑后。但是不久他们的聊天又被打断了。

这次的情形与刚才大不一样,这三个人的目光和神情,也与刚才截然不同了。赵冠文感到这房间里似乎更热了,而现在的天色却恰恰越来越暗。两位女子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刚刚走进门来的卫芸也表现出了同样惊奇的神情,霎时心慌意乱,不敢去看房间里的这两个女子,只好将目光集中到了赵冠文的身上,像是看着自己的大救星一样。

但是结果令卫芸失望,这显然使卫芸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地伤害,因为此时赵冠文仍然将目光集中在那两个女子身上。显然赵冠文并不想因为卫芸的到来,而破坏了此时的兴致,所以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把卫芸的到来放在心上。

这使卫芸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卫芸感到自己被冷落,不知是走还是留。这两种选择对她来说都是同样的困难,她发觉自己第一次真真地痛恨起赵冠文来,恨他不懂自己的心。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快凝滞了,最后倒是江春敏大方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卫芸,一边望着卫芸画般的脸庞,一边显出了一副亲昵的神情。

“坐呀,卫芸。冠文也真是不像话。来,我请你坐。”

赵冠文此时才似乎明白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站起身来随便地和卫芸打了一个招呼。

这多多少少地将卫芸从尴尬的困境中解脱了出来,可使卫芸心头隐隐作痛的是,解救她的并不是她的情人,而是她的情敌。这使卫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还是从容不迫地加入到了这场谈话之中,虽然她的心还在隐隐作痛。

聊天继续进行,赵冠文使出全力来表现自己。本能和欲望都使他的内心渴望博得在场三位丽人的青睐,不过始终让赵冠文耿耿于怀的是,尽管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仍无法使那位最吸引他的,最使他感到神秘的那位高个子姑娘对自己热情起来。

事实上,这位姑娘对赵冠文的殷勤可以说是始终无动于衷,这对一到女人堆里就如鱼得水的赵冠文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正当赵冠文越来越卖力气的时候,突然发现聊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竟然连这个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赵冠文好几次想找机会套出这个姑娘的名字来,可都被江春敏在不知不觉中给搪塞了过去。而且显然,江春敏正在配合着她的女伴赶快脱身,以至于赵冠文还没有明白过来滋味,她们就已经飘然告辞而去了。

赵冠文像是坠入了五里雾中,不禁在心中暗恨起江春敏来。恨江春敏不该将那个生来就像是惩罚青年男子们好逑之心的女子,带到这里来让他神魄颠倒,更不应该最后又让他无从下手。

赵冠文越想越气,这才感觉到刚才的大部分谈话都一直被江春敏牢牢控制着,自己则两手空空什么都未得到。赵冠文越想越理不出个头绪来,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忘记了还在身边的卫芸。

卫芸的心更加疼了,泪水不禁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女人的敏感使她早已看透了赵冠文的心。卫芸恨赵冠文的没出息,可更恨自己居然还感到非常痛苦,她想干脆地说一声再见,可就是无法下最后的决心。也许是害怕自己一时冲动做错了决定,也许是因为这个男子几乎博得了周围所有人的赞扬,父亲也对赵冠文另眼相看,并对他们俩的关系抱着极大的希望,而且他们两家的关系虽然谈不上世交,可也算是熟识,这一切都不能不使卫芸左思右想、犹豫不决。

“冠文,”卫芸不由自主地柔声轻唤,女性的脆弱战胜了理智,她终于再一次忍让了。

“噢,你来这儿有什么事?”赵冠文愣了一下,好像这才发现了卫芸。这使他清醒了一点,但是很快他的思想又被刚才的那些心事夺去了。

“冠文,你怎么了?我已经来了快一个小时了。”卫芸娇嗔着说道,她的心中再次涌起了新的希望。

“噢,没什么,不过是想些工作上的事情。”赵冠文漫不经心地答道。他的心思多多少少地收回了一点,这才开始注意起卫芸来。

望着卫芸脉脉含情的目光,一股柔情不由得从赵冠文心底里升起,这时才发现了卫芸今天的与众不同。

今天卫芸打扮得格外漂亮而又妩媚、迷人。尽管天气很冷,可她只穿着一件线条非常性感的毛衣外套。

“怎么穿得这么少,不怕着凉啊?”赵冠文温情脉脉地说道,同时很随便地搂拄了卫芸的双肩。

“我今天到爸这里来,听说你刚给爸打了电话,我想你一定还在,所以就过来了。”

