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黑漆漆的，电脑屏幕上是大厅里监控的画面，发福的中年男人扶了扶金丝眼镜框，对着屏幕微微一笑。
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男人进入大厅。
黄毛穿着高仿的NIKE，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的紧身衣，敞开原因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因为要露出里面用五角钱硬币打成的“金”链子。
浑身上下流里流气的“富态”。
黄毛左顾右盼，打量完周围，朝电梯口走去。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紧接着门被推开了，屋子里一片漆黑，黄毛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货，货到了？”油腻男子开口问道，屏幕上的光映照在他油腻的脸上，微微扯起的嘴角看上去有些渗人。
黄毛走上前，将裤兜里的东西摆在桌子上：“到了，老板。”
“坐。”
油腻男子将大拇指放在按钮上，指纹密码解开了，老板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不由感叹：
“真是艺术品啊！”
黄毛很少看到老板这种表情。在他眼里，老板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打点关系黑白通吃，手下资产雄厚，出手阔绰，光别墅就好几套，豪车在停车场落灰，身边女人一个又一个地换，简直就是完美人生。
对于老板这种人来说，竟然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如此惊喜。
黄毛没有说话，他有些眼力界，否则也不能当混混头目。黑暗之中，他只是瞥了一下桌上精致的盒子。
老板的手指在红木桌子上“嗒嗒”地叩击着，电脑屏幕因为保护时间过去，香艳的桌面已经变成漆黑一片，办公室里再没有一丝光亮。
“以后有钱了想干什么？”老板忽然问道。
黄毛挠挠头，不明所以。
出来混有一天没一天的，还真没想这么多，手底下有点钱，也就被挥霍了。眼看着烂尾楼那边生意越做越好，黄毛倒还真有点憧憬。
“倒是想买辆机车来着。”黄毛如实回答。
老板“嘶”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有了机车之后呢？”
“买个房吧。”黄毛顿了一下说，“现在的房价挺贵的，到时候慢慢还贷款也好。”
“等你有一天房车都有了，也不用还贷款，手里还有一笔钱，你还想要什么呢？”老板继续问道。
黄毛从来没想过那一天，因为太不切实际了。
出来在社会上混的，都是些混的不明不白的人，到头来白白浪费了时间，最后手里什么都剩不下。真正能混的出人头地的，实在是太少。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就像老板口中所说的这些条件，是黄毛做梦都不敢想的奢侈。
“娶……娶个媳妇儿？”黄毛试探着问。
黄毛实在吃不透老板话里的意思，平日里高高在上手腕狠辣的老板，今天居然有和他谈谈家常的意思，让黄毛有些受宠若惊。
可这已经是黄毛最完美的终极目标了。如果能达成以上这些，那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老板无可奈何地叹气。
果然，对这种社会底层的人，逻辑思维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即使再怎么引导也无济于事。这些人就是适合拿着刀枪棍棒去抢地盘，而不是在午后的咖啡馆里喝着咖啡聊聊时代与未来。
老板抚额：“如果房车钱老婆都有了呢。”
黄毛愣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上级给下级画饼？把日后的憧憬先罗列出来，好让下面的人死心给他卖命。
“到时候肯定会安心给老板卖命！”黄毛觉得自己的答案异常准确。
老板唉声叹气，和这种家伙聊天真的是费脑筋。
老板直截了当地说：“难道不应该追求更高的存在么？”
“更高的东西？”黄毛一脸疑惑，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高的东西了。
老板转动了一下座椅，朝向窗外。
巨大落地窗外面是空旷的马路，在这个时间点，马路上的车已经不多了。月光透过落地窗打在地上，有种说不出的清冷。
“所谓更高的东西。并非是这些外在的条件，而是更为高明的存在。权力、文明，或者时代。人类之所以能够占领世界，除了自身的智慧与力量，更重要的是传达。当传达被垄断，人们所接触到的东西，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老板无奈地摇头，“考考你。”
