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城之役，草原大获全胜。为了今后收复草原东，为了彻底将帝国军赶出草原，杜鹃辗转一个多月来到凤凰城。
站在凤凰城门前，杜鹃傻眼了。这还是半年前，自己费尽心力逃离的那个地方么？
杜鹃原以为战败之后，帝国必然风声鹤唳，严防死守，自己这张草原特征的相貌进城会多花些心思，她甚至还做好了各种被盘查刁难的可能，结果，驻守关卡的士兵只是多看了杜鹃几眼，便即放行。
带着疑窦，杜鹃快速步入城门。此次凤凰城之行，虽说里面纪大人政治倾轧的意味颇浓，但杜鹃可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她一定要活下来，而且要完美的把任务完成。
杜鹃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时被俘虏的记忆终生难忘。那是一个几乎半军事化的要塞。高耸如入的城墙，不计其数的箭塔，还有那城门前硬生生挖出的一道十余米长的沟壑。严密的守备，巨大的后勤仓库，而现在，这一切都变了。
才行几步，杜鹃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马车，夹杂着小贩的叫卖吆喝，杜鹃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真的是凤凰城吗？
那些全副武装的帝国士兵哪去了？除了城门的士卒，进城之后杜鹃再也看不到任何士兵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帝国人，草原人，甚至未曾见过的人种在街道上穿行，甚至她还看到一个帝国模样的男子在和一位草原小贩讨价还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帝国与草原难道不是正在进行一场战争吗？
商贾云集，兴兴向荣的景象让杜鹃一时间有点恍惚，直到耳畔传来一阵嘈杂的怒斥，皮鞭与肌肤的摩擦声格外刺耳，盖过了市集的喧嚣。杜鹃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贵族模样的帝国人手执皮鞭呼呼作响，跪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赤裸着上身的草原人，他被绳子绑住了双手，黝黑的皮肤上满是血痕。
无名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了上来，愤怒与仇恨充斥着杜鹃的胸腔，之前那恍惚的感觉荡然无存。
“对，就是这样，这才是真实的情景。我差点被假象迷惑。”杜鹃恨恨地看了一眼周围，路上行人很多，但对于刚才发生的这一幕，他们视若无睹，似乎司空见惯，脸上写满了冷漠。杜鹃记下了那位施暴贵族的相貌，然后收起自己满腔怒火，默默朝内城走去。
内城，依稀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和之前自己来时相比，没有任何改变。它曾是无数草原人心中的圣地，描写它的美丽与宏伟的诗篇与赞歌不计其数，是草原女神的安居之所。而现在，和外城相比，它的寒碜令人汗颜。
有一队草原士兵驻扎在内城口，每一个出入的行人都需要出示一份草原神殿颁发的身份证明。杜鹃没有那个东西，她如今的身份是落难的可汗之女，特意前来奔凤凰城避难。这算不上假冒，事实上杜鹃原本就是高贵的可汗之女。
“请出示身份证明。”门口的侍卫尽职的拦住了杜鹃。
“我是草原中部可汗的遗孤，家人被帝国人屠戮殆尽，听说凤凰城有安居之所，这次是来特地投奔的。”
当这句话从口中说出时，杜鹃下意识的想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她摇摇头，把这些不愉快的记忆丢诸脑后。同样是遭到帝国的厄难，自己选择了与侵略者抗战，而眼前这帮则选择了在帝国的庇佑下苟活。
守门的侍卫听完之后，稍稍欠了欠头表示同情，让开了道路。
似乎是投奔而来的草原贵族有特别的优待，杜鹃被分配到了一处不错的居所暂住。还未落脚，一位女神官在士兵的带领下拜访杜鹃，临别前吩咐道：“草原神殿大祭司莉娜将与今晚在草原神殿与您会面，请不要迟到。”
大祭司莉娜要见自己，杜鹃心里砰砰跳了几下。她倒是不担心莉娜会认出自己，毕竟现在的形象和半年前相比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她惊讶的是自己所受到的超规格待遇，是每一个人前来投奔凤凰城的人都会被大祭司接见，还是说自己身份特殊所以莉娜才要见自己一面？如果是前者，那里面蕴含的东西就太丰富了。
眼看时间还早，杜鹃走上街头。熟悉的场景，当初在凤凰内城的生活历历在目。莉娜的脚步下意识的朝“草原革命卫队”之前的秘密基地走去。穿过广场，左绕右绕，原本偏僻复杂的小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安置区，帐篷密密麻麻的并行开来，虽然简陋却紧而有序，排列的整整齐齐，甚至杜鹃还注意到有巡逻的士兵在其中穿梭。
“草原革命卫队”已经消失无踪，而那个立志要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徐智，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杜鹃在心中叹气。
