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城西部的旷野,浅紫色的紫莺花散乱地开在草地里,不知名的昆虫降落花瓣上,用脚抖了抖翅膀。
草地上剑影如雪片,寒光激射,白倾的身姿矫健地变化着,时而空中翻腾,时而落地旋转,步法奇妙剑招凌厉,所到处尘屑飞扬,尽是剑光飞芒。而木惊语则边看边学,显得笨拙得多,无论怎么横扫竖切,都打不出剑气来。
一刻钟后,白倾收剑,无奈地看了看练得满头大汗的木惊语,快步上去说:“木头,你用错方法了。心中有剑,然后才有剑招,你要把灵力灌注到纯钧剑上,随意而动,才能与剑真正融合,创造出适合自己的剑式。”
木惊语有些沮丧,盯着手中的长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唤醒它,却无法真正使唤它。”
“我怎么莫名地……有点开心,我们的学霸终于有困扰的时候。”白倾一屁股坐地上,看着晴空,阳光下他的脸白得发亮,笑容纯净无邪。
“魔法这种东西,比书本可难揣摩多了。我们学的科学知识,大多可以通过推理来演算,属于一种比较外在,比较浅层的知识。但是魔法不同,深奥而变幻无穷,没有固定的解法和思路,完全依靠自己的悟性和不断尝试的运气来获得提升,这也太那个了些。”木惊语苦笑。
“确切地说,是通过意念与灵的共鸣,来达到控制事物的目的。”白倾随意摘下一朵紫莺花,花在他手心渐渐合拢,然后再一动灵力,花便又绽放开来,“在魔法世界里,意念越强越纯粹,所能驱动的力量也越大。当然,每个人的灵魂属性和想法的不同,也决定了他的天赋和能力与别人不同。”
“其实最困扰我的问题……为什么会是我?”木惊语也坐下,小声地感慨,“总感觉像是穿个短裤叉在新手村转悠,转着转着就捡到外挂了。”
白倾当然明白,他是指无端被守护灵和纯钧选中,懵懵懂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你真的了解自己吗?”白倾问。
木惊语愣了下,自己当然是了解自己吧。而后,他慢慢皱眉,憋回一口气,怀疑地眨了眨眼。
白倾伸手碰了下木头的剑,剑身颤动发出抗议,“如果你做选择时常常感到迷茫、困扰,说明你还不懂自己,那么也就不懂自己与纯钧的共性。哪一天你肯坚持做自己了,或许就能真正掌握纯钧的剑灵。听师傅说,纯钧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它出世的场景可谓惊天动地。然而这把剑命运多磨,流落在外很多年,换了很多任主人,可是从来没有人发动它的真正威灵。所以世人称它为尊贵无双之剑,其实也带有几分嘲讽之意,意思是它傲娇而不中用。”
“我不想别人这么说它。”
“那你就要向人证明它的威力。”
木惊语沉默了会儿,换了个话题,“七星龙渊的剑招变化多端,精妙飘逸。而泰阿的剑招平淡无奇,势大力沉。白倾,在你想像中,纯钧的剑招大概是怎样的?”
“其实我一直想不出来纯钧的招数,可能,纯钧剑未必需要所谓的招数。”
“说得太敷衍了吧?”
“真的,招数这东西本身就华而不实,我鄙人看来,不过是种耍帅的手段而已。”白倾比划着,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地笑,“通常当你的速度和力量绝对压制对手时,你可以来一两个酷帅的动作,更优雅更潇洒地击败对手。可是当你和对手旗鼓相当时,则最好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杀招打败对手,比如刺、砍、扫、闪避,有效地重复这几个动作便好,毕竟招数越复杂,破绽也越多。如果这时候还耍得那么花里胡哨,那不是找死么?”
木惊语点点头,“嗯,我看过搏击类节目。擂台上选手们的战斗的确招数简单,无论是搏击还是击剑。并且输和赢不仅仅靠实力决定,也要看搏击状态和战斗时的运气。”
“不过普通人的战斗和灵力者的战斗也不尽相同。普通人的打斗,攻击高于防御,就是说,可能你不一留神,要害处挨了一拳,就彻底丧失战斗能力了;而灵力者呢,一般攻防相当,灵力者拥有灵力和铠甲的防御保护,不至于一下子被打倒。所以,灵力者之间的决斗更持久更公平,除非对手的力量完全压制你,不然你就可以和对手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但是,我貌似听说,在魔法世界里灵力分很多等级,就是说遇到等级压制的可能性非常大?”
