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荣非离说……
“不提也罢，我那位故人，已经死了……”荣非离看向不远处的一盆海棠花，眼中有星星点点的泪光，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哦？是吗，巧合吧。”钟宝儿轻声细语。
半晌，荣非离仿佛刚刚回过神来：”恩，是巧……“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待。“钟宝儿站起来，拍拍她的手：”万事还是要向前看……“
那厢，小太监哧溜一声跑出来传话：”宣钟晴、钟宝儿、荣非离、荣非若四位秀女进殿！“
”离姐姐，走吧。“钟宝儿伸出手去，拉了一下荣非离的手。
离……姐姐？！
荣非离十分震惊的看着钟宝儿，而这份惊涛骇浪的始作俑者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先她一步径直走进了金殿。
荣非离摸了摸手心，那上面还有钟宝儿残留下的温度，她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那只手心，仿佛要把这温度融入身体里。
瑶儿……我，想你了。
……
钟宝儿低着头，悄悄用余光瞄着殿上的人。
萧景睿还是一如既往的俊俏，眉目如画，鼻若悬胆，薄薄的唇，白到透明的脸颊……现在的他，有一种上位者才独有的气质，浑身散发出的威严让人难以靠近，与当年那个目盲的温润如玉的八皇子判若两人。
也许皇帝之位，是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
汉武帝尚为一不受宠的皇子之时，曾对当时的掌权者馆陶公主的女儿陈阿娇许下誓言，如果娶了阿娇作妇，便要造一座金屋子将她藏起来，当做珍宝供奉，想必当时阿娇心中也是欢喜的，她的如意郎君，要带着铮铮誓言来娶她。后来，等来的却是武帝废后，长门锁娇，汉武帝娶了平民卫子夫，纳了一个又一个妃子，阿娇挽留过他，千金求赋长门怨，而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回头。
只是不知道，当汉武帝垂垂老矣时，看着自己的满堂儿孙，满门侍妾，可会偶尔想起，在自己年少时，有一个盈盈笑着，等他回来的妻？
萧景睿漫不经心的扫视着进来的四位秀女，与安之柔和苏妍的警惕打量不同，他轻啜一口茶，任凭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他的目光却集中在自己的白玉茶碗。
茶碗由上好的白脂玉制成，鹤山小叶遇水散开，将茶水一分为二，一半洁白，一半翠绿。
在这个关头上，这狗皇帝在……发呆？
皇上不发话，众人只有缄默，场面一时间尴尬起来，一群大雁飞过，划落一阵雁声赫赫。
安之柔和苏妍两人互相干瞪眼，谁也不服谁，台底下的其他三位秀女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大气都不肯出一下。
这唱的哪一出呀？
半晌，萧景睿终于像是回过神来，将茶碗轻轻放在案桌上，终于将目光转回到了秀女身上，倒也不看别人，唯独盯着钟宝儿。
“想看便抬起头，大大方方得看，偷偷摸摸，非贵女所为。”
原来如此，这皇帝，看着像是在出神，实际上却并未放松警惕呢。
钟晴听见萧景睿此言似有责怪之意，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钟宝儿，钟宝儿却不理她，十分听话的抬起头，正正当当的瞧起台上的人来。
安之柔，萧景睿，你们也好好看看我。
我，回来了。
钟宝儿看着萧景睿的眼眸，他的眼眸像一口幽深的古井，波澜不惊，深不见底，让人探不清楚虚实，但钟宝儿清楚的看到，他的瞳孔里，有她的倒影。
他……也在看着她……
带着一丝丝探究，一丝丝有趣，仿佛是小孩子遇见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带着恶趣味，要将她一口吞下，嚼烂了，一丝一缕都分析清楚，再彻彻底底的失去兴趣，无聊的丢下。
一旁的安之柔看着两人对视，手中的绣帕被双手绞来绞去，目光径直盯着钟宝儿，仿佛要将她生生扯烂。
这贱蹄子，竟然当着她的面勾引皇帝。
“放肆！皇上刚刚的话不过是在试探你！你是哪家的秀女，竟然如此不知礼数！在大大殿之上直视天子容颜，来人，将她拖出去杖责二十！再丢回家去！”
原本，安之柔的平安侯府与丞相府历来交好，本不该为难于钟宝儿，但若是这丞相府的人夺了皇上的心……那可就别怪她安之柔心狠手辣！
“噗嗤！”钟晴一下子笑了出来，十分幸灾乐祸，叫你跟我作对吧，眼下你就要被赶回家，而我，才是要与皇帝哥哥相伴终生的人。
……蠢货，钟宝儿心中默默想。
荣非离那边倒是有一道忧心忡忡的视线注视过来。
萧景睿坐在上首，重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轻描淡写的看着钟宝儿，似乎很感兴趣她的反应，倒是一点也没有身为始作俑者的自觉。
果然，他早就料到安之柔会发难，他是故意的。
钟宝儿藏于袖口之下的双拳紧攥，为什么，为什么针对她？难道刚刚打钟晴的那一巴掌他知道了？这是在罚她？
可是没道理呀，这只不过是秀女间的小打小闹，萧景睿身为皇帝，还有闲工夫管这个？
难道和丞相府有关……
这厢钟宝儿脑中飞速的想着原因，那厢萧景睿却再次神游天外。
那日圣僧指的方向，明明就是丞相府，但这丞相府的两个女儿，怎都这般……一言难尽。
大女儿钟晴，选秀之日，张扬撒泼，欺凌弱小，一点都不像她，小女儿钟宝儿，侮辱嫡姐，手段干脆，倒是有那么几分像她，只是这在殿上抬起头直视皇帝的做法，却是实在不似那人。
他的瑶儿，面对外人，都是冷冰冰的像是没有情感，但面对他时，总是含羞带怯的笑，一声声的殿下，真真是如同小时候吃的麦芽糖块，甜到了他的心坎里，融在了他的脑海中。
而绝不像这个钟宝儿，放肆，大胆，毫无尊敬礼貌，难道是圣僧搞错了……或者是丞相府还有什么私生子之类的。
萧景睿没有想到的是，正如他的善变，他的瑶儿，也改变了。
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你。
虽然脑中百转千回，现实中却不过几秒，已有太监上前，准备将钟宝儿拉下去杖责。
“等等！”钟宝儿抬头，死死地看着安之柔。
“我还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