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起于极北山间的萧萧琴音腾风而起,瞬息间便敛于天际云端之后,震碎复又聚拢了大片大片的云朵,携着堂皇肃然之气向着极东边疆而去。
那把斩雾断云又轰散漫天霞光的剑也正向着南方某座城池飞去,世间所有察觉到这一现象的修行者们无一不喟然叹息,驻足观望。
至于普通平民们,大多只看见天边光华一闪,云层翻腾,随即便再无了动静,一时间面面相觑,又哪里知道在自己的头顶之上正发生着如此令人震撼的一幕呢?
那琴与那剑最终不知道会落在何处,即便是那些隐世的修行高手也只能猜出个大概来,因此修行界里又免不了一番震动,各种猜测与怀疑在被无数人的恐惧放大后,一时间竟真的有了一种人人自危的感觉。
玄戈城内其他人不知所以然,但摇光可是心知肚明,他站在窗畔遥望着天际那把南来的飞剑,心中是既喜悦又感动。
但喜悦感动的同时摇光内心又不免焦虑。
如今五师兄玉衡一剑南来,看似自己将要获得无可阻挡的助力,但这却又恰恰说明如今局势的发展已经不是摇光能掌控的住的了,所以大师兄天枢这才破例派出了五师兄玉衡前来帮助自己。
摇光站在窗畔驻足望天观云,神情认真的思考着接下来究竟该如何安排。
自从上次在御膳房得出投毒一事与陛下有关的结论之后,摇光便打算耐心的等待那位陛下的归来,静观局势发展,再做安排。
可如今五师兄玉衡既然已经南下,那代表局势已经发展到了相当严峻的地步,自己自然不能再拖延下去。
在那位陛下归来之前,自己必须再做些什么。
如此打定了注意之后,摇光也不再纠结什么,遥远天边的那抹剑光已经逐渐隐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道淡淡的云轨,摇光索性不再去考虑这个问题,待时机成熟之后,五师兄自然会和自己取得联系的。
离宫正殿内,扶摇仍抱着那卷讲解礼仪知识的书籍在学习着,巧儿无趣的在一旁撑着脑袋,似乎随时可能睡着。
摇光悄悄的打量了一番,又将自己房间的木门关严实了一些,随即从先前便开着的窗户直接翻了出去,转眼间就已不见踪影。
这些天他一直是这么悄无声息的溜出去的,尽管有些时候也会被扶摇发现,但不知怎的,自从那日被巧儿撞见了身份后,她反倒愈发乖巧了起来,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主动站出来替摇光辩解,当然,这些事摇光本人是完全不知的。
内务府惜薪监,新上任不久的惜薪监监办李公公正忙着处理手头上几件要紧的方案,此时临近年终冬祭,祭典所需添办的各种建筑设施都得惜薪监操办,李公公身为监办,自然是首当其冲。
而且自从有了礼部尚书张大人事事亲力亲为的典范之后,宫中一应大小事务,无论急缓,其管事人必然都是费心费力的亲自督办,倒也算是变相的督促了大伙的工作。
不过这些事私底下当做谈资便也罢了,真正知根知底清楚缘由的那些人个个都是精明到了极点,不管是与自己有关无关,完全是一个字都不往外泄露,只静静的等待着好戏上演。
李公公自然算是其中最为低调的一位知情人,虽说明知这把火绝不会烧到自己身上,但他本来办事便比较严谨认真,所以这时倒也算是跟上了潮流,态度端正的处理着眼下的问题。
李公公搁下毛笔,正准备推开窗子稍作休憩,却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击声。
“笃笃笃”
李公公惊的迅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张的朝门外张望是否有人注意到,见一切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拉开窗户让摇光进来。
“先生有事让人吩咐一声即可,何必亲自过来跑一趟,万一暴露了身份怎么办?”
这边摇光还未开口,李公公却已经开始抱怨上了。
摇光顿时哭笑不得,解释道:“有急事,而且我是偷溜出来的。”
李公公鬼鬼祟祟的四下望了望,谨慎的将房门窗户都关紧,这才担忧的问道:“莫非先生又有了新的发现?”
