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色泽鲜妍,用膳之人却因各怀心思的关系,味同爵蜡。
其实向卉的担心实属多余。虽然后面的世界,她险些被拆穿。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是不存在穿越或交换灵魂这类的说法的,李长生自然不会往这方面去猜测。
但向卉不知,她只是大筷大筷的将菜夹进碗中,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却不知她这幅模样更叫李长生看得难受——明明不爱吃,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喜欢的模样,是怕他伤心吧。似乎以往她也是这般,明明心中不喜,甚至是难过,却都做出一副傲气的模样,什么都不说。往日里李长生便仗着云拈花这倔到底的性子,明知一些事会让她伤心,却还故意装作不知。
李长生对云拈花的心境转换并不突兀,他的心到底也是肉长的。
李长生在要求自己无视云拈花眉宇间的难过离开时,他也曾惭愧过。所以在拎剑斩向云拈花时,她的那句“你负了我”才能让他的手顿过一瞬。一年的陪伴,很多事都能养成一种习惯。李长生习惯了云拈花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习惯了云拈花一心扑在她身上,也习惯了无视云拈花心中的雾霾。
曾经李长生无论做了什么,都可以自我安慰是为了大义,是为了惩奸除恶。伤害一个恶人何错之有。
如今云拈花在他眼里,不再是邪教圣女,而是一个会哭会笑的平凡女子。他与吴若冰不过相识半年不到,甚至连正式相恋都算不上。比起云拈花给予的一年的陪伴与痴心,吴若冰的比重还太轻。
但事情恰恰就讥讽在这。云拈花一年的痴心终究比不过所谓的大义,只需挂个正义的名头,李长生便能将她杀害。踩着蝶蓝教所有弟子的尸骨往上爬。别看他今日个待向卉好,若是有朝一日,蝶蓝教又成了邪教,怕是李长生依旧会持剑相向。毕竟李长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虚伪的大义能诛杀一切。
向卉心下思索,目光流转间,却在楼下看见一人——贺怀信。他裹着件灰色斗篷,内侧用短的浅灰色动物绒毛被紧实地打了满满一层,斗篷边上则是用纤长的狐猫绕上一圈,光是看着都觉着暖和。
贺怀信行色匆匆,似乎有急事在身。在快要路过向卉所在的酒楼时,他却突然抬首回望了过来。向卉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向下方的贺怀信展出个笑颜,点头算是打招呼——们座位本就靠窗,躲藏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不如自然地打个招呼。
“阿云,你在和谁打招呼。”李长生见此,好奇地问道,边说边探头向下望去。李长生探头望去时,贺怀信却是早已收回视线,继续赶路,似乎不想和李长生有正面接触,哪怕只是简单的四目相对。
街边行人本就不多,三三两两。李长生不消费什么力气,一眼便瞅见了贺怀信渐行渐远的身影。“云巅派的贺怀信?阿云,你竟晓得此人?”
桌上已摆着壶热酒,向卉为自己添了一盏,道:“早前我们不是曾路遇一位眼疾老伯,我还赠了那老伯一枚月长石。贺公子是老伯的长子,那日你因着有事先行离开,我便遇到了贺公子。贺公子向我道谢,仅此而已。”
向卉端酒至鼻前轻嗅,一股桃香混着酒香钻入鼻息。轻轻抿上一口,脆桃特有的微甜口感在口腔流淌,只是有些辣舌——冬日里自当是饮些浓度较高的酒,暖身子。两杯下肚,向卉便红了张脸。
向卉:“怎的,长生可是吃醋了。”
李长生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本不甚在意。被向卉提了这么一嘴,反倒真被搅起几丝醋意。倒在向卉也不再戏弄他,低头开始扒菜。
经向卉这么一戏,两人反倒平静下来,菜也有了几分滋味。
用过晚膳,向卉便拉着李长生在街上闲逛。无意间瞥见街边小摊上挂着几张花灯,向卉尽将花灯尽数买走。天寒地冻的,生意本就不好走,眼下直接空了货,摆摊人乐得都快合不拢嘴。
向卉挽着李长生的胳膊,道:“长生,你可知此地何处有河?”
李长生来过此地两次,他稍作思索,便带着向卉往南走。城南不远处便有一条小河,宽约一丈,水流也不急。也亏得还未到深冬,河面尚未结冰。
向卉松开李长生的胳膊,提着裙摆几步小跑至河边,待向卉挽着裙子坐下时,李长生也已抱着堆花灯跟了上前,站在向卉边上:“阿云,你要做甚?”
向卉不语,拍拍身侧,示意李长生也就地坐下。李长生虽不解,但也将花灯放至脚边,整了整衣衫,用斗篷垫着些便席地而坐。初冬本就冷,因着河水的关系,河堤两岸的温度更是要低上些。好在两人离店时向小二又要了两壶热酒,眼下倒也不觉得冷。
天色渐晚,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星星点点。街上行人寥寥,便是店铺也三三两两的准备闭门,更别提那些只是支了个摊子的摊主。向卉红着张脸,将被她喝去大半的酒壶搁至手边,笑道:“长生,快将花灯点上,我要放花灯!”
李长生那壶只被他喝去浅浅一截,意识倒是清醒得很。他转头看了眼面色潮红的向卉,道:“阿云,你醉了,咱们回去吧。”
向卉却不依,硬要李长生点上花灯递给他。李长生拗不过向卉,只得老老实实将花灯挨个点上,再逐一递给向卉。
只见向卉将被点燃的花灯逐个放心水中,末了还双手合十,闭上眼,一脸虔诚,似乎是在许愿。
李长生问:“阿云可是许了什么愿望。”
向卉将嘴一嘟,道:“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身为教内至高无上的圣女,云拈花往日里一身傲骨,虽有少女的扭捏与活力,但总归还是端着。如今这番憨厚可爱的模样,李长生倒是头一次见。也亏得向卉喝醉了,不然他定是见不到向卉这般别样的可爱。
“好了,花灯放好了,我们走吧。”说罢,向卉站起身便要走。没走几步便脚下不稳,险些栽倒,好在李长生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向卉。向卉靠在他怀里,一双好看的杏眼像被蒙上一层雾,叫人看不清。
向卉依偎在李长生怀里,整个人重心都压在李长生身上,道:“嘻嘻,长生总是有事,就连七夕也是。长生你是不知道,气息那日,我站在河边,看着一双双佳人,亲昵无间的将花灯放进河中,我有多羡慕。”
向卉确实是有些醉了,即便云拈花这身子酒量好,她的脑子也已经有些混沌。李长生见状,躬下身直接一把将向卉抱起。原本只是打算下山玩会的,看样子他不得不找个客栈暂时落脚。待第二日向卉酒醒,再动身上山。
向卉窝在李长生手弯里,似乎不太舒服,扭动了下身子调整姿势,道:“李长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她不断重复呢喃着羡慕的话语,言语间,泪珠竟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泪珠颗颗滴落在李长生的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七那个七夕他本是该陪怀中的女人的,那日玉泉派并未召他,但他还是丢下了她。
七夕本来是可以没有遗憾的,但他偏生亲手推开了她,在她新田留下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