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酣畅淋漓,自然再一次向人类展现了自己的威势,只是不知会有多少人,被这场暴雨浇个透心凉。
皇宫里修筑阻水墙所用的冥沙均由镇海商会直供,镇海商会的车队也因此拥有了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利。
事发突然,皇帝震怒,而身为镇海商会管事的金镇海,第二天一大早便被宣召入宫。
离宫周遭的劣质阻水墙当天夜里便已倾塌,雨水积郁,此时已漫过了宫前的第四级台阶。
摇光正在忙着疏通离宫后花园的排水渠,由于雨势过大,后花园里泥土流失严重,已有大片的花草因此死去,其中就包括了扶摇公主最为喜爱的风辰草。
风辰草虽然惧旱喜湿,却也经不住如此暴雨的侵袭,好在摇光及时加盖了防水布,才没有令风辰草全都死去。
因此摇光冒雨前来疏通排水渠,力图加大排水力度,以此来减少后花园里的损失。
“江尘,回来休息会吧,你已经弄了一上午了,再这样淋雨会生病的。”扶摇公主撑着伞,斜靠在离宫的后门槛上,略有些担心的望着仍在雨中忙碌的摇光。
“殿下,不打紧的,我身子骨壮,淋点雨算不得什么,倒是这些花草,实在是不能再遭罪了。”摇光抬头望了那边一眼,咧嘴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继续忙碌。
“莫非我说话也不管用了?”扶摇公主佯装生气,愠怒道。
“殿下您别生气,我回去便是。”见扶摇公主满脸怒容,摇光一惊,急忙将沾满泥水的双手在雨中涮了涮,一路小跑,走到了扶摇身前。
“你倒是真的喜爱花草,可再怎么样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离宫不比从前,只剩下你和巧儿两人作伴,你要真有个好歹,谁来照顾你?”见摇光从雨中跑回,扶摇公主也不再生气,一本正经的教育道。
“殿下说的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摇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胳膊,想用衣服把双手擦干,却发现衣服早已湿透。
“去洗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扶摇公主掩唇而笑,明眸如弯月般皎洁清澈。
摇光答应了一声,正准备回厢房洗澡,却突然发现扶摇公主的一只胳膊上系着一圈黑色布纱。
“殿下,这是……?”摇光指着那圈黑色布纱,迟疑道。
“我未婚夫三年前去世,身为他未过门的妻子,我理应为他服丧,算起来再过些时日,便可以摘了去了。”扶摇公主先是捂住了那条布纱,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嘴角浮现出苦涩的笑容。
“抱歉,殿下……”摇光只觉得心里一痛,仿佛有锋利的刀刃穿胸而过,却还要强忍着这股痛意,不让人看出来。
“不妨事,人死如灯灭,我大概已经看开了罢。”扶摇公主摇了摇头,不愿意就这个问题继续深究下去,只觉得脑袋有些胀痛,似乎是受了风寒。
“你先去洗澡吧,换身衣服,巧儿煮了热茶,待会过来喝些,暖暖身子。”
“是。”摇光微微低头,眼睛里似乎进了些雨水。
洗完澡,换上干衣服,顿时觉得浑身舒服了许多。
摇光来到正殿,看见扶摇公主正在书桌后写字,侍女巧儿正在沏茶。
“你来啦,给,快喝了吧,里面放了些御寒的药材,喝了不容易生病。”见摇光来到正殿,巧儿端起刚刚沏好的茶水,径直递了过去。
“谢谢。”摇光回以大大的微笑,伸手接过茶杯。
茶水泛着棕色的光泽,仍冒着热气,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咕嘟咕嘟。”
茶水下肚,小酌暖胃,满饮暖心,只是不知究竟是茶暖还是人暖。
“冥沙盗换案怎么样了,有线索了嘛?”饮尽茶汤,摇光随手抹了一把嘴,将杯子搁回桌上。
“哪有那么快,不过听说陛下今天早上宣召了镇海商会的老板,好像是对他们有所怀疑。”巧儿扶住杯子,再次往里面沏茶。
“金大人?绝无可能,我进宫的那天便是搭乘金大人押送冥沙的马车,我可以确定车上装的就是冥沙。”摇光眉头一皱,道出了自己的所知。
“确有此事?”正在一旁写字的扶摇公主听到这句话也停止了写字,脸色凝重的望向摇光。
“十分肯定!”摇光郑重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必须得向父皇禀报,不能让人平白无故的蒙冤。”听到摇光肯定的语气,扶摇公主顿时有了判断,搁下毛笔,便要去拿衣架上的外衣。
“可是殿下您还在禁足期呢,擅自出宫会被责罚的。”巧儿焦急的站起身来,想要劝阻扶摇公主。
“顾不了那么多了。”扶摇公主语气坚定,披上了外衣便径自向离宫外走去。“你们留下,我去去便回。”