“那也应该注意点啊!万一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冻坏了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卫芸柔声说道,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红晕。

赵冠文的心被卫芸红润的脸颊和性感的身躯抓住了,猛地用力搂紧了卫芸,嘴唇不顾一切地凑了上去。赵冠文用力搂抱着卫芸的身躯,像是恨不得与卫芸合二为一一样。

“你真美!”赵冠文一边不停地重复着他的动作,一边情不自禁地说道。“是啊!只有她才是我触手可及的。”赵冠文在心中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是就在这时,房门又被推开了。

江春敏站在门前,微笑着注视着这一切。房内的这两个人,都被她的意外出现给惊呆了,他们惊慌地、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眼里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可是这位不速之客却在神情自若地微笑着,就像是在欣赏着一台精彩的爱情话剧。一时之间,三个人都说不出话来,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住了一样。

“春,春敏,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还有什么事吗?”赵冠文慌乱地问道。

“嗯,当然有事了。”江春敏故弄玄虚地答道。她望着赵冠文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似乎很是得意。

“是什么事情?”赵冠文急忙问道。

“暂时保密。”江春敏边说边径直走到沙发前,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她坐得很是安稳,姿态优雅而又迷人。

赵冠文一时之间猜不出江春敏到底要干什么,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江春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手仍还保持着搂抱卫芸的姿态。

“冠文,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卫芸尴尬地说道,她见赵冠文像没听见一样,仍然搂抱着自己,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卫芸实在不想在这里和江春敏相持下去,她知道江春敏的对手是赵冠文的女朋友,而不是她卫芸本身。就是说,不管那个姑娘,只要现在在这个时候成为赵冠文的女朋友,那就必须在这个时候接受江春敏的挑战。作为老相识,她太了解江春敏了。

卫芸知道表现自己是江春敏的天性,她不会真正地去爱赵冠文,只不过需要通过挑逗赵冠文来表现自己。江春敏不会像自己那样把这一切当真,江春敏也不会像自己这样,需要一个男人来依偎。江春敏之所以追求赵冠文,只不过是一种自我表现而已,决非真情所致。所以卫芸并不想在这里僵持下去,她打算以守为攻。卫芸知道过不了多久,当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江春敏自然会善罢甘休的,而且也绝不会让赵冠文占半点便宜。作为一个女人,只要冷静,了解另一个女人是很容易的事,所以卫芸也就可以泰然处之了。

卫芸从赵冠文的怀抱里抽出身来,又大度地和江春敏打了一个招呼,转身就要离去。卫芸神情泰然,显得洒脱而有风度。她坦然地说道:“春敏,既然你们有事,你们就谈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有空来我家玩,好吗?”

江春敏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她没有料到卫芸会给自己来这一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样一来自己俨然成了一个好事者,而卫芸却成了一个潇洒、大度的女孩。

江春敏一时乱了分寸,但她毕竟是社交场上的老手。虽然她生性高傲,至今没有跟男人们有过什么过分的接触,但她从小到大就一直是男孩子们,后来则是男人们的追求目标,所以在情场上也算经验丰富。男人们在她面前表演的殷勤,就像是她生活中不会缺少的游戏一样。这使她此时可以应付自如,立即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怎么就要走了?你不是刚来不久吗?这样走了,倒好像是我来把你赶走了一样。”江春敏半开玩笑半正经似的说道。边说边快步走到了卫芸的身边,亲昵地拉住了卫芸的手。

江春敏自然而热情的举动,使卫芸不得不留了下来。她们相视而笑,但这笑里到底包含着多少层的意思,恐怕就连她们自己也无法搞清楚。

赵冠文总算松了口气,这时才猛然想起了刚才唐南送来的文件。他连忙走到了办公桌前拿起了文件,飞速地阅读了起来。

其实赵冠文根本不知道这次会议的内容,刚才那么说只不过是气气唐南罢了。可现在赵冠文才意识到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性,这使他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赵冠文的手抖得厉害,但还是颤颤巍巍地掏出了笔,然后飞快地记录了起来。

