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马氏宝丽的嫁妆盒子终于“失而复得”了,确切地说,终于回到了马家老大马鼎的手里了。
对于嫁妆盒子回归,马鼎和韩灵没有表现出多么高兴的情绪,相反,还觉得一块石头压在了他们的心头。因为马家兄弟姐妹们谁都知道嫁妆盒子的存在。还知道这个嫁妆盒子是祖上传给母亲的,关键是它有着价格不菲的吸引力。
一块烫手的山芋,让马鼎和韩灵有些不知所措进退两难。
这个嫁妆盒子和母亲的房子不一样。房子几年前已经过户给尚来和小灿了,严格意义上说,母亲的房子是属于马家老大的了,或多或少地给兄弟姐妹们点补偿,也是看在情理之中,谁也说不出么。
可是嫁妆盒子就不一样了,它属于马家兄弟姐妹的,只不过现在存放在马鼎这儿罢了。
又一件棘手的问题摆在了马鼎和韩灵的面前。
这些天,马鼎和韩灵都在心照不宣地回避这件事情,生怕一不小心产生了分歧。
这天,韩灵对马鼎说:“大鼎子,尚来奶奶的这个嫁妆盒子,放在咱家我总觉得不是个事,像小偷偷了东西似的不得劲。他们几家早晚会知道。听尚来说过一嘴,好像老太太说过盒子里面有她的嘱咐,我不太记得了……要不咱先打开看看?里面要是有老太太的嘱咐,咱就按老太太的嘱咐办,要是么有嘱咐么的话,咱看看值多少钱干脆就卖了吧,卖多卖少给他们分分,咱也图个清净。”
“是啊,从古到今,家里藏宝贝的有几个好下场,不是人头落地就是家破人亡,再不就是子女你夺我抢大打出手,最后老死不相往来……”马鼎说。
“那到不至于,咱又不是大资本家大财主腰缠万贯的主,么事还不得有个商量,都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韩灵说。
“那行,打开看看,”马鼎又说,“要不给尚来和小灿打个电话让他们回来?”
“不用么事都把他俩摆在前头,这事咱俩还做不了主?再说了尚来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先打开看看再说。”韩灵说。
马鼎到卧室把嫁妆盒子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打开包着盒子的红绸缎。
于是,一个暗淡敦厚的棺椁模样的嫁妆盒子便呈现在了马鼎和韩灵面前。
盒子的凌角都被黄铜包扎着,上盖和底座锁鼻子的结合处,是一个菊花似的扣蓖子,一根银棍插在蓖孔中。
盒子的正面镶嵌的一对黄铜蛟龙,相互抵触着龙须,睁着玻璃球大的眼珠子像在做殊死的决斗,两条龙尾各自朝两个方向摇摆着。
马鼎把银棍从锁篦孔抽出来,一些碎腊质的沫沫掉下来。很明显,整个盒子的缝隙结合处,都被人为地用黄腊粘合住了。
韩灵低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好像是被腊粘住了……把我的象牙梳子拿来。”
马鼎去卧室把韩灵的象牙梳子拿出来,递给韩灵。
韩灵上班站柜台的时候,遇到过这样封闭红酒盖子的胶质腊。
韩灵握着象牙梳子,梳齿插进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沿着嫁妆盒子走了一圈。然后又轻轻地一撬,盒盖松动了,韩灵看了看马鼎。
“打开。”马鼎说。
韩灵打开盒盖。呈现在马鼎和韩灵面前的是一盒子腊,一枚类似鹌鹑蛋大小的玻璃珠子窝在一侧,另一边则是一个凹进去的空洞,周围还留下了起撬的痕迹。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这原本是一对玻璃珠子,那一个肯定被潘永贵撬走了。
马鼎和韩灵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看,懂得对方想要说么。
“尚来奶奶办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马鼎说。
“这就麻烦了,又不好直接问潘永贵,死无对证啊。那一颗十有不九让潘永贵拿走了。”韩灵说:“他不给咱良心上过不去,给了咱又于心不忍,拿走一个寻找心里平衡去了,这就是人的贪婪本性。”
“咱不了解情况还不能轻易下结论哈,要是尚来奶奶给潘永贵的时候,就少了一颗呢?”马鼎说。