“历史上有这么一个人，人们说他是暴君，可他在位37年却未妄杀一位将军；说他苛政猛如虎，可他却允许犯人农忙放假；他结束了持续百年的战争，给百姓带来安居乐业；他废分封，行郡县，书同文，车同轨，北击匈奴，从未残害一个王公大臣，自己却被一灭三族。”老板说完，继续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黄毛初中都没上完，怎么可能知道繁杂的历史，只能如实说道：“不知道……”
“是秦始皇嬴政。”老板说，“他推行依法治国，而当时儒家推行以德治天下，于是秦始皇在儒家眼里就成了逆天而行，记录传达，脏水一泼就是上千年。”
黄毛哽咽了一下，今晚老板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从未来畅想又谈到历史政治上去了？
记忆中的老板黑白通吃，手腕狠辣，不是这样的啊。
可黄毛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在底下做事的，最忌讳东问西问，老板说什么只管听着就是了，兴许他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老板感叹：“真正的世界从不仅限于传达与听闻里，哪怕目力所及的地方，也只能是冰山一角而已。”
黄毛听到这里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不知道老板今晚为什么说出这些古怪的话，但从黄毛以往的认知里，这些极其晦涩难懂的话，只有脑子疯了的人才能说出来。
世界正常运转，大家玩的玩闹得闹，哪有这么多幺蛾子。
“相信有鬼吗？”老板再次提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大概……可能……有吧？”黄毛吃不透老板话里的意思，支支吾吾说道，“以前村里的老人常说，这玩意信就有，不信就没有。”
老板点点头，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光怪陆离的城市，夏日的夜晚，街上还有许多人，车辆在马路上来回穿行，但从20几层的高楼上看下去，渺小得有些可怜。
老板对着巨大落地窗张开双臂，宛如拥抱虚空，“人类经历了几个时代，从无到有，从黑暗到繁盛，绝非单活在历史书以及学者的解读里。现在，文明与篝火重新燃起，新的时代就要来了。”
……
黄毛走后，办公室里重新变得安静了。老板重新坐下，看着屏幕上黄毛走出大楼，摸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联系人备注：Joker。
电话铃声响了两次，对方接通了，却没有说话，电话那头传来浪漫的古典乐，听上去对方是个十分有情调的人。
“您好，东西我已经拿到了。”老板竟然了用着敬语。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Joker开口说话，声音浑厚镇定。
他们一直用电话联系，所以老板初步判断Joker年龄在50岁左右，难怪会喜欢唱片这种东西，而老板今年才39岁而已，更倾向于卡拉OK。
Joker继续说道：“我想，按照你在赢城的人脉，做这件事应该没有太大的风险。”
“当然，我一定会全力做好的。”老板顿了一下，问道，“还不知道它叫什么？”
“X。”
“X？”老板显然有些意外。
“在数学中，X表示的是未知数，是一个变量，用来形容它再贴切不过了。”Joker说，“这只是初代产品，未来还需要改进。”
“但是我知道，也能想象到它最终的形态，一定不会让你我失望的。”Joker笑了，底气十足，“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了。那些被埋藏在尘埃里的历史将会重新浮出水面。全国，哦不，全世界将会为之沸腾！”
老板听得浑身颤抖，甚至有一丝对于未知的恐惧。
“不要怕。”Joker说，“不同物种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相互借鉴。人们通过变色龙发明迷彩服，利用蝙蝠发明了雷达，看见飞鸟制造了飞机，本就是大致相同的套路。新时代就如同巨浪滔天，没有人能单独撑起小船，我们是伙伴，将共同驾驭大船，并且乘风破浪！”
恍惚间，老板有种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感觉。
“明白了。”老板说。
“手握钥匙的人就能掌握主动权。”Joker说，“没事的话就挂掉吧，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做。”
电话那头传来“嗒嗒”的走路声，是皮鞋跟与木质地板发出的声音，老板猜测Joker现在正在走路，也许这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在参加会议的路上，出手间动辄上千万。
“嗯好，再见。”老板挂掉电话，躺在椅子上，用手揉着额头。
片刻之后，他从抽屉里拿出盒子打开，两枚豆粒大小的白色药丸躺在里面，老板嘴角抽搐，脸上浮现笑意。
老板望向窗外，咀嚼着两个词语。
异鬼。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