“看来真要动工了!”赵冠文在心中自言自语道。他的心虽然慌得厉害,可又不得不在这两位丽人面前保持着大无畏的风度。

这时那两个女子,已经很是亲密地聊了起来,看来女人真是奇妙。正当赵冠文的心在剧烈颤抖着的时候,那两个女子却东拉西扯地聊起了天来。女人们之间的话题自然是从衣着、打扮,再到生活杂事。在她们之间唯一不好谈的,恐怕就是异性了。这本是女子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因为这个话题将要占去她们青春的四分之三,但此时她们却都在尽力回避着这一话题。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突然桌子上的那部黄色按键式电话机又疯狂地狂叫了起来,可这本是平常的电话铃声中,似乎隐含着一丝不祥的气息,这使赵冠文感到了莫名的恐怖。

赵冠文迟疑了一下,缓慢地抓起了电话,用以显示他的成熟和老练。赵冠文把听筒放到了耳旁,听筒里立即传来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对他来说熟悉到不用细听就已经知道是谁了的声音。

钱艾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在故意制造着紧张的气氛。钱艾的声音在赵冠文的耳朵里听来是那么刺耳,直冲入他的大脑里。这声音使赵冠文心烦意乱,他真的不想因为这个讨厌的电话破坏了这难得的兴致,这使他对这个电话越发地心烦了起来。可是这个可恶的电话偏偏使他不得不从美梦中醒来,面对这现实的深渊。钱艾油滑的话语,使赵冠文感到了一种不祥之兆,使他不得不将注意力从幻梦中拉回到现实里。

钱艾似乎并不需要得到赵冠文的回答,只管自己一口气说了下去。赵冠文的脸渐渐地变成了红色,他已经是满腔愤怒了,但是不久这愤怒又让位给了恐惧,于是他的脸又从红色转变成了白色,然后又似乎有些发青了起来。

赵冠文的手在抖、心在跳,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眼睛里射出一阵阵恐惧的目光。电话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听筒里传来了挂电话的声音。赵冠文僵硬地放下了话筒,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低沉、油滑的声音似乎还在他的耳际里回响着。赵冠文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无力地走到了窗前,茫然地向外望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呆呆地在那站着,一动不动。

卫芸首先注意到了赵冠文异常的举动,江春敏随着卫芸的目光望去,也注意到了赵冠文的异常。她们胆怯地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在这种情况下女人们是很被动的,她们的弱点在此时暴露无遗,只是惊恐地注视着赵冠文的脸色变化。

江春敏首先使自己的心平静了下来,这或许是她在这场感情纠葛中,陷的还不是太深的缘故吧。

江春敏走到了赵冠文的身旁,用力去推赵冠文的肩膀,她渴望着看到赵冠文转过身时,脸上能露出自信的微笑,以抹去自己和卫芸脸上的愁云。女性的依赖感使她对此寄予了深深的希望。

赵冠文的心仍在痛苦中挣扎着,但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转身走到了办公桌前,坐在办公椅里用手盖住了眼睛。在绝望中两行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虽然他尽力压抑,可那颤抖着的双肩,仍然将他心中的痛苦暴露无遗,此时的赵冠文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卫芸也赶忙走到了赵冠文的身边,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赵冠文抬起了头,用泪汪汪的双眼,望着刚才还是他征服目标的两个女子。他的脸上露出了求救似的神情,似乎希望从她们那里得到帮助。但是她们只能以几乎和他一样的目光回望着他,目光中充满着迷茫和慌恐。

“完了、完了……”赵冠文绝望地哀叹道。

刚才还是自信而又潇洒的赵冠文,突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一时之间江春敏和卫芸都似乎不认识他了。只见赵冠文低下头来,哀求似的绝望地说道:

“完了,春敏。完了,芸。我帮别人做了一大笔生意,眼看就要成了,可谁知道,可谁知道,唉!”

“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呀!”江春敏哀求似的问道。

“刚才那个合伙人打电话来说,对方要现款,否则那批货就要批给别人了,可这是一大笔买卖啊!这一时之间又叫我到哪里去搞这一大笔款子啊!”

“那就不做这笔生意好了,这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大不了不赚这笔钱罢了吗!”江春敏觉得无所谓地说道。

“你哪里知道,做这笔生意我们是和买方签了合同的。我们从卖方那里买到货,再转卖给买方,从中赚钱。这中间是我给牵的线,定金也是我用单位账户里的钱垫付的。如果不能按时交货,那违反了合同是小,可收不回来款,单位这边的工程又要开工了,这就麻烦了!”

