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它的地方，冬天就会唱出一支细微而好听的歌：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像是大树发给岁月和人心的电报。
有它的地方，冬天还会散发出一股清冽而甘醇的芬芳。香味随着距离的由远及近，一步步由淡变浓，随着它“哒”的一声裂开，香味也四溅飞出，仿佛是一束焰火，把周围的草心、木心照得一片透亮。
有它的地方，冬天依然能云集一只又一只小鸟，围着它飞，冲着它唱，那嘀哩嘀哩的歌声，跟春天的泉流和细雨一样清脆。那扑来扇去的翅膀，跟山花和青草的飘摇一样轻柔、灵巧。
鸟儿从大树上啄下它，吞进肚子，可那满肚子复杂的消化系统，只能磨破它的皮囊，当它被鸟儿排出体外的时候，它那灰黑色的籽儿，有些还是滚圆滚圆的，而且，这时，它的香味也达到了极致。这时，要是不小心有滴鸟粪落在了你的头上或身上，你只要轻轻一擦，那香味就会猛地炸开在你的头顶或怀中。你一定想不到，那小小的一滴鸟粪，竟像个细细的香水瓶，一旦打翻在你身上，那香味就随着你的脚步，飘曳出很远很远。
哦，这个让冬天如此哒哒作响、悠悠飘香的它，个子其实只有鱼瞳那么大，颜色还是黑不溜秋的，因为数量众多，也没有多大的实际用途，所以它的命运不是委身黑土，就是任人践踏。
但是，它的歌声和香味，也正是在遭受践踏的命运时，才会粲然地喷射而出。
恰如西方传说里的荆棘鸟，沉默了一生，只有在把自己的胸部插入长长的荆棘时，只有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唱出悠扬动听、惊世骇俗的歌。
这小得不能再小的歌唱家，这技术精湛而又谦卑无限的香水师，就是樟树籽。
衢州二中的校园里，有一百多棵大大小小的樟树。一到冬天，几乎每片空地、每条甬道上，都落满了黑漆闪亮的樟籽儿。
于是，学生们无论去教室，去寝室，还是上图书馆，脚下都会哒哒哒地响起一支欢快的歌。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那些用脚踩响樟籽儿、弹响大地琴键的孩子，就这样走在花园般的校园里，走在他们如诗如画的求学路上。
也许，一心想着往前冲的学子们，并没有多少人停下来好好倾听这样的歌声、琴声，也没有多少人会刻意去闻那弥漫在空中，几乎无处不在的樟香味。
但当他们毕业了、长大了，在外面的广阔天地里飞得够远够久了，蓦然回首的时候，就会深深地忆起这个在寒冬腊月里哒哒作响、悠悠飘香的校园了。
“那时候，连母校的鸟粪也是那么香啊！”那时，那些或功成名就或默默无闻的青年、中年、老年人，一定会如此轻轻地喟叹。
哦，日暮了，起风了，一阵小雨追赶着四散在校园各处的孩子，孩子奔跑如飞，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樟籽儿在孩子们的脚下唱着一支深情无限的歌。
这是祈祷，更是祝福。在这片土地上，无数的樟树籽用它们最独特的歌谣和芬芳，给孩子们的健康成长保驾护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