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言的一声惊叫,把郑彬也吓了一跳。下一秒,地下室的灯亮了,沈希言看见郑彬正站在梯子下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郑彬扫了一眼地下室:“你是故意要把我灌醉的?”
沈希言一时语塞,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圆场。想了想,她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我的确是故意的。因为我一直想看看,你这个神秘的地下室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郑彬唇角一钩:“现在你看到了。”
“你不想对我解释什么吗?”沈希言看向那处秘密电台。
郑彬不以为意道:“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郑彬,你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郑彬没说话,走过去捡起布罩,将电台重新盖上,拉平整,然后转过身,说了句对不起。
沈希言嘴角微微颤抖,目不转睛地瞪着郑彬:“你到底是谁?”
郑彬难以捉摸地一笑:“别问我这么哲学的问题。”
“告诉我!”
一道寒光直直地射过来,郑彬终于点了点头:“我是共产党,安插在两航内部的秘密特工,代号鹧鸪。”
沈希言惊讶地看着郑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共产党?”
郑彬索性说开了:“没错,十几年来我一直利用航空公司的便利,负责地下交通线,为共产党转运秘密物资、提供情报。这里的收发报设备就是我跟组织联络的工具。”
沈希言疑惑道:“就这些吗?”
郑彬笃定道:“就这些。这就是我全部的秘密,既然你已经发现了,就没有必要再瞒你。只不过,我不太喜欢你做事的方式。”
沈希言面上一红:“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身上好像总藏着很多秘密,我看不透你,所以也不敢把心全都交给你。……今天,你能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我,我很欣慰。我希望,将来不要再发现你还有什么别的秘密。”
郑彬将一只手搭在沈希言的肩膀上:“你不必完全了解我,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希言,我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坦诚相待。还有,你要替我保密,好吗?”
沈希言抿了抿嘴唇,又点了点头。郑彬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越过郑彬的肩膀,沈希言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布罩下的秘密电台……她总觉得郑彬身上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早上六点,东亚旅行社已经开门,一楼的前台坐着一位秘书小姐,正在接打电话。墙角的发财树刚浇过水。
雷至雄坐在办公室的椅子里,双脚架在桌上,手里捧着那本《共产党宣言》胡乱翻着。这时一个手下小声叫了一声站长。
雷至雄猛地放下书,跳起来用书猛打手下的脑袋:“榆木疙瘩!说过多少遍了,叫经理!”
“是,经理。”
雷至雄瞪了他一眼。手下赶紧将一封解密的密电交到他手里:“经理,十分钟前刚刚收到的密电。”
雷至雄皱了皱眉,接过密电:“替死鬼目标已锁定,等待时机进行下一步动作。鼹鼠。”
雷至雄点了点头,将密电举起来。手下会意,立即掏出火柴点燃密电……
华航办公室里,聂云开正在工作。小吴拿着一沓文件走进来,放在桌上:“聂总,特许经营的报表我做好了。另外这是空勤科那边送来的薪资管理季报,都放这儿了。”
等小吴转身出去,聂云开才拿起报表看了一眼。看到一半,他突然注意到文件上的一个细节,他立刻拿出放大镜去看。“华荣航空”几个字被放大,那个“航”字似乎有些不同。他狐疑地从抽屉里再次取出那个纸团,展开,仔细看了看,随即陷入思索。
想了想,他马上赶去了启德机场,正赶紧上午餐时间,他直接去了员工食堂,一眼便看到正在食堂另一头排队买饭的沈希言。见沈希言买好饭,走出食堂,他也悄悄跟了过去。
进了航站楼,转过一个弯,聂云开正和她相向走来,沈希言也一眼看到了他,立即停住脚步。
聂云开看着她手里的铝制饭盒:“这么晚还没吃午饭呢?”
“忙。”沈希言顿了顿,“你怎么上机场这边来了?”
