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空散开一片光晕,漫长雨季终究走到了尽头,初夏的太阳开始接管这片大地。奔波了一夜的李辕光早就精疲力尽,虽然一直被人抱着,却仍然顶不住阵阵睡意。
白婉玲从李旬手中接过李辕光,抱在自己怀中:“旬叔,跑了一夜,咱们身上也都湿透了,附近有没有客栈可以歇歇脚,让咱们喘口气。”
李旬环顾四周,看到有块大石头躺在路旁,便对白婉玲说:“夫人,您和少爷先去石头那休息一番,我这就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客栈。”
“那就有劳旬叔了。”白婉玲点头谢道。
“夫人倒不用与我们行什么礼节,小人很快就能找到客栈,您这跑了一路哭了一路,身子骨定是疲乏了,快去歇歇吧。”说完,李旬立刻向西行去。
李粲搀着母子到石头旁坐下:“夫人,咱们就是逃跑也要有个目的地,您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最好在远方的,这样才安全啊。”
白婉玲眨了眨肿胀的眼睛,思索了一番:“奴家曾记得爹说过我有个远房表妹,嫁到定边军一姓章的人家,我所有亲戚中就她是离我们最远的了,不过我并未和她见过面。”
“咱们就去定边军。”李粲用手背敲击了下手心。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李旬从西边提溜着一袋子馒头跑了回来。
“夫人,赶紧填点肚子吧,前面不远处就有个小客栈,您吃饱了有力气才能赶路啊。”
“有劳了。”
白婉玲言谢一声,便拿着馒头一点点吃了起来,李旬和李粲也拿着馒头大口大口的咬了起来。馒头的香气勾的李辕光微微睁开双眼,模糊的画面中见几个人吃的香甜,顿时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起来。
“娘……”
“哎,光儿醒了!”白婉玲抱着李辕光坐了起来:“吃点馒头吧。”
李旬把一个馒头撕成两半,递给李辕光半个,李辕光也大口大口咬了起来,只是他一大口并不那么‘大’。
“李旬,刚刚夫人说了,定边军有个亲戚可以投奔,咱们就去那了。”李粲边吃边说。
李旬回答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那吧,不过咱们身上的盘缠恐怕不够啊。”
“咱们搜搜身上有多少盘缠。”
“十两,刚刚去客栈我就数了。”
李粲摸了摸怀里的兜兜,也就八两多点碎银子,出来的突然,也没什么准备的,于是把目光投向了白婉玲。
“我这有五十两,要是不够的话,就去把我这簪子和首饰都当了吧。”白婉玲说道。
“那倒别急,这都是您的嫁妆,咱们先歇着,再想想别的办法。”
李粲说罢,拍了拍身上的馒头屑,上前去抱起啃馒头津津有味的李辕光,另一只手又扶着白婉玲站起身来。李旬看大家都吃完了,就独自走在前面带路,四人径直朝着不远的客栈去了。
……
红亭之下,荷花池旁,两人正漫不经心的对弈着。旁边的丫鬟沏着龙井,清香扑鼻,夹扎着荷花微微香气,甚是解乏。
其中一个长着花白胡子的问着另一个胡须稀疏的说:“童大人,这早晨就请我来下棋,是为何故啊?”
“蔡太师,前不久朱勔获一宝珠要赠与太后庆生,而今居然在这皇城脚下丢了,盗宝珠者尚未抓获,要是皇上知道此事怪罪下来……”
“老爷,万大人正在院外求见!”突然进来的仆人打断了童贯的话。
“知道了,让他马上过来。”
“是。”
蔡京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接过童贯的话来:“童大人啊,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童贯向后倾了倾身子,转过头去示意丫鬟们换新茶水,稍时又倾回身子来:“我已经派了万影去查询此事,同时招明通和李弘儁来商议商议。”
“这偷宝珠的事,找他二人商议有什么用,我看不妥。”
“诶……蔡太师此言差矣,表面上我去招他们来商议宝珠之事,实际上是要拉拢他们跟着咱们,您也是知道的,李弘儁一向独来独往,在军中颇有威严,拉拢他对咱们都有好处。明通嘛,一直负责朝廷科举选拔,我有一侄孙想在京城入职,这事还得需要他帮帮忙啊。”
“明通前几日还在参老夫,你这就要拉他过来?我看难。”蔡京有点不高兴的说道。
他二人正商议着,万影挪着小步子已走到亭子下,童贯饮茶之时看见他在下面站着,就说道:“万影,我让你叫的人呢?一夜都没叫来吗?”
“额……这……这……”
童贯有点不耐烦:“半天吐不出个字来?我让你办的事到底办的怎样了?”
