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人的长相很好辨识,只要听人描述过一次,就会在脑海盘踞几年都还有印象。卫衡天庭饱满,在额中有个龙眼大的圆形胎记,套用现代医学上的说法是,在娘胎里的时候,不小心长了个血管瘤。可是,卫大人的圆形胎记,显然是经过精心修饰过的,够圆、够粉,见过就很难忘记。
岳子乔老远就看到站在门内看动静的卫大人,毋容置疑那些无聊的内廷官故意大喊大叫,吵到了卫老大。
救星就在眼前,岳子乔收住奔势,放缓了步子,欢喜地边走边请安,行了下属的礼数,同时赶紧自报家门。
卫衡笑眯眯的,很是随和,熟练的扶着岳子乔,将人请进屋内,风轻云淡的做派,里里外外都透着高雅的气质。那些闹腾的内廷官追到近前,告状似的数落了一番,卫衡也没有追究,只是挥手将人打发走。
这些人都是有眼力劲的,知道见好就收,尽到本分就退走了。可以预见的,岳子乔已经被他们列入了穷追猛打的黑名单。
岳子乔先是恭维了几句,接着便秉明来意,卫衡没有任何刁难的意思,一概的善解人意。迟到嘛能理解,皇宫太大,走错地方大有人在,何须惶恐不安呢;你干什么,快把银子收起来,来聊天就好了,你我无需多礼……
要不是早打听过总管大人的秉性,今日非得被卫大人的高风亮节所折服不可。岳子乔心里感叹着。
卫衡爽快的把腰牌递给他,叮嘱勉励的话说了一大堆,好长辈好领导的形象越发闪眼。不管怎么样,卫衡没有刁难人,总是件大好事。岳子乔唯唯诺诺的连声点头,虚心受教。卫衡还拿出一些鲜果糕点来招待,岳子乔大感意外,有些惶恐的吃了些点心,起身告辞。
世人莫非对卫衡有些误解,不被谩骂的朝臣不是好臣子嘛!要不就是——本公子气场巨大,让他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大开方便之门。岳子乔打趣的自娱自乐,这回没迷路,很是顺利的到了广储司。
毕竟两处地方,也就隔了一条巷子而已。
广储司的老大被称作总办郎中,是个非常重要而且丰硕的肥差,也是个异常忙碌的职位,岳子乔没见到人。不过,总办郎中吴文斌是个办事能力极强的人,知道今日岳子乔来报到,外出之前把手续都办理妥当,就连官服、用印、办公场所都悉心的准备好了,一斑能窥豹,吴大人办事真是滴水不漏呢。
签字画押之后,岳子乔好奇的拿出官服抖一抖,敞开一观,然后比划着在身上试了试,貌似有些偏大,得改小些才行。接待的老笔贴,生气的大叫,官服岂能乱改动,是违法的懂不懂,岳子乔笑一笑不以为意,问起官服是什么品阶的?老笔贴泄了气,叹息着告诉他,是从四品的,只比总办大人低一级。
才是个从四品的,岳子乔好生失望,那出去筹钱的话,四品以上的可以不买账,还不能以级压人,真是够寒碜的。
从四品都嫌弃,老子混了一辈子才从五,气煞老夫也!老笔贴几近麻木,在他异样的目光中,岳子乔四下溜达熟悉环境,至于老笔贴投射出来的复杂神色,他也没放在心里。笔贴是个官职,就是执掌文书档案的小官员,老成这样还是个广储司的笔贴,可想而知看着年轻人爬到他头上,肯定是不吃味的。
一般情况,上午是广储司最忙碌的时候,像老笔贴这样有时间嫉妒羡慕恨的内府属官并不多,而现在,又多了个岳子乔。
办公的地方倒也宽敞明亮,只是坐在这儿要做什么,怎么做,可没有人告诉他。就好像他是个混资历的公子哥一样,大伙互不相干,最好不过。
等熬到中午用膳时,他才终于见到一干忙碌的同僚们,跟府堂的几位一样,都是摆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子,就连吴总办也是严肃的很。最尴尬的是,吴大人貌似话不多。岳子乔问起,自己这个备寿统办要如何做?吴大人诧异的看着他,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需要我们怎么帮忙,你开口就好。
卫大人的意思,只要是跟太后一百八十大寿的相关事宜,都要跟你商量着来,特别是用银子的地方,更是直接找你支出,目前还有两年时间,暂时还用不上银子,时间到了,那花钱跟流水一样,他让岳子乔最好有心理准备。
岳子乔就是个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问起,有没有启动资金,六库的里的东西,能不能动用?吴大人一概否定了,被问得烦了,撂下吃饭的家伙,黑着脸转身就走。岳子乔可不能放过,中饭也懒得吃了,亦步亦趋的跟着去了吴大人的办所。
吴文斌冷冷的警告他,别想着用粘人的法子获得任何东西,而且就算广储司这边同意也没有用,需要卫总管审批才作数。能有这粘人的功夫,还不如去跟卫大人黏附,恐怕更有效果。
“职场新人难混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岳子乔无聊的坐在宫廷御用的椅子上,享受着冰系符阵送来的凉风,喝着提神的贡茶,悠哉的无病呻吟着。没人跟他聊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本来吴文斌是分配了两个手下给他的,一个中年人,官任委署主事,还有一个年轻太监。
中年人负责宫外,太监是处理宫内的事宜,安排倒也合理。可是,这两个广储司的老油条子,听说要跟着戴罪立功的岳子乔混一年,立马就垮了。两人打起飞脚,去求吴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他两人。
具体情况暂时不知,不过看他们进去已经有一个时辰,估计他们有机会说服吴大人另选他人吧。岳子乔并不觉得这算个事,反正初来乍到,换成谁跟着都是一个鸟样。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吴大人过来商量,要不从别的司院调人过来帮忙,广储司的事儿实在太多,若是让他们带着怨气来做事,肯定不如别的司院的人好用。
岳子乔很是为难,他说,别的司院过来人也不熟悉这边的流程,出了岔子谁担待呢?要不,我去找卫大人想想办法?