“呃……是的。”白倾侧身,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吃过午饭,木惊语莫心有些心闷,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
街市上有不少有灵性的商品,比如能够短距离飞翔的鞋子、喷吐水流的鸭嘴兽,还有不少神兵利器和一些古怪玩具。这些东西任意一件拿到亚欧大陆去倒卖,都可以卖个天价。自从有了拂晓的援助,木惊语在经济方面的困难得到了很大缓解,他本可以扫一麻袋货,然后去倒卖掉,在亚欧大陆做个隐形富豪,安安稳稳地过一生。然而这些曾经向往的生活,似乎与自己无关了。
不知道是因为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而万念俱灰,还是因为自己的国家此时遭到侵扰,心中不痛快。
头顶的乌云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几声剧烈的雷鸣,整座天空城邑都在抖动。
特大暴雨刷刷刷地落下来,木惊语赶紧窜到附近的亭子躲避,才几秒钟的时间,衣服上已经被雨淋湿了一片。
这是他在南天城遇到的第一场雨,他可以看到雨幕里慌乱流窜的男男女女,也有不慌不忙打开结界避雨的精灵术师,还有,他能看到大雨像浇水一样流入大海,海里的巨兽扑出海面,留下一大圈的波纹。
但他此刻的心情不好,异域之美,于他只是感伤的色调。
朦胧的视线中,他看到高大的建筑上闪动着青色光芒,这是南天城启用了防御力量。也就是说,全城看上去仍然繁荣安宁,却已经处于紧张防备的状态中,难怪各个关卡的守卫也增加了不少。
看来精灵国已经察觉到有魔族入侵,及时做了防御准备。
或许是因为相信精灵国的力量,木惊语对此漠不关心,他的眼帘里是坠落的大雨,他更关心这场雨什么时候停。
穿白色上衣撑一把粉色油伞的少女从眼前经过,她的神色是那样欢喜,一蹦一跳,不断地用手去抓雨。轻盈的脚步,和留在雨中的笑声,让木惊语的脑海一片湿润,他瞪大眼睛,冒着大雨追上去。
“夏琳——夏琳!”
女孩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满头雨水的冒失鬼,他的眼睛像炽热的熔岩,似乎融化了太多的伤悲。
“木惊语?”紫荦略微歪了歪头,认出这个几天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
木惊语笑起来,泪水一下子奔涌出来,好在雨水早打湿了睫毛,让人看不出来他在哭。
“你刚才叫我什么?”回到亭子下,紫荦掏出丝巾帮木惊语擦试。
“我认错人了,把你当成我的一个朋友。”木惊语说。
“我跟她很像么?”紫荦停下手,目光亮得像是装进去一个太阳。
木惊语淡淡地说:“像。一样的可爱,一样喜欢雨天。”
“噢!”紫荦假装看雨,心中蛮喜欢的。
风急雨急,亭子并不能很好地避雨,偶尔有刮进来的风雨打湿衣服。紫荦一点儿不在意,她刻意去捉雨,用身子帮木惊语挡雨,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
“不冷么?”木惊语关心地问。
“不啊,挺好玩的,南天城有近一个月没下雨了呢。”
木惊语盯着雨幕,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这姑娘的调皮。因为她,即使阴沉的雨天也变得这般生动。
就像从前。
“你一定很在意你的那位朋友吧?”紫荦试探性地问,侧着身子,观察木惊语的表情变化。
木惊语低沉地说:“曾经我和她,就像形与影,不可割舍。”
“现在呢,她没跟你一起来?”
“她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木惊语努力地笑一笑,眼睛有点蒙,“可能这辈子也不能再见了。”
“唔。”紫荦小心地应一声,不再追问,想了想又说,“我也是你的朋友,只要你需要陪伴,我一定在。在精灵国呢,朋友就是一辈子的关系。”
木惊语的耳畔响起一段话:“精灵族人从来没有坏心眼,重情谊守诺言。他们喜欢孤独,不善交际,但如果有缘成为朋友,便是终生的朋友。他们也厌恶战争,但是外族偶尔会入侵,每当这个时候,会有一个勇士持一把燃烧的剑,带领族人赶走敌人……”这段话是他自己说的,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隔了很久很久了。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后的地面并没有留下水渍,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更显鲜亮,似乎能折射出碎碎阳光。视线依旧有些迷蒙,不过风带来的味道让人眷恋,是栀子花和小麦混合的清香。
木惊语站起身,拍拍衣服沾染的尘土。紫荦已经踏在鹅卵石路上,转身对他笑,“可以陪我走走吗?”
这一笑又勾起木惊语的心弦,他有些失神,木讷地点头。
一路上紫荦像一只蜻蜓,往左跑往右飞,一刻也不停歇。稻田藏着的小绵鼠露出脑袋,漆黑的眼睛环顾四周,紫荦很轻易地逮住它,热情过分地给它顺毛;一会儿看到路边精灵石制成的监视圆环,明亮的镜子折射出七彩光斑,紫荦好奇它的原理,便围着它转了好几个圈。而木惊语却在半路嗅到了令人不安的气息,走得心神不宁,把紫荦看得死死的。
“你好闷,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紫荦咬咬唇,捡起一颗石子,随手往身后一抛。
木惊语只是盯着她。她的眼睛又黑又清澈,牙齿也是细细的,整齐洁白。多么熟悉的感觉。
“我怎么老是有一种被你……看护着的感觉?”紫荦转过去,表示不满。
木惊语突然沉下脸,他抓住她的手,警觉地四处张望。周围的魔气越来越重,并且隐约地,木惊语感觉这股气息来源于一个他无法应付的强大怪物。
“轰”地一声,远处传来剧烈的空气崩裂的声音,木惊语本能地拉着紫荦蹲下。紫荦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说不出来是气还是乐,故意摆出一副御姐范说,“哎!不要怕,有姐姐在,我来保护你!”
“快走,这种级别的怪物我们惹不起。”木惊语正色道。
“不走!我想去看看!”紫荦挣脱木惊语,一副我是御姐我怕谁的神色,往前奔去。
木惊语呆在原地,想到自己所失去的,心又隐隐疼起来,此刻他的意识里只有一个想法:保护她,一定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了。蓝白色的雷电“嘭”地绕满全身,他的身形化成一道电光,迅速截获紫荦,却没有调整方向,一直朝声音的源头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