“那你咋还说尚来奶奶干了件蠢事呢?”韩灵说。
“我不是指的少一颗玻璃珠子,我是说不该给潘永贵保存。”马鼎说。
“给潘永贵保管自有给他保管的理由,只是咱不知道这个理由罢了。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咋跟潘永贵交代的?到底是潘永贵拿走了玻璃珠子呢,还是原来就少一颗?成了悬案了哈。”韩灵说。
“这事还真麻烦了。””马鼎说。
“这不还是送回来一颗吗?还连带着盒子,他要是不给咱的话,咱不也是么办法吗?”韩灵说。
“真是最信任的人也是最危险的人,”马鼎说,“只有弄清楚了潘永贵和尚来奶奶到底是怎么个事,这个迷才能解开。”
“闲着么事弄清楚那玩意干么。还能怎么个事,还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见不得阳光的隐私吗,要不然的话能这么神神秘秘的吗。”韩灵说。
“么叫见不得阳光的隐私?”马鼎不乐意听韩灵说这话,又说:“要不我直接找潘永贵问问……”
“大鼎子,你也别不乐意听,从潘永贵的系列表现来看,老太太和他的隐私说不定还真的出乎咱的想象之外呢。”韩灵说。
“说悬了哈,不至于吧。”马鼎说。
“我一向对事物的感觉挺自信的,不挖掘么事,要是挖掘了,事就来了。”韩灵掰着指头又说:“买墓地这么大的事竟然让潘永贵去买,还要和潘永贵合葬在一起,这都是些么关系才能走这一步?潘永贵见天价戳在一楼往三楼看,一脸的痛苦表情。还说三楼不拆他就不搬,还在家里给老太太烧纸供香么的,这一切你都么连起来寻思寻思?”
马鼎想说么又说不出来。
“你还是别问潘永贵吧,八十多岁的人了,又病入膏肓了,一激动,要是有个么好歹的,咱可付不起这个责任……我看得出来,他要是不想说的事,谁问也白搭。”韩灵说。
“要不问问潘小琴,她或许能知道一些么事。”马鼎说。
“谁也别问了,问多了,指不定么事就出来了,不知道的事面子上还都能过得去,知道了反而谁的面子都不好看。”韩灵说。
“这玩意到底值钱不?”马鼎问。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古董鉴定专家。”韩灵又说:“到是可以拿到市博物馆找专家鉴定一下。”
“先别惊动官方,再说了官方更黑,鱼龙混珠的,宰你么商量。我到认识陶瓷厂的一个美术师,他对古玩有一定的造诣,要不我先拿给他看看,么价位咱心里就有谱了。”马鼎。
韩灵撇撇嘴说:“么大不了的事,还官方呢,行,抽空你拿给他看看吧,不过记住,无论谁咋忽悠你,东西一定不能离身。”
次日上午,马鼎拎着盒子去了陶瓷厂找到了那个美术师。美术师正在工作室聚精会神地往一个葫芦状的瓷器上画丹顶鹤的爪子。
马鼎在门口叫了一声“老邵。”
老邵回头看了看马鼎,放下笔,走到门口问:“老马,咋找到这儿了?”
马鼎拽了一把老邵说:“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么事说。”
马鼎就把嫁妆盒子的事跟老邵说了。
老邵看了看马鼎拎着的皮包说:“到小会议室去,那儿么人。”
于是,马鼎就跟着老邵去了小会议室。
“拿出来吧。”老邵边说边戴上眼镜,眯着小眼睛,盯着马鼎拎着的皮包。
马鼎把嫁妆盒子从皮包拿出来,端正地放到了桌子上。
老邵伸着细长的脖子,近距离地观察着嫁妆盒子,摸了摸,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微型小锤,上下左右地轻轻敲了敲,说:“还是黄花梨木呢。”
马鼎听说过黄花梨木挺值钱的,问:“能看出来是么时候的玩意吗?”
老邵么回答,又摸了摸两只蛟龙的龙须,又把盒子托起来看了看底部问:“可以打开吗?”
马鼎点点头说:“可以。”
老邵打开盒盖,看到一枚乌黑暗淡的玻璃珠子卧在腊的上面,忽然指着旁边空洞的凹处问:“好像还有一颗吧?应该是一对。”
“不知道……”马鼎说。
“不知道?嘿嘿,你老小子还跟我留一手哈,么事,现在信任度这样,正常的很。不过我告诉你哈,一对才值钱。”老邵说。
“我真的不知道那一颗去哪了,我还不信任你吗,嘁。”马鼎又说:“那颗找到找不到另说,我就是想问问你,这玩意是不是有些年限了?能估摸出个大概的价格吗?”
