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此番出海之师。”陆藻看向水面,目光微凝。
“是的,没错。”常玉站在一侧手执玉子,笑了笑。
毫不在意。
一艘艘巨舰在波澜壮阔的江面上向人们驶来,这个季节的风力不小,水手们在甲板上调整着侧帆,使帆船的速度不那么快,使得长江两岸的人们能仔细的观看到所有战舰的全貌。
不光是大型混帆战舰高大漂亮的剪影,也有龟甲战船坚固高大的重甲,以及那些超出宋代人们经验以外的露出船舷炮门的庞大火炮。
黑洞洞的炮火对着海岸,每当有火炮的炮口经过时,岸上的人们情不自禁的会往后退上几步。这是人类本能的,对危险的一种天生的警觉。
“三十七艘船,最小的船也比朝廷的大船还大的多。”有几个中年海商颇为冷静的交谈着。
这时舰队逐渐放慢速度,甚至有停泊的迹象,这叫人们的精神开始紧张起来,一些妇人下意识的捂住了怀间孩子的嘴巴,尽管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但不管怎样,这些舰船可不是人们看惯了的那些出海贸易的宋国商船和阿拉伯商舫,两舷不时露出的弓弩枪戟和黑洞洞的炮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这种战舰有其想象不到的危险。
“最小的船估计也有五百吨吧?”而在岸边几个阿拉伯商人也看着船评头论足着。
“我觉着差不多。”
接着船泊在了江面中间,正面对县城的方向,其间是大片的江边堤岸和黑压压的人头。
“我去过苏禄,那里的舰船只有几艘,来往的船倒是见得多,这类大船我还真没见过。”
“而且我看最大的几艘战舰,比两千料的大船还要大,估计是接近四千料了……”
不少人停了下来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舰队,这首尾相接的舰队摆开了很长,各式各样的船帆和高大的桅杆耸立着,与传统的船相比这些船明显有些不同,很明显这些帆船更容易借助风力,更有流畅的线条,更容易远航。
这时在几艘船的右舷侧涌现出大量明盔亮甲的水师官兵,隔着很远也能看到他们背在肩膀上的鸟铳和劲弩和腰间挂着的箭囊和弹药包,还没有见过鸟铳的宋国人们感觉惊奇,但也能感觉到水师官兵给人带来的压迫和威胁。
水师官兵们轻松的放下了两艘较大的舢板,等舢板放下之后,又垂下网绳,一个接一个军士顺着网索飞快的向下运动,一个又一个跳在舢板上。
等到舢板上坐满了一队新军的水师官兵,于是民众们看到戴着飞碟状银灰色红缨铁笠盔,穿着蓝色镶钉内衬铁甲片的棉甲,外罩藤条甲和铁鳞甲的水师士兵在放好自己的鸟铳和红缨长槊之后,开始划着舢板往岸边过来。
人群哗然,靠近江边的人情不自禁的开始退后。
“不必慌乱。”有不少人沉声道:“江南新练的新军很讲规矩,不会像旧军那般乱来的。”
“是的。”陆藻略觉紧张,连忙吩咐衙役吏差四散开来维持秩序。
陆藻倒不是担心别的事,而是他作为一府知州,让民众要是因太紧张的,会引发人群的混乱,因为兵者祸矣。如果到处是逃难奔跑的人群,体弱的容易被推倒,然后被踩踏而死,这会成了大事件。
在宋代,古人在这方面也很己有意识了。宋时虽商贸市镇繁荣,但也毕竟不象后世那么多选择的活动。
在宋代,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一般不会有大量的人群聚集的时候出现。而到逢年过节时却常常民众聚集到寺庙附近,祈福求签,向神明祈祷家人平安,所以但有庙会都是人山人海,类似的惨祸总是有可能会发生。
所以不仅张藻这样做,在场的很多士绅和商贾都开始下令随从家人到处吆喝,令人群镇定。
新军过来明显没有恶意,才过来二十来人,这里少说有两三万人,怎么就能怕成这般模样。
这样一说,虽然有与新军水师官兵敌对之嫌,可好歹是安住了人们的心思,毕竟兵在古代社会与匪无异基本上就是灾祸的象征。
所以还是有不少妇人还是下意识的后退,倒是她们揽在怀中的孩童,忍不住用亮晶晶的两眼盯着那划过来的舢板来看。
“娘。”一个女孩子盯着越来越近的舢板,忍不住说道:“这些当兵的身上穿的衣袍可是真好看。”
“确实……挺威武的。”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眼神中充满迷茫,眼前舢板上的军人已经靠近了岸边。
一个身材高大的披甲水师官兵从舢板上跃下来,身上的盔甲和旗标以及披风表明他的身份。这个水师士官将舢板前端的绳索固定在岸边,他的动作矫健有力,身形高大伟岸,充满着男子的阳刚之美。
漂亮的头盔、甲胄,整洁的军服、军靴,加上身高和锻炼过的体形,这使得已经有了一儿一女的青年妇人眼中充斥着仰慕者的眼神,使得其身侧的丈夫燃烧起了嫉妒之火。
“哼,好铁不打钉,好男……”这男子还没有被妒火冲昏头脑,将这话的下半部份忍了回去。
几队新军水师的军人从舢板上分别走了下来,在岸边结成了两个小型的横队阵列。
人数虽少,但明盔亮甲,兵戈锋锐,这些东西形成了一种肃杀气息,令得人不敢忽略和小视。
人群从一贯的对军人的鄙视,其实也就是对宋廷的禁军厢军鄙视和对辽国骑兵的惧怕的复杂的一情绪中挣脱出来,包括那个不舒服的男子在内,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些士兵绝对称的上“悍勇”,最少从精气神到体格,还有那种漠视众人的高傲眼神,从这些细节来看,这些军人不仅高大,健壮,勇武,还有相当的傲气与自豪。
其实在五代十国以前为军者多为良家子,而在先秦周商之时,为军者更是贵族子弟,故唐时有诗人言“宁为百夫长,胜过一书生。”甚至还有汉投笔从戎之例。
然而到了五代十国以后,混乱的战乱使兵的形象在民众眼中愈恶愈加丑陋起来,人皆将兵比作匪。
本该是护国保家的军人,在人员参差不齐及封建社会的污秽里,更加肮脏黯淡,以寇匪为名。
“哪位是知州陆大人?”打头的军人是一个队官,新军并没有刻意派出中高级的武官,只由一个普通的队官越众向前,并且大声问路。
不少人让开道,有一些士绅好心指路,于是这个队官在众人的指引下昂首向前,一直抵达陆藻身前。
“陆大人,泉州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