“我来找滕飞。”
“那你去吧,我走了。”沈希言说完要走,聂云开却叫住她:“希言,我知道那个纸团是你给我的。”
沈希言故作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加班那天,你扔在我办公室纸篓里的那个纸团。”
沈希言直摇头,不说话。聂云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纸团,双手展开,举到沈希言面前。白纸上是一行用打字机打出的小字:“航油一事可让郑彬暗中联络工产党帮助解決。”
沈希言扫了一眼纸条,移开目光。
聂云开直直地看着她:“这个人显然和郑彬很熟,知道他跟共党方面有联系,可以设法解决燃油的事。”
沈希言却道:“和郑彬熟的人很多,你去问问别人吧。”
“希言,别瞒我了。我今天在空勤科送来的文件上发现,你们办公室的中文打字机上有一处磨损,而这个细微的磨损也留在了这张纸上——你看,油墨会在‘航’字上留下一小团污点。纸条上的‘航’字几乎是一团黑墨。”
沈希言心里暗暗吃惊,又生出一点点佩服,这个男人果然心思敏锐,但面上她仍云淡风轻地看着聂云开:“聂大侦探的观察的确很细致,不过,公司的同事都知道,我并不会用打字机。”
聂云开一愣,这个他万万没想到。
“空勤科每天人来人往,我不知道你拿的这个是谁打印的。还有,虽然郑彬是我男朋友,但我并不知道他和共党有什么联系。眼下局面这么乱,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我一向不喜欢捕风捉影。所以,你也别瞎猜了,就这样。”沈希言说完抬腿就走。
聂云开盯着她的背影不死心道:“你真的对郑彬有感情吗?”
沈希言脚步一顿,继而又恢复平静,快步离开。她不想在聂云开面前有任何情绪表露。
聂云开无奈,将手里的纸再次揉成团……这个女人他越来越看不透她了,她或许早已不是曾经的玉兰了。
失落了好一阵,聂云开转身去找了滕飞。滕飞一听说他要搞点儿机油,有点儿纳闷。聂云开只说自己的那套微雕刀具不好使,正需要机油。滕飞也没多想,直接给他一小罐。
拿到机油,聂云开立刻返回办公室。关上门,他将手里装有机油的小罐子放在桌上。他抽出办公桌抽屉上的钥匙,然后把小罐子打开,用手指蘸了些机油均匀地涂抹在右手边缘较为平整的月丘部分。接着他将办公桌钥匙摁上去,再拿开,手上赫然留下一个钥匙轮廓。他看了看,又蘸了些机油重新抹匀……
一套动作娴熟干净,弄完这套活,他便起身拿着一份文书走进了营业部办公室,见了郑彬,便说:“郑主任,港交所那边通知公司提交资产明细以及近三年所有的董事会决议原件,我需要调用一下公司保险柜里的密级材料。”说着将文书放在郑彬桌上,“樊总已经签过字了。”
郑彬颔首:“挂牌上市的事有进展了?”
聂云开道:“繁琐得很,得一步步来。樊总不在,你那儿应该还有一把保险柜的钥匙吧?”
“有。”郑彬微微欠身,从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递给聂云开,“保险柜在里间。我手头有点活儿,你自己开吧。”
聂云开轻松一笑:“这么多钥匙,一看就是管事的人。”
郑彬只顾看文件,头也没抬:“不算多,黑色的那把就是保险柜钥匙,银色的是车钥匙,最长的是公司大门的,最短的是我家的,剩下的都是抽屉钥匙。”
“郑主任还真不把我当外人。”
“我早说过,会全面配合聂总经济师的工作。城墙上挂钥匙——开诚相见。”说完他才抬起头来。
聂云开笑笑,郑彬又低头继续认真看文件。他赶紧抓起钥匙串,挑出那把黑色的,往里间去……
第二天,一把崭新的钥匙被推到齐百川面前。
聂云开淡淡地说:“这是郑彬家的钥匙,刚配的。”
齐百川拿起钥匙看了看:“事不宜迟,今天下午我就带人搜查他家!”
聂云开嘱咐:“务必小心谨慎,鹧鸪这个人很细致,尽量不要留下蛛丝马迹。搜查的重点是文件资料、信件、日记、照片胶卷、银行存单,以及可能存在的密电、密码本等等,总之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齐百川信心十足:“放心吧。你一定要在公司盯住他,五点之前决不能让他回家。”
聂云开看看表:“好。……对了,他家书房右手边的墙角下有一块活动的隔板,你可以着重检查一下。”
齐百川重重地点点头。这一次他觉得郑彬必定会死在他手上。
墙上的钟指向三点。
聂云开将一沓文件整理好,交给小吴:“帮我把这些报表拿给郑主任,请他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下班前交给我。”
这边齐百川连同三名手下已赶到了郑彬家。
齐百川叮嘱根仔:“你在车里盯着,要是有意外情况就摁三下喇叭。”说完便撬开窗户闯了进去。
墙上的钟指向三点半。聂云开故意将门打开一条缝,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假装看着,眼角余光盯着走廊。
很快,墙上的钟指向四点。听到营业部办公室的门打开,聂云开赶紧坐直身子。郑彬拿着那沓文件走进来:“这些报表我都仔细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聂云开故意道:“这么快?这些都是要提交给港交所的,很重要。”
郑彬认真道:“放心吧,有问题我负责。”
聂云开点点头:“坐会儿,咱们聊聊?”