“天啊!你做的是什么生意啊?”卫芸惊讶地问道。

“现在市场上最赚钱的当然是原材料,经济发展得这么快,各地新开了那么多的工程,现在到处都在搞原材料,目前国内原材料缺得要命,所以我们自然是做原材料的买卖了。如果没有了原材料,那些工程就开不了工,你开什么价他们都是要的。而在原材料中,钢材又是比较紧张的,所以我们就做了钢材的买卖。”

“什么?是钢材?!那可是国家严格控制的物资啊!你这样做不是既坑国家又坑企业吗?况且你还是党政机关的干部,国家是不允许党政机关的干部做生意的呀!”卫芸惊恐地大声说道。

“唉!你现在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谁还会去管这些?只要有钱就行,谁也不会管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听说内地比咱们这儿搞得还要凶,我这样做又算得了什么呢?现在只有这些紧俏的东西才能够赚大钱。”

“可那也不能损害国家的利益啊!你这样做是违法的,何况你还是党员,你这样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卫芸似乎真的有些愤怒了,几乎怒吼着说道。

“你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吗?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就只能靠那点死工资,去过那种要什么没什么的日子了。再说,就是我不去干,也会有别人去干的。现在从中央到地方,从党委到政府,从部队到企业,哪没有人去干这些事情的?而且在这些人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党政机关领导干部的子女和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他们都这么干,你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卫芸绝望地望着赵冠文,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悲哀。江春敏在一旁怯生生地注视着这一切,她对他们所说的这番话一无所知,实在有些无法理解。毕竟卫芸在政府机关工作,父母又都是领导,自然懂得这方面的道理,而江春敏却是生活在艺术的氛围里,对社会上发生的这一切,可以说是知之甚少。

一时之间他们三个人都沉默不语,死一般的寂静,使人感到愈发得压抑和可怕。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已经快到下班的时候了,一天又快结束了,可这三个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

夜已经深了,窗外显得那么黑,仿佛这黑暗要压倒一切。

“天啊!今天怎么会发生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卫芸在心中无奈地问着自己。她的心中乱得要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卫芸躺在床上,身心都疲惫不堪,可是又睡不着。只好半躺半坐在床上,在自己的脊背下垫了两个枕头,然后又在身上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卫芸打开了台灯,她此时心虚得厉害,有些害怕起黑暗来,这在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中还是很少见的。

卫芸抬起头来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发起呆来,似乎这世上的一切都令她捉摸不透。她的卧室很大,布置得整洁而又豪华。卫芸的家是一个大家庭,父母都是高级领导干部。现在她的母亲已经离休,而父亲仍然担负着州里的领导工作。

卫芸有三个哥哥,于是自然还有三个嫂嫂和三个可爱的侄儿、侄女。现在她的哥哥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搬出去住了。如今,在这一大套高干住宅里,只有父母和她在这里生活。

卫芸家的这套住房是小二楼,带有着浓厚的俄罗斯风格,这套房子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周围还有十几套类似的住宅,也和她家的风格差不了多少,都是州级领导的住宅。

大院里有一排排整齐的树木,自然而然地将这些住宅隔成了一个个小别墅区。

在这些小二楼的最外一层,是一圈很高的围墙,围墙上架着密密的铁丝网。过往的行人从外面看,就好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一样。在大门口站着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日夜在这里站岗,给这里幽静的环境平添了几分庄严和神秘。

卫芸从小到大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此时她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敢去想。因为现在只要她一开动脑筋,下午那些令她心烦的事情就会一拥而上,占据她所有的心灵和思想。

卫芸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寄托了那么多希望和爱情的人儿,却做出了令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来。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正统得几乎到了刻板的高干家庭里,这样的环境,对那些无所事事,一天到晚只知道饱食终日的人来说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可以放纵自己去过一种安逸、舒适的生活,这是他们生活的捷径。但这一切对于像卫芸这样一个严于律己的女孩子来说,却是一种严厉的约束。

卫芸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和严格的管教。尽管她无心在学业上有所成就,但在为人处世方面,她对自己却从未有过丝毫的懈怠。卫芸要求自己要绝对地正直,在她的心中,根本就无法容忍丝毫异端的行为。