万影不敢回答,他朝着一边的蔡京望着,似乎求着什么,嘴巴里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刚刚几个字。
“好了好了,童大人,您就别逼他了,我让他把那两人除了已经。”
“什么?蔡太师,您这么做是何故啊?”
童贯听蔡京这么一说有点惊讶,他要请的客人居然被蔡京给宰了,何况动手的居然是自己的心腹万影。
“童大人,瞧把您惊的,来,喝茶喝茶。”
“我这还喝什么茶?您是怎么让我的人去干这事的?还有您为何这么干?得给我有个交代吧!”
蔡京道:“万影一直担心您的安危,他得知您要叫李弘儁来府上怕您遭害,这才汇报给我了。”
“怎么?李弘儁是老虎?来我府上吃人不成?”
蔡京不紧不慢的用茶杯盖叩了叩杯缘,轻轻吹了吹气,随后抬起头来对万影说道:“万影,你给童大人解释一下吧。”
万影见蔡京给他撑腰,缓了缓神,不再像之前唯唯诺诺一样,那阴黑的语气又回了来:“童大人,属下得到消息说李弘儁,明通二人勾搭辽人,预想除掉蔡太师和童大人。您召他来府上,岂不方便了他动手吗?这厮正愁着无法下手呢。”
“勾搭辽人?而今耶律延禧那家伙都不知道躲在哪,哪还有兴致到我们这来玩离间计?”
蔡京插话道:“童大人,耶律延禧当然不会去勾搭李弘儁他们,但他属下不见得不会啊?而今我们正与金兵联合,辽人能不想方设法的勾搭底下的官员吗?若是能除了我们,对他们反倒有好处。”
童贯对万影的话本是将信将疑,但他毕竟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按理说不会对自己不利,加之蔡京的话更加打消了童贯的疑心:“万影,你这消息从何而来啊?”
“童大人,是一知情人士透露给我的……”
“哎,我说童大人,万影跟你多年,你还怀疑他不成?你想想,明通早就对你我二人不满,李弘儁又是他至交,这二人在当今皇上面前参不倒我们,去巴结辽人有何不信的呢?”蔡京连忙抢着说道,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蔡太师这么说,并非没有道理,不过我倒是没对这二人有过太多想法,李弘儁军旅之人,国家大事由不得他做主,明通一向专于教育,对你我倒也构不成威胁,就算是要除掉他们,撤了他们官职便罢,何必去了他们性命呢?这二人在外名声响亮,这么处理是不是太过鲁莽。”
“童大人啊,童大人,我还是棋高一着啊。”蔡京抚须道。
“蔡太师,此话怎讲啊?”
“先前你给我提到的宝珠,其实就在我这,万影既已除掉李弘儁和明通,就说从他那找回了宝物,这二人一个主犯一个从犯,太后要是知道了,肯定为咱们美言,皇上又是对咱们信任有加,到时候你我不仅落不下坏名声,还把这锅背给李弘儁他们,岂不一石二鸟?哈哈哈……”
“哦……哦哦……哈哈哈,果然蔡太师智谋高深啊。”
万影见势走上亭子,低声道:“童大人,李弘儁勇猛,明通果敢,这二人联手,指不定干出什么大事,大人身边又没个保护……”
“我没保护?笑话,有高霆高陨二将在,我何惧哉?”
万影听到二将名字从童大人嘴里说出,突然像哑巴一样没敢继续开口,他也不知怎么开口,就恨自己嘴长,多说了一句,还没等他再提,童贯先问道:“对了,高霆高陨不是跟你一起去了吗,怎么不见他二人回来啊?”
“这……”
“哎,我说万影啊,这事没必要我撑腰了吧,除李弘儁和明通二人,高霆高陨能不出力吗?他两要是去卸甲更衣,你就直说。”蔡京说道。
“高霆高陨……在疗伤呢……”
“他两怎么样了?”童贯听说爱将负伤,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急急忙忙的问道。
“都失了一只胳膊……”
“什么!谁把这二人伤成这样的?”
“是……是……李弘儁。”
“李弘儁!”童贯不可思议的说道:“他居然这般厉害。”
“大人,二十四捕头也都……”
“什么!”
童贯猛地起身拍在桌上,将棋子拍散一地,二人的茶杯也被振的摇摇晃晃,还没什么事可以让他如此惊讶。蔡京连忙稳住了自己的杯子,也站起身来:“童大人,快别愣着了,快去看看二位将军怎么样了吧。”。
“蔡太师,咱们有时再聚。”童贯听罢立马起身行礼道别,蔡京也还礼道别。
“去,带我快去看看。”
“是!”
万影马上起身带路,丫鬟们也跟着离开了亭子。
蔡京见童贯等人渐行渐远,自己拿着茶杯又饮了一口,目光随着荷花池望向远处:“李弘儁真不愧天下第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