郑彬却说:“不了,我落了一份文件在家里,得回去一趟。”
聂云开一愣,假装自然地看了看钟:“这都四点了,来回跑一趟就该下班了。”
“那也得回去拿。那份凭证必须当天盖章存档,否则日期对不上。”
“什么凭证这么重要?”
“按香港《税务条例》补征营业税的凭证。这些都是要提交给港交所的,很重要。”
聂云开笑笑,内心却一片纠结,这下该怎么办?郑彬转身出门。聂云开眼神一凛,立刻叫道:“郑主任。”
郑彬转过身,聂云开站来拿起外套:“正好我事情也做完了,搭你的车去趟荷里活道,顺便聊聊?”
郑彬沉吟一下:“行,那边走边聊吧。”
聂云开总算松了口气,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坐进车里,郑彬奇怪地问:“你去荷里活道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去那里的成衣店买衣服的吗?前几天太忙没时间,今天正好,你还能帮我掌掌眼,我可不了解香港的时髦。”
郑彬笑笑:“那咱们得快点儿了。”
片刻,车子在荷里活道边停下。二人走到成衣店门口,却发现玻璃门上着锁,挂着“Close”的牌子。
“今天礼拜六,看来店主是犹太人。”郑彬分析道。
“安息日?”
“真不巧,改天再来吧。”郑彬着说看了看表,“走吧,我得回家拿东西了。”
郑彬刚拉开车门。聂云开情急之下伸手拉住郑彬的胳膊:“等等。”
郑彬转过头,盯着聂云开,狐疑地说:“你今天好像有点儿奇怪啊?”
聂云开眼神里闪过一丝紧张,脑中拼命起飞智……他兀自点了点头,假装为难地看着郑彬:“……其实,我今天借机跟你出来,不是想买衣服,也不是要去办事,而是想和你单独谈谈,就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关于女人,你懂的。”
郑彬意外地看着聂云开:“女人?”
聂云开点头,郑彬微微一笑:“都说男人之间最沉重的话题就是说到自己的女人,而最轻松的话题,就是说到别人的女人。今天你是要谈轻松的还是沉重的?”
聂云开苦笑一下,控制情绪道:“当然是沈希言。”眼下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话题。郑彬看了看手表,表情有些着急。
聂云开故意拉长声音说:“你知道她本来不叫现在这个名字吗?在老家的时候,她叫沈玉兰。”
郑彬没说话,掏出烟盒点上一支烟。
聂云开言辞恳切道:“我们是在一次反内战的游行中认识的,那时候我们都是师专的学生,她还比我高一级,算是我的学姐了。后来我们就那样相爱了,好像一切都很自然。我们在老家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两年。再后来抗战全面爆发,我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南下参军,从此天各一方。战乱中,我们通了几年的书信,直到我去了驼峰,而她也离开家乡,我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她虽然不知道你受重伤后被送去美国治疗了,但因为一句承诺,她一直在等你,直到绝望。”
聂云开面色一沉:“当时我伤很重,昏迷了一个月才醒,医生甚至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了,但我坚持接受最严酷的康复训练,接下来的整整两年,简直是非人的日子。”
“可你还是回来了,重新站在她面前。”
“也许我们三个上辈子就是好朋友,所以这辈子还得碰到一起。”
郑彬打眼观察了一下聂云开:“说有上辈子的是骗自己,说有下辈子是骗别人,我很高兴你没骗我。”
聂云开靠在车上,默然地望着成衣店:“给我一支烟吧。”
郑彬掏出烟盒弹出一支,替他点上。聂云开吸了一口,适应了一下:“以前总在空中飞行,渐渐对地面上的价值观失去兴趣。”
郑彬说:“可你现在已经着陆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不可能回到从前,也没必要回到从前。这么多年,我们各自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心早就不知不觉变硬了,因为里面填满了悲伤和不能言说的秘密。你也一样,你江西乡下的老家、当了一辈子银行小职员的父亲、温柔沉默的母亲,或许还有别的亲人,不是吗?”
郑彬嘴角一扬:“没错,每个人都有苦衷,也都有秘密,我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聊。今天你能跟我推心置腹,我很意外,也很高兴。希望以后我们能做真正的好朋友。”
聂云开兀自看着那间成衣店,心里还在想办法拖延他。郑彬用手指捻灭烟头,拍拍聂云开的肩:“咱们走吧。”
聂云开转过头冲郑彬笑笑,只好点头。二人转身上车。透过成衣店的玻璃门,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柜台上方挂着一个钟,聂云开瞄了一眼,时针差五分到五点。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郑彬家的门外停下,二人从车里下来。聂云开跟在郑彬后面,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房子的窗口。郑彬踏上台阶,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子里空无一人,和往常一样,聂云开终于松了口气。
夜幕降临,聂云开悄悄来到威士西餐厅和齐百川碰头。
桌子上摊着一沓照片和一本《悲慘世界》。聂云开狐疑地拿起那本《悲惨世界》翻开。齐百川解释道:“这是从他书房墙角的隔板后面搜出来的。”
聂云开皱眉道:“这书好像不太对?”