时间已经到饭点，杜鹃看到不少草原人，走出帐篷还是准备晚餐，其中大多是妇女和小孩，青壮年男子几乎不见，杜鹃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杜鹃朝一名老嬷走去，上去攀谈，她虽然是半路出家，好歹也是复仇女神教的大祭司，两三句话下来，两人便熟络了起来。谈到战乱，还有毁坏的家园，和失去联系的亲人。杜鹃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您觉得大祭司莉娜如何？老人家。”
听到这话，老人当即伏地，双手合十，口中喃喃道：“感谢全知的草原女神，感谢大祭祀莉娜……”
老人虔诚的模样还有那炽热的眼神让杜鹃看到了自己手下狂信徒的影子，她暗暗摇头，看来，在凤凰城传教的任务几乎是不可能了。
当晚，草原神殿。杜鹃在神官的带领下踏入殿堂。她没有忘记老一辈传下来的繁缛礼节，尽可能的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把它做到最好。莉娜的样子相比半年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若是在从前，能够和草原神殿大祭司共进晚餐，这样的殊荣足以向好友们炫耀一辈子。但现在。看到眼前这位将帝国铁骑西引的罪魁祸首，杜鹃只能将复杂的感情深埋心中。
莉娜看到杜鹃匐匍在地的恭谨模样，摆摆手让她随意就好。可杜鹃不敢，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没落的草原贵族，表面样子需要做全，在赞美了全能的草原女神和伟大的草原祭祀后，杜鹃这才起身，恭谨地坐到了莉娜的旁边。
“听说你从草原中部过来？”
“是的，大祭司。”
“那边情况如何？”
莉娜显然对于草原中西部的现状十分渴求，杜鹃斟酌再三，脸上流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缓缓说道：“那些可恶的帝国人，我的家乡全毁了……”
杜鹃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偷偷地观察莉娜，只见她听得很用心，讲到悲惨处，紧蹙的眉头仿佛要滴下水来。讲到最后，磐石城大捷，整个压抑的气氛才稍稍舒展回来；杜鹃也乘势抛出心中那个最为让人困扰的问题：“帝国军队在磐石城吃了一场大败战，被俘无数，就连元帅也死在战场上，为何这凤凰城依然歌舞升平，我甚至连一丝紧张的氛围都感觉不到。”
“嘿。”听到杜鹃的疑问，莉娜轻笑了一声，里面颇有点寂寥的味道。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杜鹃的问题，反而问道：“在你看来，圣城如何？”
杜鹃回忆起小时候，长辈们谈论起圣城时那副自豪的表情，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辉煌壮丽，百年内难以逾越的建筑奇迹。”
“是啊，草原人心目中的圣城大抵如此。那这凤凰城你觉得和圣城相比，如何？”
杜鹃一时语塞。
莉娜自问自答道：“原来的圣城便是现在的凤凰内城，你再看看帝国人，自从他们进入草原之后，短短半年时间就把它扩建成一个规模四倍以上的恢弘城市。这两者的综合国力差距不言而喻……”
“回到刚才的问题。一支军队覆灭了，甚至主帅都战死了。那又如何，再派遣一支部队过来，换一个统帅即可。”说道这里，莉娜不由得叹了口气。
听到莉娜如此说法，杜鹃内心也是愕然不止，草原与帝国，差距难道真的有这么大？
“对了，我在外城看到一些奇装异服的人，不像帝国人，也不是草原人。”
“别想太多，他们只是一些商人。来自大陆各地，一群发战争财的黑心商人。你知道么，在海元帅之前，负责草原战略的是赵毅元帅，他的意见是稳稳发展，以不变应万变，慢慢同化草原。虽然他后来被撤了。但是这个计划依然得到了执行。所有才有凤凰城现在的样子。”
杜鹃默默点头，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假如两国国力差距真如莉娜所言，假如帝国真的采用赵毅的意见，搞什么逐步蚕食，慢慢同化，帝国人拖得起，草原人可拖不起。
“其实吧，我希望你能在内城当任一官半职，负责日常事务的管理，你是可汗的女儿，想必会读书写字吧，别看我手底下人多，但他们都是贫苦出生，卖点力气倒是不在话下，让他们接受文案工作可就……”
莉娜向杜鹃抛出了橄榄枝，杜鹃却陷入了沉默，这种窘境盗跖集团内部也存在，她一直以为草原是因为武力上的差距才会在正面战场上如此被动，今天听莉娜这么一说，似乎军事，经济，教育等各个方面都远远不如，这样下去，真的能赶走这帮侵略者么？
莉娜看杜鹃不说话，以为她为难，便劝道：“草原的传统思想确实认为女儿家不应该抛头露面，但现在是特殊时候……”
杜鹃听到莉娜这般劝说，也就正好给了自己一个借坡下驴的理由，于是委婉的拒绝了莉娜的邀请，她身上可是有重要任务，不可能耗费在帝国扶持的草原傀儡政府上。
听到对面拒绝，莉娜也只能叹息，最后递给了杜鹃一个铭牌，这是代表了她的合法身份，告诫道：“这内城自然百无禁忌，但是如果到了外城，只能自己多加小心。”
杜鹃道了声谢，将铭牌收入囊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