“我现在该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卫芸不禁又问起了自己这个已经问了多次的问题。可是她找不到答案,在不知不觉中就这样带着这些疑虑睡了过去。睡眠此时是摆脱烦恼,获得身心自由的唯一办法了。

大自然已将大多数人带入了梦乡,可江春敏却还在注视着窗外。夜色已经压倒了一切,她躺在州歌舞团宿舍的床上想着心事。在这夜色之下还会有多少故事发生呢?也许有的人已经蒙头大睡了,也许有的人正在冥思苦想,也许有的人正在男欢女爱,或者是在独自品尝着生活酿造的苦酒。

只有到了这个时刻,辛苦了一天的人们,此刻才能够卸下这个社会要求他们必须佩戴的各种各样的面具或是伪装,也许只有到了一天里的这个时刻,他们才可以展示真实的自我。

于是有的人苦想着该如何满足自己的欲望,甚至也许正在构想着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尽管第二天天一亮,他们也许就会忘记那曾经有过的想法,又恢复了原来的老样子。

江春敏想象着这一切,觉得自己的思想有时也太复杂了。小的时候,她时常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这些想法而脸红,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本不该做的事情,生怕别人会看出自己的想法。长大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些想法,或许正是自己的与众不同。

也许正是由于这些看来怪异的思想,才使看似无拘无束的江春敏,更透彻地认识着人生、认识着生活。才使江春敏比同龄的女孩子显得成熟和老练,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感兴趣。由于爱幻想、爱思考的习惯启迪着她,使她的未来生活充满了对人生和世界的探索。

长时间的思考终于使江春敏感觉到有些累了,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睡得好沉、好香。

清晨,赵冠文很早就出了家门,这对于他来说是很难得的。今天他在床上实在赖不下去了,尽管昨天晚上睡得很晚,可早晨还是早早地起床了。赵冠文一点东西都不想吃,在这种心绪不宁的情形下,他只有赶快出门,借上班这件事,来分散一下自己焦躁的情绪。

赵冠文没有乘公共汽车,而是慢悠悠地走着去上班。他的心里仍然乱得很,不住地问着自己该怎么办。他真不敢相信,这么难堪的事情竟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不停地问着自己:“难道我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这些想法折磨着赵冠文的大脑,就这样来到了单位。同事们都还没有上班,单位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他正希望如此,这样可以一个人静静地坐上一会,仔细地将眼前的难题好好地梳理一下。

可是一在办公桌前坐下,赵冠文的心中就被阵阵焦躁和烦乱所控制。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向他压来,心中所有的烦恼都在这一时刻爆发了。他想发火,可眼前又没有可以供他发泄的目标。他无奈地站起身来,逃出了那把大椅子,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怎么办,怎么办?”赵冠文的情绪无法平静,只能一遍遍不停地问着自己。

“吱纽”一声,门被推开了,唐南大步地闯了进来。

赵冠文心中的怒火直往上撞,真想破口大骂上几句,可这只是想想,他现在几乎没有了说话的底气,最后还是唐南先开了口:

“哎哟呵,刚才在路上看见了你,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早?好积极哟!到底是年轻有为,听说……”

唐南边说边漫不经心地瞟了赵冠文一眼,这使他不由得一愣,愣了一下才问道:

“喂,我说你这今天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唐南带着天生的好奇,关切地问道。

“哎!一言难尽啊!”

听赵冠文这样一说,唐南不禁张大了嘴,不由得想起了昨天下午的那个令自己难堪的场面。

“嗨,不会是因为昨天的那几位姑娘吧?你这个人也太多情了,自古以来就是多情反被无情恼,何况你又是好几个,这也就难怪了。”唐南半开玩笑、半讽刺地说道。但当他看到赵冠文那无动于衷的表情时,马上知趣地咽下了后边本想继续说下去的话。他正想追问下去,可还没等他开口,卫芸就带着清晨里清新的气息,轻轻地走进了办公室。