齐百川哼笑:“当然不对,这根本不是什么《悲惨世界》,而是一本伪装的密码本,而且不是我们用的。”
聂云开更皱紧了眉头,接着翻看。齐百川道:“我给207也看过了,现在已经确定,这是保密局香港站使用的其中一套密码本!”
聂云开一凛。
“我终于找到铁证了,这个鹧鸪果然是叛徒!雨燕,咱们不能再按兵不动了,我今晚就带人去把他拿下!”齐百川的声音得意又哄亮。
聂云开把书放下,缓缓地盯着齐百川。
齐百川有些发毛:“你盯着我干吗?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觉得这有点太容易了吗?这么重要的密码本,就这么让我们给找着了?”
“常赶集没有碰不到丈母娘的,我们盯了他这么久,他早该露马脚了!”
聂云开狐疑地往椅背上一靠,微微摇头。
齐百川急道:“我说你还在等什么?!”
“等我再想想。”
齐百川拍拍密码本:“咱们等的就是这个,还有什么可想的!”
聂云开突然抬手:“冷静,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很快会见分晓。放心,叛徒是跑不了的。”
齐百川重重地叹了口气,瞪着聂云开干着急。现在证据都到手了,聂云开仍按兵不动,这不是成心嘛!齐百川扔下一个气愤的眼神走了。
墙上的挂钟指针无声地滑过十二点。书桌前的墙面上用图钉钉着那张西餐厅的月份牌广告,面六月的日期已经勾划掉了12个日子。聂云开拿起笔在日历上将第13个日子划掉。重新将目光移向桌上摆着的那本《悲慘世界》,聂云开陷入长久的沉思……难道郑彬真的是叛徒?可他心底却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不是。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时窗口方向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一个纸团从窗帘缝隙里扔了进来。聂云开猛地扭头,窗外突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一个健步冲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早已空无一人。他满心狐疑地捡起那个纸团。纸团里包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截被捻碎的烟头,聂云开盯着那烟头,紧锁双眉……
这又会是谁?这烟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本以为刚刚有些眉目的局面,现在似乎变得更扑朔迷离。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聂云开重新打开那本《悲慘世界》,边翻看边思索。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捏住封面的一角来回摩挲着。突然,他仿佛意识到什么,目光倏地投向墙上的广告页。广告页上的男女满面红光地笑着:“威士西餐厅,美味贯华洋。”聂云开凝眉想了想,起身用手指将图钉抠出来,摘下广告和那本书并排摆放。他闭上眼睛,两只手同时捏住广告和书本封面的纸张。
齐百川的话又冒出来:“局势越来越紧张,況且吃得起西餐的本来就不多。这不,刚让人去印刷厂印的月份牌广告,回头得散出去。”
聂云开霍地睁开眼睛,双目精光一闪。他立刻拿起广告页仔细地看了看,翻过来,终于发现纸背面最下方的角落有一行印刷的浅色商标,写着“嘉业印刷”。
落马坡的保密局秘密驻地,正在院内用生肉喂狼狗的雷至雄忽然接到一份密电。
“鼹鼠”发来消息说:“圈套已经设好,这两天就准备行动。”
雷至雄一看急了,赶紧冲手下说:“给他回电,让他赶紧弄死那个替死鬼,后面还有重要任务!”
手下立刻领命而去。雷至雄又骂了一句:“都是些混吃等死的。”这个替死鬼不死,恐怕后患无穷!
第二天一早,聂云开直奔嘉业印刷厂。
透过经理室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的机器运转,几个工人正在干活。聂云开找到经理说明来意,直接把那本《悲慘世界》递了过去。
那个穿长衫的经理点头道:“没错,是在我们这儿印的,封面用的3号亚麻纸,内页是普通新闻纸。”
聂云开又问:“你确定吗?”
经理肯定道:“大概三天之前吧,一个男的带着底版来的。因为他只印一本,所以我有印象。”
“那个男的长什么样?”
经理回忆道:“长什么样不太好说,大概四十多岁吧,穿西装戴礼帽,还打着领结,看起来像是有身份的人。”
聂云开犹豫道:“戴金边眼镜吗?”
“没有,说话声音有点儿粗。”
聂云开心下一惊,果然是他!