皇宫御书房内,北冥皇帝扶桑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倒于地的金镇海,目光不停的扫视着金镇海的表情,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陛下,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君之理啊!”镇海商会总管金镇海以额触地,面容悲戚。
“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说自己所言句句属实,朕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又该怀疑谁。”皇帝轻轻揉捏着自己的额头,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疲乏。
“启禀陛下,扶摇公主求见。”候在御书房外的太监喊道。
“扶摇?她来做什么?还嫌这里不够乱嘛?”皇帝先是一怔,随即厌烦的看向紧闭的房门,缓步坐回椅中。“让她进来。”
太监将门打开,随即恭敬的退到一旁,扶摇公主欠身而入。
“启禀父皇,儿臣手下的杂役自称进宫当日便是搭乘金大人押送冥沙的马车,可以确定直到进宫马车上装载的都是冥沙,所以儿臣以为金大人并无嫌疑,还望父皇明察。”
扶摇公主欠身相拜,行公主礼,随即恭敬的禀报事宜。
“哦?竟有此事?”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皇帝陛下突然来了精神,转头望向跪倒在地的金镇海。
“启禀陛下,公主所言不虚,江尘便是由小人举荐入宫的,此事有北斗阁的天枢先生作证。”金镇海感激的看了扶摇公主一眼,急忙应道。
“那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么多的冥沙去哪了?”皇帝怒斥一声,随即无力的瘫倒在椅子里。
陪侍在旁的五皇子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却突然上前一步。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如此数量的冥沙想要运出皇城,显然只能通过车队,而能够自由进出皇城的车队,除了镇海商会的车队,便只剩下了内务府负责采购物资的车队,所以……”五皇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陛下原本正微眯着眼做休息状,听到这句话突然瞪大了眼睛。
“来人,宣内务府总管。”皇帝陛下猛地一拍桌子,随即赞赏的看向身前的五皇子。
“扶摇,你做的也很好,先退下吧,改日再对你进行嘉奖。”
“谢父皇。”扶摇公主拜谢一番,再次行礼,随即退出御书房。
摇光和巧儿两人正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却见扶摇公主面带微笑的走进离宫。
“殿下,怎么样了殿下,陛下没有责罚你吧?”巧儿急忙迎上前去,拉住扶摇公主的胳膊。
“哪里有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扶摇公主轻点了一下巧儿的鼻子,宽慰她不必担心。
“陛下没说什么嘛?”巧儿追问道。
“说了呀,父皇说改日会嘉奖我。”扶摇公主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了高兴的情绪。
“真的嘛,太好了,太好了!”而巧儿更为夸张,直接高兴的蹦了起来,拉着扶摇公主的手不停摇晃。
“好啦好啦,要不是江尘的消息,我也不会想到去禀报父皇,所以为了奖励他,我们中午加餐!”扶摇公主冲摇光眨了眨眼,随即宣布道。
当天中午,外面暴雨如注,电闪雷鸣,秋风滚滚,寒意凛冽。
离宫里却暖融融的,弥漫着一股温馨的味道。
扶摇公主,摇光和巧儿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之前,对着桌子上的美食大快朵颐。
“我说你可真是我们离宫的幸运符,你刚来不久就给殿下带来这样的机遇。”巧儿嘴里含着食物,说话含混不清。
“我只是一时想到,随口一说,是殿下机敏,抓住了机会。”摇光夹起一颗丸子,扔进嘴里,却被烫的连连惨呼。
“不管如何,这是父皇三年来第一次夸奖我,所以我很开心。”扶摇公主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我们以茶代酒,一起喝一杯吧。”
摇光举杯。
巧儿举杯。
三人的茶杯于空中相碰,同时一饮而尽。
离宫外寒风萧瑟。
离宫内温暖如春。
茶香氤氲在口腔里,似是要钻进肚子里,虽不如美酒醇香,却又更加柔和温暖。
摇光摸着肚子,心里痛快的叫了声,真暖和。
有人暖和,自然也有人寒冷。
御书房里气氛压抑,冷的如冰窖一般,内务府总管跪倒在地,浑身颤栗不止,一时忍不住心想,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