“冠文,”卫芸柔声地唤道,眼里透出了关切的目光,她心中的愤怒和犹豫,早已经被同情和爱意所代替。

“嗯,芸。”赵冠文感激地答应道。在他六神无主的这一时刻看到了卫芸,一股少有的爱恋之情,从他心底里升起,很快充满了他的全身。

“你怎么了?成了这个样子。”卫芸望着赵冠文凌乱的衣着和形象,不满地问道。

这时赵冠文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刚才唐南诧异的目光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可在自己的恋人面前,他就不能不感到有些惭愧了。这种情形在他来说是不曾发生过的,他本是一个非常注重自我形象的人,但今天起床时却实在无心打理自己。于是他一边狼狈不堪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着,一边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问着卫芸,以分散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赵冠文的西服早上出门时没有打理,上面沾着许多烟灰。枣红色的领带打得歪歪斜斜,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鸡窝,虽然出门时梳了几下,可是因为心烦意乱,梳得反而更乱了。

卫芸转过了身去,不想看赵冠文那副狼狈的样子,唐南也知趣地离开了办公室。唐南在心里对赵冠文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这个赵冠文就让他见识到了三个,在这小城里难得一见的漂亮女人,这又使他愤愤不平了起来。

“这条色狼。”唐南不禁在心中骂道。

赵冠文总算整理好了自己凌乱的衣着,这也多少使他的心平静了一些。他开始暗暗打量起卫芸来,不安地猜测着卫芸对自己今天这副表现的看法。赵冠文的自信此时已经完全动摇了,现在他是那么敏感,别人对他的一点点看法,都会使他左思右想,尤其是在自己的恋人面前。

不过赵冠文惊讶地发现,卫芸的衣着也有些凌乱,只不过不像他这么过分罢了,可与昨天比起来却是天壤之别了。

卫芸的头发虽然梳得还算整齐,但显然没有经过精心修饰,以至于无法将她的美貌像昨天那样充分地映衬出来。卫芸的发际上也没有了她平常爱戴的小小装饰品,这些都使卫芸的形象不像昨天那样光彩照人了,脸色也由于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憔悴。看来女人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的说法,是很有道理的。

望着卫芸的这副神情,赵冠文不但没有失望,反而觉得有些得意了起来。怜爱、喜悦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芸。”赵冠文用渴望的声音轻唤了一声。

卫芸转过了身来望着赵冠文,赵冠文用充满爱恋和渴望的目光,凝视着卫芸,心中涌起了一种欲望,渴望从卫芸那美丽的容颜和娇美的身体里获得身心的安慰和满足,他用目光将这些信息传递了过去。

善解人意的卫芸从这个男人的目光中感悟到了这些隐含着的欲望,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卫芸心慌意乱,连忙避开了赵冠文火热的目光,希望能在冷遇中消磨掉赵冠文的欲望。但卫芸的心中又有些担心,害怕赵冠文会真的生气。到底是应该去满足自己所爱的男人的需要,还是应该保持自己的理智呢?这两种想法在卫芸的心中搏斗着,使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最后卫芸还是让自己的本能支配了一切,因为保持理智并不是在任何时间都能够做到的。

卫芸终于身不由己地向赵冠文走去,她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不禁有些害怕起来,但心中的信念使她坚定地走了上去,就像上学时去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一样。

可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江春敏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门前,用与昨天几乎相同的神情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又在欣赏一个精彩的电影片段。虽然江春敏是社交老手,但真正的恋爱经历却不曾有过。直到现在为止,江春敏所知道的恋爱,还仅仅是停留在电影、电视剧和小说里的描述上,并不曾有过真实的经历。

眼前这对情人的表演,分明给江春敏上了真实的一课,这引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和隐隐约约的欲望。这使江春敏心醉神迷,思想和情绪都兴奋了起来,身心也开始跃跃欲试了。

江春敏的脑海里产生出许许多多的幻觉,突然又浮现出了那次舞会上的情景,想起了那个被她拒绝的英俊男子。江春敏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冲动,这使她的心不禁有些惆怅、后悔了起来。

但是这次,江春敏不想再放弃机会了。于是江春敏勇敢地走上了前去,她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加入到这场爱情的游戏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对那时的江春敏来说,其实到底有没有爱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去发现和表现自己,在全新的现实生活中去体验人生。这种渴望鼓舞着江春敏,使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办公室中的那两个人都在惊异地望着江春敏,这反而使她得意扬扬了起来。江春敏骄傲地望着他们,仿佛向被她征服的臣民们行注目礼。

赵冠文终于首先开了口,带着满脸的疑惑问道:

“春敏,你怎么没有上班?难道又放假了不成?”