漆黑一片的枯树林内,一个人影远远走来。齐百川看了看周围,闪身进入一间废弃仓库内。些微的月光透进窗户,照亮空旷仓库的水泥地面,聂云开坐在一把椅子里,看着齐百川。
齐百川走过来,摘下帽子奇怪道:“干吗找这么个地方见面?”
聂云开面无表情:“这里是九龙城寨,三不管,香港警察不会来,保密局的人也想不到。”
齐百川问:“找我来,是不是要商量动手对付鹧鸪?”
聂云开却说:“不着急,先让你见几个新朋友。”
这时仓库的灯应声打开,齐百川看见聂云开手里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他吓得环视一圈,仓库的四角和大门处各守着一名持枪的游击队员。齐百川急道:“雨燕,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云开缓缓开口道:“这几位是东江支队的同志,专门为你连夜而来的。”
齐百川发怒道:“你小子有话明说,别跟我兜圈子!”
“好。”聂云开将那本《悲惨世界》和一张月份牌广告页扔在地上。齐百川马上皱了皱眉头。
聂云开继续说:“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这本所谓的密码本,是你偷偷去印的,为的就是栽赃鹧鸪。”
齐百川吼道:“你放屁!”
聂云开凛然道:“我去印刷厂调查过了,密码本封面的纸和你餐厅广告的纸张是一样的,而且印刷厂经理清楚地记得你三天之前带着底版去过印刷厂!”
齐百川狂喊:“老子没干过!”
“红隼,不用抵赖了。你为了掩盖自己叛变的事实,还真是动了不少脑筋啊。你先是向保密局供出了我们在上海的联络点,直接导致霞飞路南货店被突袭、老郭牺牲!然后你又设下假刺杀的圈套,关键时刻让手下偷偷拉闸断电,好让鹧鸪说不清楚。接下来你又利用搜查的机会,拿伪造的密码本栽赃鹧鸪!你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鹧鸪成为你的替罪羊,我说得没错吧?”
齐百川面孔变得狰狞:“一派胡言,密码本是我从鹧鸪家搜出来的,我也没让老方去拉闸!”
聂云开反问:“那你为什么急着把老方送走?”
齐百川一时语塞。
聂云开继续说:“你一直急于对鹧鸪下手,就是担心夜长梦多!连我也差点儿被你牵着鼻子走了,可是你得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你终于还是露馅了!”
齐百川争辩道:“你也不想想,我要真是保密局的人,你小子早就没命了!”
聂云开笑笑:“你没那么傻,因为你知道就算除掉我,组织上还会派别人来查叛徒。而你的目的是长期潜伏,所以你必须找个合适的替死鬼!”
齐百川脸涨得通红,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没话说了吧?”聂云开站起身慢慢走向齐百川,手里的枪始终对准他,“既然当了叛徒,就要想到迟早有这一天!我劝你束手就擒,否则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齐百川胸口剧烈起伏,他盯着聂云开的枪口,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环境:“你以为拿把破枪对着我,我就怕了吗?老子打打杀杀的时候,你小子还复习联考呢!”
聂云开眼神一凛,手里的枪已经顶住齐百川的太阳穴。
齐百川冷笑一声:“没用的,我一转身你就得打空。你太嫩了,还是坐办公室比较好。”
聂云开镇定道:“那你就试试……”话音未落,齐百川以极快的速度转身,同时抽出后腰的枪,聂云开的枪响了,子弹擦着齐百川的耳朵飞出去。而聂云开打空的同时已经被齐百川用枪挟持住!
几个游击队员也已经包围上来,对突变的局势面面相觑。齐百川瞪着众人,一只手持枪顶住聂云开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卸掉聂云开的枪,然后卡住他的脖子。他吼道:“都往后退!”
聂云开脸上急剧充血。齐百川的手青筋暴露:“不想他死,就全都退到角落去!老子说到做到!”齐百川大拇指拨开枪上的保险栓。
几个游击队员犹豫着往后退了两步。
“退!”齐百川挟持聂云开往窗口靠近,用胳膊肘将破烂的窗户打碎。
“聂云开,这事儿没完!”说着他把聂云开猛地往前推去,同时纵身一跃从窗户出去了。几个游击队员连忙追出仓库,但齐百川早已消失在黑暗中,只有枯树的枝头在夜风中摇晃……
聂云开站在仓库门口,盯着那片无边的黑暗,喉结耸动。看来自己还真的低估了这个齐百川!