摇光沉着的点了点头,道:“算是吧,不过还得去找一趟三皇子殿下。”
“这个好办,我算是殿下的下属,即使私下去见他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先生跟着我同去便是。”李公公信心满满的说道。
于是二人也不再耽搁,李公公吩咐了些事后便直接领着装成下人的摇光向三皇子殿下的静宁宫走去,那些杂役虽然奇怪于李公公身边何时又多了一位下人,但又不好随意打听,于是也只当做是自己平时没注意,压根没太放在心上。
这边大内侍卫统领七杀正领着两名护卫在宫中巡视,刚转过一个弯道便碰上了迎面走来的三皇子扶苏以及李公公一行人,两名护卫急忙下跪行礼,七杀也是拱手行礼,连称殿下。
“七统领,我有些事想找你谈谈,不知你方不方便?”扶苏摆了摆手,极为随意的看了看七杀身后的两名护卫。
“你们先下去吧。”七杀偏头吩咐了一声,随即转头朝着扶苏微笑不语。
“是。”
两名护卫应声而退,场间便只剩下了七杀和扶苏等人。
“不知殿下找我何事?是公事还是私事?若是私事的话,请恕在下不敢应答。”七杀略微扫视了一眼扶苏身后的那些人,目光在影子的身上稍微多停留了片刻,随即迅速的移开,不着痕迹的说道。
“在这深宫大内,自然只有公事,又哪里来的私事一说呢,莫非七统领竟将本皇子当成这种人?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行啊。”扶苏不留余地的将七杀的话尽数堵死,却也没有因此沾沾自喜,言语上的犀利,逞一时之快,难得万世之工。
“属下岂敢。”七杀果然再找不到什么说辞,只得顺着扶苏的意思,默默的等候着接下来的问话。
“七统领执掌大内侍卫,护卫宫廷有多久了?”
眼看场间气氛即将凝固,扶苏不慌不忙的开口问道。
只是这话却也有些陷阱,众所周知,七杀乃是大内侍卫统领,统率大内侍卫,护卫陛下安全,看似位高权重,可真正意义上的实权仍是掌握在陛下手中的,陛下即便是再看重这位大内侍卫统领,却也不会蠢到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压在这一人身上。
可扶苏这话说出来就有了一种七杀可以掌握陛下生死的意味,若他当真顺着这话说下去,怕是也免不了落下把柄。
“殿下此言差矣,在下承蒙陛下厚爱,身担护卫宫廷重职,却是为陛下服务,实在担不上执掌二字。”
那七杀倒也不愧是混迹深宫多年的人物,既有勇武之力,亦有不俗智慧,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话中的陷阱,并巧妙的避了过去。
话已至此,扶苏自知不可能在言语中占到什么便宜,索性就不再投机取巧,准备直入主题。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啰嗦什么了,七统领最近可有察觉到这宫里有什么动静?”
扶苏此言一出,默默藏在李公公身后的摇光立刻不动声色的抬起了头来,想要看看这位大内侍卫统领究竟会如何解释。
七杀似乎也愣了一会,但又迅速的恢复过来,带着疑问的语气反问道:“殿下说的可是前些日子离宫外那件事?”
“哦?七统领居然知道?”扶苏装作惊讶的模样,满脸不可思议的说道。
七杀虽然脸上平静,但心里不知如何波澜呢,此时见扶苏这副语气这副表情,恨不得将满嘴牙齿咬碎,却又不得不装作坦然的样子应对之。
“微臣负责护卫宫廷,对这些事自然要上心些。”七杀拱手回道。
“那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七统领还请见谅。”扶苏微笑着随意说道。
“不敢,殿下忧心宫廷安全,实乃我北冥之大幸。”七杀平静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七统领当时为何没有出手缉凶?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扶苏轻笑两声,语气陡然严肃起来。
一直待在李公公身后的摇光此时也不免要多看扶苏两眼。
扶苏虽然不具备修为,对某些事情的关键部分也把握的不够有条理,但说到底还是很有些本事的,否则也不可能在常年在外领兵的情况下还可以将宫中的势力经营到足以和五皇子对抗的地步,此时双方交谈不过三言两语,便已将老狐狸一般的七杀逼到无路可走,光这一点便足以让摇光称道。
“殿下有所不知,那日潜入宫中的那名刺客乃是一位玄冥境巅峰的修行者,修为虽然不高,但一身隐匿气息的手法却是炉火纯青,即便是在下也没能立刻发现端倪,待微臣察觉到异状再赶去时,那刺客已与人缠斗在了离宫之外,而且迅速的借着气浪遮掩逃离了现场。”
七杀自知情况不妙,也不敢再自持甚高,急忙开口争辩。
“你堂堂北极境巅峰修行者,又怎会让那区区玄冥境的人给跑了?我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问题吧?”陪侍在扶苏身后的影子嗤笑一声,漠然的抬起头来,说道。
“我说那日与那刺客交手之人的身形怎么那么眼熟,想来便是影子大人吧?我先前便已说了,那人精通气息隐匿之道,再加上当时气浪席卷,遮掩视线,我实在没有看清他的逃窜方向。”七杀又恢复了先前不卑不亢的状态,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影子,语气森然的说道。
“你确定是我?”影子语气古怪的说道。
“难不成还有别人?”七杀冷哼一声,向一旁的李公公瞄了一眼,随即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好一句君不见啊。”扶苏突然拍手笑道:“莫非七统领以为单凭一句君不见就可以置身事外?须知这里乃是皇宫,有刺客闯了进来最后却又全身而退,这怕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微臣自知有罪,但那也是一时失职所致,不知殿下还在暗示什么?”七杀双手抱拳,语气铿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