“不,这次不是。我是请了假来的。哎,昨天的事真有那么严重吗?看你昨天的那副样子真是可怕。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呢?说不定拖一下就拖过去了,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又不是你一个。”

“你说得简单!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还是得想个周全的办法啊!”卫芸像个大姐姐一样,老练地说道。

“唉!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你让我到哪里去搞那一大笔钱呢?”赵冠文无可奈何地说道。

“好好想想嘛,总会有办法的!”卫芸一半像是鼓励着赵冠文,一半像是鼓励着自己。现在来自两方面的压力,都已经使卫芸对这件事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一方面,她的同情心已经战胜了对赵冠文做生意的反感;另一方面,面对着江春敏的挑战,她也不得不这样去应对。

“这么说,你一定有办法啰?”江春敏望着卫芸轻蔑地问道。现在她似乎已经将卫芸看成了敌人,昨天下午她们之间那一阵亲昵的聊天,仿佛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江春敏对赵冠文并没有产生什么爱情,甚至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同情和怜悯。江春敏对眼前的这件事,实质上是无动于衷的,只不过觉得这件事很新鲜、很刺激。江春敏需要通过这件事来表现自己,所以才对这件事表现出了这么关心,并不去管这件事是对还是错。

江春敏给予赵冠文的也仅仅是精神上的支持而已,至于实际的帮助一点没有,也不可能有,因为江春敏对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

与江春敏相反,卫芸则显得成熟和老练得多。卫芸并没有计较江春敏刻薄的话语,而是陷入到了深深的思考中。忽然,卫芸似乎想出了一点解决的办法,连忙对赵冠文说道:

“冠文,你这样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想不出办法来,我们也一样。还不如赶快找些朋友来,好好地一起商量一下。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吗?找他们来想想办法也许会有用的。”

“是啊,这当然是个好办法,可这样的事,你叫我怎么去对别人说?能成当然好,可万一不成走漏了风声,就会更糟。而且现在外面的风声紧得很,听说州里马上就要搞一次大规模的清理整顿,这件事弄不好,就会把自己给抛出去的。”赵冠文绝望地说道,眼中不由得闪出了一阵泪花。

“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它的办法啊!何况还要还钱。既然早晚都得解决,还不如冒一下风险,下决心抓紧时间去解决问题。”卫芸一改往日的温柔,坚决地说道。

赵冠文没有再反驳,他的心有些动了,开始思考起这种办法的可行性来。这个办法赵冠文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思前想后拿不定最后的主意。虽然在赵冠文身边有一些亲戚朋友可以利用,但一方面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由于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恐怕不会轻易地帮忙;另一方面,那些小人物们又一个比一个精,都是首先要为自己着想。而且最近国家又搞了举报机构,弄不好就会给人害了。

对钱艾这样的小人,赵冠文早就是又恼又怕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赵冠文暗暗告诫着自己。也许有些人会帮他一些小忙,可对他眼红的人也不是没有,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给他来个落井下石,那他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赵冠文一直都在苦想着是否能有一个万全之策。

赵冠文看着向自己进言的卫芸,自然首先想到了卫芸的双亲,以及卫芸的双亲周围的那些大人物。

那些大人物,在州里可以说是一言九鼎。可是这些大人物都是革命了几十年的老党员、老干部。一说起来就是什么党性原则的,恐怕也不会轻易帮忙。何况那些人对赵冠文都寄予了厚望,这一方面让他觉得无脸去求他们,另一方面赵冠文还在幻想着自己的仕途。

可现实又真的使赵冠文感到有些绝望了,他本能地想到了死,但是这个想法只在他的心头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就又集中到了卫芸和江春敏的身上。赵冠文望着卫芸,可这次并不是因为卫芸的双亲,而是因为卫芸那成熟而性感的身体,卫芸今天穿着的那条发白的牛仔裙,将她腰身婀娜的曲线淋漓尽致映衬了出来。

连赵冠文自己也感到奇怪,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注意这些。可是或许正是这种心思向他发出着召唤,激活了他求生的本能,恰在这时房门又被推开了。

唐南手里拿着几份红头文件又走了进来,这次他的动作很轻。唐南似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和渴望,这渴望之心又驱使着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向这间办公室走来,似乎是在梦境中重又走到了这个地方。