月上中天,已是午夜。
郑彬看了一下表,立刻进了地下室。在电台前坐下,戴上耳机,将天线调试好,开始熟练地发报:“明日将除掉替死鬼,事成后联络。鼹鼠。”发完电报,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对着灯看了看,拿起油布不慌不忙地擦拭起来。黑暗中,郑彬那双平日里和光同尘的眼睛露出了真正锋利的目光。而地下室另一边的小架子床上,昏迷的沈希言手脚早已被绳子牢牢地缚在四个床脚……
郑彬目不斜视地擦着刀,这时收报机上的绿灯闪烁,他忙放下刀,戴上耳机接收电报,在纸上记录代码。很快他摘下耳机,打开抽屉的夹层,从里面取出那本真正的《悲惨世界》。他翻开密码本,对照代码逐一解密电文:“继续潜伏,随时汇报共党动向。”
看完电报,他打着火机,将纸点燃,转过身看着昏迷中的沈希言。她的眼皮微微颤动,眉头紧皱,好似正在梦境里挣扎——一个蒙面黑衣人领着保密局特务突然冲进共党交通站。瞬间枪声大作,现场一片混乱,原本挂在柜台上方的腊肉、香肠散落一地……南货店老板老郭拔枪反击,当场中弹,倒在血泊中。躲在街角的沈希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紧紧捂住嘴巴,眼睛里喷涌出泪水。保密局特务将被抓的地下党押进车内。沈希言没有看到站在一边的蒙面人的样子,只注意到他用手指将烟头捻灭。等保密局的人离开后,沈希言走过去捡起了那截烟头。老郭中枪画面一遍一遍地重复……
沈希言的眼里涌出泪水……霍地,她从梦境中惊醒过来,满头大汗。很快她发现自己被绑在架子床上,不远处坐着的正是郑彬!
沈希言大声呼救,但郑彬丝毫不以为意,他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看着她。他伸手轻轻捋了捋沈希言的头发,温柔地问:“睡醒了?”
沈希言恐惧地瞪着双眼:“你别碰我!”
郑彬拈起一根沈希言的头发,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你知道我最迷恋你身上什么地方吗?头发,我喜欢你头发的味道。每次你走了之后,我都会把你留在沙发上、地上的头发丝一根一根全都捡起来。”他手里微微使劲,把那根头发拽断。沈希言吃疼地一叫。
“当然,我每次出门前也会在门把手上放一根你的头发,这样我就知道有没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进来过。”
沈希言大吼:“你这个魔鬼!”
郑彬摇摇头:“不,你才是魔鬼。我实在是小看你了,差点儿被你给骗了。有那么一阵子,我还真以为你爱上了我这个老男人,天真地觉得自己成熟稳重有魅力。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笑?”他叹了口气,苦笑,“真是没想到,我竟然被你这个丫头片子给玩了。这辈子只有我骗别人的份儿,我还从来没有被别人骗过!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你产生了可笑的真感情!”说着他从床底下拿出已经拆开的电话机和听筒,听筒里赫然一个窃听器,“幸亏我及时清醒过来,识破了你的虚情假意。沈希言啊沈希言,你刻意接近我,都是别有用心,这个窃听器就是你安的吧?”
沈希言微微一愣,一时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努力清醒了一下,思路才跑回脑中——当她正在郑彬家搜索时,齐百川带着手下开门进来,情急之下她只能踩着沙发躲到窗户外面……齐百川在书房墙角的隔板后发现那本假的密码本。她听到齐百川说:“把这个密码本带回去,给聂云开看看。调查了那么久,早就该搜这个叛徒的家!”躲在窗外的沈希言惊讶不已。她小心地把郑彬捻灭的烟头装进小塑料袋,直到那天她悄悄扔进聂云开的窗户里……
想到这儿,她突然道:“没错,窃听器就是我安的。”
郑彬玩弄着手里的尖刀,微微点头:“好,你承认了就好。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接着说吧,把你想说的全都说出来,这样我才好判断到底该怎么处理你。”
沈希言已经冷静下来:“你吓不住我的,当我决定接近你的时候,就做好了各种准备。我一定要查清楚,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出卖组织的叛徒!”
郑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组织?看来你确实是共党。”
“不,我不是共产党,我只是老郭的一个发展对象,当然我也利用工作便利,帮他们做过一些事。老郭是我父亲生前的战友,一直以来,他就像亲叔叔一样照顾我,也是我精神上的领路人。老郭牺牲那天,我躲在街角目睹了全过程,保密局的人走了之后,我偷偷捡起了地上的那截烟头。”
郑彬笑了:“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沈希言面无惧色道:“我想起来,身边只有你一个人有用手指捻灭烟头的习惯。出于女人的直觉,我肯定你身上一定隐藏了很多秘密,但是我跟组织联系不上,完全没有人可以帮我,所以从那天之后,我就开始刻意接近你,希望找到你叛变的证据。”
郑彬嘴角微微抽搐:“说完了?”