老邵想把玻璃珠子抠出来,想了想又放弃了。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放大镜,擦了擦玻璃球表面的腊,仔细看了看玻璃球里面红色的鸡冠状,说:“这个嫁妆盒子很是明末清初的玩意,玻璃珠子不是天然的,是人造的,但是数量极少,也说不准是从外国进来的,价格不好估摸。”
马鼎观察着老邵的表情,发现他眼睛里流露出了掩饰中的贪婪,觉得老邵说的“价格不好估摸”明显是在吊我的胃口,有种买卖人想打压价格的狡猾。
“那就算了,我再去博物馆鉴定一下,兴许他们能给个准确的价格。”马鼎说。
老邵见马鼎要走,赶忙说:“老马,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就把东西先放到我这儿,我找专家再看看,完了给你个回话。”
“我信得过你,但东西不能放你这儿,这东西我是绝对不能离身的。”马鼎说。
“既然信任我,又不肯把东西放我这儿,谈何信任?”老邵说。
“有些话咱就别说的太明白了,”马鼎笑着拍了一下老邵的肩膀说,“你可以带着专家去我家鉴定,但只限五天……中午我请你哈酒。”
“哈酒就算了……说实话老马,这东西你真的想出手?想出手的话我就上点心,要是只是想问问价钱又不想出手那就算了。专家就像出诊的医生,走一趟费用不低。”老邵说。
“价钱公道的话想出手。”马鼎说。
“么叫公道?又不是赶大集买黄瓜,价格知道个八九不离十……要不你先出个价?十万左右你觉得行,明后两天我找人去你家,行不?”老邵说。
“十五万左右。”马鼎说。
老邵摇了摇头说:“那行,成交不了,你负责给专家五百块钱;成交了就无所谓了,行不?”
“那行,不低于十五万。”马鼎一口咬定。
……
马鼎拿着嫁妆盒子回到了家,韩灵问:“肯定么结果吧?”
“你怎么知道?”马鼎问。
“这个行当水深的很,一个人一个心眼。电视上那些鉴宝的节目你可别信,信的话你就上当了。假的能鉴定出真的,真的也能鉴定出假的。专家也会糊弄人,到不如民间来的交易实诚。想卖的话,只要你心里能接受预期的价格就卖,你总不能不给人家留点赚钱的空间吧。”韩灵说。
“我估计那一个玻璃珠子十有八九让潘永贵给卖了,得问问他,卖给谁了,卖了多少钱?咱心里也有个数。”马鼎说。
“我不相信这事你能问出结果来。潘永贵不承认他卖了那一颗,说老太太给他的时候就这样,你么有一点办法。”韩灵说。
马鼎有些烦气地说:“也是哈……我就纳闷,尚来奶奶怎么就那么信任潘永贵,至于吗?”
“别想这事了,咱应该感到幸运了,咋地还把盒子给咱了。要是潘永贵压根就不给咱呐?据为己有,咱不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找谁去说理?”韩灵说。
“这年头真是人心叵测哈,都分不清好人坏人了。”马鼎气愤地说:“就拿那个老邵来说,你是么看见他那对小眼,滴溜转,还想让我把盒子先放他那儿,说鉴定好了再给我,嘁,糊弄白痴呢,随便弄个玻璃珠子给我掉包,我找谁要去……”
“这事你办的妥当,咱不害人也得防人,君子少小人多,除了信老婆,旁人都扯淡。”韩灵笑着说。
“信老婆?姚妮妮到是老二的老婆,能信她?”
“离婚的不算。”韩灵说。
“不过老二真是因祸得福哈,竟然和金草儿有个儿子,十五六岁了,你说是不是因祸得福?”马鼎问韩灵。
韩灵么吱声,挺鄙视的表情。
马鼎么想到,两天后,老邵还真的带着两个古董“专家”找上门来了。
马鼎不在家,因为事先马鼎跟韩灵说过老邵可能这几天要来。如果他不在家别找他,一切事情让韩灵决定。
韩灵客气地让老邵和专家就坐。
“老马不在家?”老邵问。
“到儿子家看孩子去了。”韩灵说。
“都跟他说好了,这两天俺们要来,老马不在家也么法跟你说……”老邵看看两个专家。
“么事,跟我说就是跟老马说,一个样,我能代表老马。”韩灵说。
老邵笑了笑说:“真的?别到时候再反悔,我可担当不起哈……你能把东西拿来让专家看看吗?”