一方面唐南一直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联想起刚才看到的赵冠文的那副狼狈样,他似乎有了某种预感;另一方面,唐南又太想在这两个漂亮女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于是唐南在办公室里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问起赵冠文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赵冠文欲言又止,倒是卫芸与唐南攀谈了起来。谈话兜来兜去了几个回合后,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唐南是一个喜欢拉关系的小官僚,虽说没什么实权,可却是个小小的万事通。在那个年代还未进入信息社会,所以就有一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消息灵通人士活跃在社会之中。这样的人在中国社会里大有人在,很难说这种人是好是坏,是对还是错,但他们确实起到了信息交换的社会作用。

社会经验老到的唐南,很快就从赵冠文和卫芸的口里听出了头绪来,见义勇为的冲动充斥着他的心。在那个年代,金庸的武侠系列小说很流行,受此影响那个年代的很多人,似乎都有些江湖义气的情结。所以看到赵冠文遇到了麻烦,唐南到有些兴奋了起来。因为这恰恰是他显示自己能力最有效的时机,唐南迅速开动起了脑筋,思索起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两位姑娘都在神情专注地望着唐南,这更使他感到责任重大。单凭这两个女子期待的目光,就足以使他感到受宠若惊,觉得自己俨然成了这里的救世主。而且唐南很清楚卫芸的身份,万一这个赵冠文真成了卫副州长的乘龙快婿,那他这次的帮忙就赚了一个很大的人情。

刚才唐南还是个旁观者,转眼之间就成了这三个让他即羡慕又嫉妒的人儿的救世主,这其实正是唐南所希望的。唐南不由得暗自庆幸了起来,觉得自己心中的勇气倍增,自信也在不断地膨胀着。唐南感到了一种似乎还从未有过的荣幸,再一次意识到此时正是自我表现的最佳时机。唐南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他的思维被兴奋和渴望激励着,大脑深处的各种社会关系,被很快地挖掘了出来,其中有些无用的又很快地被放了回去。

唐南的思路终于渐渐地清晰、明确了起来。唐南找到了一条线索,于是就沿着这条线索思考了下去。模糊的线索逐渐变得清晰了,大概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楚了,思路也越来越明确了。这条线索向唐南放出了诱人的光芒,似乎已经看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和前景。

“有了!”唐南故做深沉地说道,使那三个人都吃惊地盯着他。见那三个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唐南感到非常满意,似乎从那两个美丽女人的目光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敬意。

“去银行,去银行!”唐南紧接着说道,同时用目光搜索着那两个女子对他的关注。

“对!去银行,去银行!”赵冠文似乎茅塞顿开,但很快就又蔫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说道:

“唉!去银行?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要贷款就那么容易?何况这笔买卖又非正规渠道。再说,就算是合法,如果不认识银行里的人,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个世道,如果没有个熟人,一点事情都是办不成的!”

“哼,这有何难?只要你能有决心,我就能替你牵线。说老实话,兄弟我别的本事没有,可这点小事根本不在话下。不过我只能给你指点迷津,至于说以后该怎么走,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最后成不成还要看你老弟自己的手段。”

“好!如果老兄肯帮忙的话,我赵冠文就绝对不会失手,至于说以后,我是绝对不会亏待老兄的。”

“唉,老弟怎么这么说?!咱们共事多年,这点小事不在话下。我在银行里认识翁伟昂,他是最近才从省分行派下来挂职锻炼的,到州里来担任第一副行长。别小看这个副行长的位子,可比你这个政府里的小科长要有实权得多。听说这个翁伟昂很有才华,是第三梯队的热门人选。现在中央提出要选拔重用年轻干部,标准就是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这些硬杠杠,都被翁伟昂这家伙赶上了,他是名牌大学的正牌本科生,所以才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我是在州里开会时认识翁伟昂的。翁伟昂主管的正好就是信贷业务,如果能说动他的话,贷款的事绝对不会有问题。怎么样?我给你们引荐引荐?”

“好!一言为定,就照你说的办。”赵冠文一把抓住了唐南胖乎乎的手,兴奋得像抓到了救星一样。赵冠文再没有了丝毫的犹豫,因为他现在已经实在无路可走了。

形势突然间出现了重大转机,办公室里的这四个人,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都对未来充满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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