沈希言坚定道:“说完了。”
“你从来就没有对我产生过哪怕一丁点儿感情吗?”郑彬不死心地问。沈希言果断地摇摇头。郑彬颤抖着伸出手抚摸沈希言的脸庞,沈希言努力躲避着:“一切都结束了。你从我这里借了太多债,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沈希言啐了他一口,郑彬用手抹了一下脸,猛地甩了沈希言一个耳光。沈希言仇恨地瞪着郑彬,郑彬突然疯狂地扑了上去,开始撕扯沈希言的衣服。她拼命挣扎着,但是上衣仍然被撕开,郑彬贪婪地亲吻她的脖颈……
情急之下,沈希言一口咬在郑彬的耳朵上,郑彬惨叫一声,捂住鲜血淋漓的耳朵,终于,郑彬血红着双眼,举起了手中闪着寒光的尖刀……
天蒙蒙亮,晨光初现,又是新的一天。
聂云开从衣柜里拿出那件新衬衫,穿上,扣好扣子,又套上外套,收拾停当后,走到桌边看着墙上的月份牌。他拿起笔在六月的第15个日子上画了个圈,然后转身出门。
一进华航大楼,他就碰到了郑彬。他打招呼道:“早,聂总气色不错嘛。”
“是啊,事情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郑彬警惕地问:“什么事啊?”
聂云开反问:“你说呢?”
郑彬一笑:“你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不光是我的事,也是你的事。”
“是吗?”
“当然了。公司上市的事,港交所已经通过了审核,后面就剩走程序了。”二人一对视,都同时笑起来。
郑彬夸赞道:“这件事能顺利办成,聂总居功至伟啊。”
聂云开笑笑,二人并肩往办公室走去:“对了,你还想不想听那五件事,四件真的、一件假的,看我是不是老道?”
“这么说你想好了,洗耳恭听。”
聂云开笑笑,看着郑彬:“上航校的时候我学得最好的不是驾驶课,而是为飞行员特设的心理课,我爹原本希望我当个裁缝,我的业余爱好是在核桃上微雕,我最喜欢的酒是美国肯塔基州产的波本威士忌,我只爱过一个女人。”
郑彬微微一笑:“波本酒是假的。飞行员不能喝酒,你也根本不会喝酒,那天在我家你喝了两杯其实就醉了,只是掩饰得很好。”
聂云开笑笑,未置可否:“轮到你了。”
“我的牙全是假的,‘四·一二政变’后被审查时打的;我乡下有老婆孩子,还跟城里的女人自由恋爱;我最喜欢的书是雨果的《悲惨世界》;我其实是共产党员;我一生也只爱过一个女人。”
两人互相试探,绵里藏针。一阵长久的对视后,涌起一片肆无忌惮的笑声……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齐百川压低帽檐走进电话局内。他走进电话局,看了看,来到柜台边。柜员递出一张小条,齐百川接过来走到墙边的壁挂式电话机边,拿过黄页号码簿翻找到一个号码,转动拨号盘……
营业部外间的电话铃响起,一个女工作人员接起电话。
齐百川直接道:“我找营业部主任郑彬。”
郑彬拿起了电话:“我是郑彬。”
齐百川忽然说:“身上带烟了吗?”
郑彬微微一愣,马上说:“带了,三炮台,来一支?”
齐百川道:“不了,这两天嗓子疼。”
郑彬放松下来:“说吧,什么事?”
齐百川道:“有一批货,需要你帮忙运到内地。”
“什么货?”
“硬货。一个小时后,九龙城寨,树林北边的仓库见。”齐百川挂上电话,连小条和一张钞票一起放在柜台上,快步离开电话局,接着他就钻进一辆车里。
不一会儿,见郑彬走出华航大楼,上了车,他立刻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齐百川的车子拐上大街,不远不近地跟着郑彬的车。这时,前方路口有警察设卡检查,齐百川皱了皱眉头。郑彬的车很快通过检查,快速开走。一个白人警察走到齐百川车边:“九龙警署例行检查,请出示身份证明和驾驶执照。”
齐百川只好掏出证件递给警察,眼看着前方郑彬的车拐弯不见了。警察看了看驾照和身份证,还给齐百川。他立即发动车子朝九龙城寨开去。
开到城寨的树林外,齐百川下车检查了一下地面上的车辙。然后掏出手枪,快步往树林里走去。穿过树林,他往废弃仓库方向看了看,郑彬的车子停在不远处。他绕道来到郑彬车子后方的树边,透过后窗看见郑彬仍坐在驾驶座上。他将枪上了膛,猫着腰来到车后,蹲下观察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绕到驾驶座车门边,突然他隔着玻璃用枪指住郑彬!