吴文斌脸色难看至极,刚要气哼哼的拂袖而去,岳子乔打着哈哈拉着吴文斌,笑着说,跟你开玩笑的,一天事儿多,总是神经紧张多没劲呢,是不是。别的司院,就别的司院吧,不过,人手得我自己去寻访才行,这事儿需要吴大人挑担子啊。
吴文斌气的不行,跟你很熟吗,谁有心思跟你开玩笑,心里腹议,嘴上却冷淡的说,只要他们自个愿意,不是强迫过来的,我可以帮你挑着。
总算获得了点主动权,岳子乔满口同意。吴大人心情欠佳,连基本的礼节性告辞语都赖的说,匆匆离去。
吴文斌刚回到办所,屁股还没坐热,岳子乔又敲门走进来。这回,岳子乔开门见山,问可不可到处转转,熟悉下皇宫的地形,别总是迷路,哪天冲撞了圣上就不好了。
吴文斌赶苍蝇的把岳子乔赶出去,你想怎么溜达都可以,反正宫里有的是侍卫,你想碰到陛下,比登天还要难。吴文斌甚至的恶毒的期望这个家伙,最好招惹到那个主子,或者冲撞了带刀侍卫,被打个半死,那才出气呢。
岳子乔也不傻,知道自己在内务府不受待见,溜回办公室把官服给换上,将腰牌挂好,整理妥当后,就真的出去溜达了。
皇宫就是好,一路都有遮盖烈日的建筑,能有这样完善的安排,也是一代又一代皇帝不懈努力的结果,加上又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摧残,也就有了这般贴心的雄伟规模。
时间一长,容易枯燥,特别是一个扯淡的闲人瞎逛的时候。
逛皇宫其实挺无趣的,房子、林子加石阶,还有鼻孔对着天的侍卫,要是看你不爽,呵斥一声,你,站住咯,快报号子!
明知道你穿着内务府的袍子,可就是要查问,奈何得了?当然,这种刺头青,还是很少的,侍卫们可都归内务府都虞司管着,虽然能入选的都是皇亲国戚的子弟,根红苗正的,靠山也硬,不过,日常考勤,领俸禄,能管着,还是要买内务府的账才行。
皇宫另外一道无趣的景致就是,路上的宫女太监们要么行色匆匆,要么就低头弓腰的排成一排,踩着碎步的跟着一个主子瞎遛弯,远远的就得回避让道,否则就是逾越失礼,该治罪的。
走不了几十步,就得避一避,实在是烦人。岳子乔正郁闷着,又过来一对侍卫,神色不善的看着他,其中一人警告他,再走就进了后宫的范围,没有手谕或者是皇后的懿旨,就算是内廷官也不行。
哥们莫非是新来的?
另外一位,手握刀柄,斜着身子,故意小声的说,你看他的穿着,还不明白吗?
对啊,另一位恍然大悟,眼中有料的含着笑,两人就那么站着,指指点点,把一个从四品的内府大员,从头品到脚。岳子乔被人当成史前生物一样的观赏,刹时便觉得不好了,有心想要辩解,可实在组织不出有力的言语来反驳。
因为,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岳子乔把内衬斜披带,当成了腰带系在小蛮腰上,还毫无羞愧感的游耍了一路,真是够丢人的啊!可谁叫这两个东西实在太像了呢,岳子乔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本官是故意的,时尚达人懂不懂,真没见识。说完,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放肆的爆笑,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快进,最好能一秒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