“可以。”韩灵回身去了卧室,把东西拿出来,放到茶几上。
两个专家盯着嫁妆盒子好一会儿说:“可以打开看看?”
“可以。”韩灵说。
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专家打开盒子,看了看玻璃珠子,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仪器,在玻璃珠子上扫描着。
一会儿,年轻的专家抬头看了一眼年长一点的专家,会意地点点头。
“这玩意俺们熟悉,不用细看了,你直接开个价吧。”年长一点的说。
专家的一句“这玩意俺们熟悉”引起了韩灵的警觉。一个意想不到的预感迅速划过了韩灵的脑海。
“既然你们熟悉,还用得着我开价?我要一百万你给?”韩灵笑笑说:“给旁人开多少价就给我开多少。”
长一点的专家自知说漏了嘴,赶忙说:“还是你出个价吧。”
“俺小叔出的么价我就出么价。”韩灵说。
“你小叔?你小叔是谁?”专家颇有些警惕地问。
“潘永贵呀……”韩灵说。
“原来潘永贵是你小叔啊,要这么说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专家笑了笑,如释重负地又说:“当时我让他都卖给我,可他高低不肯。”
“他那好意思都卖给你,俺们都说好了,各家一半。”韩灵说。
“也给你二十万吧。”专家说。
“二十万?不会吧,俺小叔说他卖了三十万呐,你怎么说二十万?”韩灵问。
“这潘师傅不能睁眼说瞎话呀,我这儿都有和他签字画押的协议,不信我给你看看。”专家从包里拿出来一份协议给韩灵看。
韩灵大体上浏览一下,协议上有潘永贵的签字,也有出售玻璃珠子的额度,二十万整。
韩灵把协议递给专家说:“俺小叔好吹的毛病到么时候也改不了哈……”
“看潘师傅是个挺讲究的人,怎么能破坏行业规矩呢。”老专家说。
“那就二十万吧,”韩灵说,“老邵的辛苦费你们担着,么事咱还是说在前面的好。”
“老邵的好处费俺们担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完,长一点的专家意味深长地看了老邵一眼。
老邵心领神会地微微点点头,对韩灵说:“嫂子,我看你不如把盒子一块卖给他们得了。”
韩灵刚才从专家对老邵的眼神中,已经扑捉到了他们俩人的默契。很有可能,老邵已经把嫁妆盒子的事跟专家说了,至于这个盒子值多少钱,韩灵一点么有把握。
“盒子不卖,咋地也是俺奶奶给我留的念想。俺奶奶可是伺候慈禧太后的贴身宫女,这个盒子她一直保存着……”韩灵装作难为地说。
“给你五万卖不卖?”专家伸直了五个指头。
韩灵摇摇头,犹豫状。
老邵看了一眼专家,又说:“再加两万……”
韩灵么吱声。
“八万,这价到顶了,行就行,不行俺们拿着玻璃珠子走人。”专家说。
“十万,连珠子一共三十万。”韩灵说。
专家么犹豫,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份协议书说:“签字吧,三十万就三十万,赔赚的俺们认了……”
韩灵有点后悔,可是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她拿起协议书看了看,琢磨着签还是不签?
“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老马?”老邵说。
“不用了,我签。”韩灵一咬牙,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嫂子,你的话,么事咱还是把说在前面的好,你已经签字画押了,别到时候老马反悔了问我要货,我可承担不起哈。”老邵说。
“你放心吧,老马也不是那样不讲究的人,你以为他是潘永贵了。”韩灵说。
专家把三十万的支票给了韩灵。
这时,有开门的声音。
两个专家和老邵不免地一阵紧张。可进来的不是马鼎,而是何小灿。
小灿见家里有客人,礼节性地点点头,进了小卧室。
“小灿,你出来一下。”韩灵说。
小灿从卧室出来问:“么事妈?”
“你看看这张支票是不是三十万?”韩灵说。
小灿拿起支票看看说:“么错,工行的,三十万整。”
两位专家和老邵站起来,拿起马家的宝贝盒子,客气地道别走了。
从此刻开始,马氏宝丽的这个嫁妆盒子已经不属于马家了。
失传这件传家宝的人,是马家的大儿媳韩灵。尽管后来知道了这件传家宝是个无价之宝,但是已经为时已晚了,这都是后话。
而且破坏这件传家宝完整性的罪魁祸首是潘永贵。如果他不偷卖一个,完整的嫁妆盒子连同两颗玻璃珠子,或许价值能让马家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