这时,他注意到驾驶座上坐的人有些异样,定睛一看,此人并不是郑彬,而且那人的双手都被手铐锁在方向盘上,拼命想要挣脱,那人看见齐百川,立即冲他惊恐地大叫起来:“救我,快开门,救我,救我……”
齐百川一凛,飞快地环视一圈,没有人,他刚要拉开车门,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将目光移向车底,刚要蹲下,便听见底盘下传来细微的嘀嘀声。齐百川猛然间反应过来,立即转身向后跑去,几乎同时,车子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齐百川推向仓库门口。浓烟滚滚中,齐百川扑倒在地,身后火光熊熊。他晃了晃脑袋,抬起头来,一脸污血。
这时,一把黑伞的伞尖顶住了齐百川的脑袋,站在身前的是个蒙面人。蒙面人将齐百川的枪捡起来塞进后腰,示意他起身进仓库。
齐百川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举起双手,眼睛不动声色地扫了一下周围,往仓库内走去。齐百川被逼到仓库角落,但他毫不畏惧地笑笑:“鹧鸪,这招够狠的啊。”
蒙面人解下面巾,正是郑彬:“对付你这种老家伙,不来点儿硬货怎么行?”
齐百川哼道:“就凭你这把破伞?”
郑彬道:“我劝你别打什么歪主意。这把伞枪是克格勃专用的,由西蒙诺夫轻型卡宾枪改装,7.62毫米口径大威力子弹。那个在卡萨布兰卡被干掉的德军中将,就是死在它的枪口下。”
齐百川嘴硬:“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你应该很清楚,你只要敢稍微动一动,它就会打爆你的头。”
“那你可以试试,看谁快。”
郑彬豁然一笑:“我可不是聂云开,能让你从枪口下逃走。”
齐百川微微皱眉:“你果然一直在跟踪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叛徒了?”
“放心,齐老板,我会让你死个明白的。你说得没错,半年之前,我就已经为保密局做事了,确切的说我是个双面间谍——‘鹧鸪’和‘鼹鼠’。”
齐百川叹了口气:“看来你很早就察觉到有人在调查你?”
“当然。晚会刺杀那天,当我凭借手感发现那其实是颗空包弹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那是个局。我当卧底这么多年,对于危险有最灵敏的嗅觉,否则九条命都不够死!对我来说,那一枪打或不打都不合适,所以我故意让人在电箱里做了手脚,关键时刻停电,只有这样我才能全身而退。”
齐百川啧啧道:“很高明。而且你选我当你的替死鬼,也很有眼光,在香港可没人比我更合适了。”
郑彬笑道:“过奖了。你们也很不简单,为了甄别我,你跟沈希言一外一内,配合得还挺好。”
齐百川微微皱眉,没接话。这老狐狸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他!
“整件事到最后,唯一让我没想到的是,聂云开竟然也是共党的人。只可惜啊,他这个蠢蛋现在已经认定你是叛徒,杀了你以后,我跟他之间的猫鼠游戏还得继续玩下去,挺有意思。”
齐百川咬牙道:“你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当叛徒?!”
郑彬苦笑:“当然是为了钱。”
齐百川痛苦地摇头:“人不能把钱带进坟墓,但钱可以把人带进坟墓。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钱才是道理!没有钱,你就逃不出这天,也逃不出这地!我这么多年潜伏华航,单线主管那么机密的交通线,既辛苦又危险。而共党为了保证卧底身份稳固,制定了严格的纪律,严禁以权谋私、贪污金钱,而且我还不能升官,就在营业部呆着,一干就是七年,没钱没地位!你能理解这种近乎绝望的卧底生活吗?”
齐百川气愤道:“老子也是地下党,不过我跟你可不一样!”
郑彬道:“当然不一样。我乡下有老婆孩子,我必须有足够的钱安顿他们,这样我才能安安稳稳地在城里跟自己喜欢的女人生活,直到战争结束。当双面间谍的好处就是,不管最后这场仗谁打赢了,我将来都能平稳过渡。”
齐百川忽然说:“鹧鸪啊,你喜欢吃甘蔗吗?”
郑彬一愣。齐百川的话还没落音,一声突兀的枪响,郑彬手部中弹,黑伞应声掉落,随即又是一枪,打中郑彬的小腿,齐百川看准机会,鹞子翻身一脚将郑彬踢翻在地。几乎同时,聂云开已经从仓库外破窗而入,手里的枪顶住了郑彬的脑袋。局势瞬间反转!
郑彬惊讶地瞪着聂云开。聂云开斩钉截铁地说:“郑彬,你应该知道,甘蔗没有两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