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被一封书信急召回山,待他匆匆赶回琼华派西厢处时,掌门已睡下,是服侍掌门的小弟子接待了李长生。
小弟子听闻李长生是被书信召回,他要来李长生的信仔细打量了眼,心下了然,道:“想必是因为慕师兄的事。”——慕师兄便是当年被蝶蓝教打伤,内力全乱,辞别门派的人。
小弟子道:“掌门前日派人去寻慕师兄,欲与蝶蓝教做个对峙,却不想慕师兄在一周前就已经去了。”
“已经去了?莫非是蝶蓝教……”李长生一惊,脑内迅速思考着事情要害。掌门竟然悄悄派人去寻慕师兄,想必是不死心,仍对蝶蓝教抱有敌意。而慕师兄居然也已经去了,莫非是蝶蓝教怕事情败露,事先杀人灭口。可昨晚向卉酩酊大醉时哭得委屈的样子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叫他从心底里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小弟子是半年前才入门的,因着勤奋被掌门选做随应,虽得掌门诸多照顾,但辈分还是比李长生低了不是一星点。他全程弓着腰,对李长生恭恭敬敬:“被派去寻慕师兄的同门回消息说,慕师兄在半个月前遭了山石灾害,害了重疾,在病榻上辗转了几天便去了。”
李长生疑惑:“真是天灾?”
“真是天灾。秋末村里下了几场大雨,导致山石滑落。听闻是因着今夏,山里头起了一场山火,烧坏了不少树木。树倒根死,没了这能牢牢抓紧泥土的树根,山石这才被大雨冲落,村子里因着这天灾也去了几个人。”
李长生默然,心底悄悄松了口气。他向小弟子微微欠身,便欲告辞。他原本担心莫不是蝶蓝教为了撇清关系,杀人灭口,却不想尽是因为天灾。山火一事他也有所听闻,那是六个月前的事了,纵使蝶蓝教再神机妙算,也不可能提前预谋两场天灾。如此看来,慕师兄一事可能确实是误会一场。
“师兄,”小弟子上前,叫住了欲走的李长生,道:“掌门因着慕师兄一事大为伤感,弟子好生安抚伺候,掌门才睡下。还望师兄明日莫提慕师兄一事,弟子不愿看掌门神伤。”
李长生心想这小弟子到底是服侍掌门数月,对掌门倒恭敬,便满口答应了。他本打算天亮便动身下山,接了向卉一同山上——下山的路天寒地冻,又无灯火,仅靠浅薄的月色完全识不清路。便是刚才上山,他便连同马儿一起摔了几跤。此时下山实在太过危险。却不想翌日便诸多事宜缠身,误了时辰。待他摆平手头上的事,向卉已经裹着斗篷在边上等候好会了。见他终于闲下来,便三两步宛若只小鹿般撞进他怀中。
向卉是同贺怀信一起上的山。回琼华后,她先是寻了阿爸说了贺怀信的事,然后便小跑着去找李长生了。两人黏糊了半个下午,向卉才辞别李长生,动身回南厢。
向卉回去时,贺怀信已经在了。
云拈花的阿爸与贺怀信并排坐着,两人中间隔了个茶几,桌上摆着个茶壶和两茶杯。向来随意的阿爸眼下却板着长脸,神情严肃,眉宇间甚至弥漫着怒意,眼底的杀意呼之欲出。贺怀信摇着把铁骨黑扇,撇头看见进来的向卉,便起身朝向卉拱手打了声招呼。
见贺怀信起身朝自己行礼,向卉连忙回礼,招待贺怀信落座。
向卉道:“贺公子不必多礼,快坐。”她拎起茶壶想为贺怀信添茶,手指摸上茶壶腹,发现里面的茶早就凉透了,“我去为贺公子重新热壶新茶。”向卉退出屋,掂量着手中的茶壶。看样子贺怀信已经来了多时了,两人似乎在谈什么严重的事,这满满一壶茶几乎未喝多少,就直接摆凉了。
待向卉提着刚热好的新茶归屋时,阿爸要她搬个椅子落座,说是有要事。
“拈花,坐,阿爸有十分要紧的事要与你说,你可切莫还账。”
向卉看着阿爸凝重的神情,心下有些发慌。她从隔壁屋搬了个椅子,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两人对面。
阿爸盯着向卉,问:“拈花,李长生可是向你许诺及冠便来娶你?”
向卉不敢造次,乖巧答道:“是的。”
阿爸听罢,脸色微变,道:“你与李长生之事,暂且作罢。这些天你与李长生离远着些,切莫着了他的道。”
闻言,向卉一愣,扭头瞥了一旁的贺怀信一眼。
阿爸这番话乍一听有道理,却叫人细思极恐。向卉是故事的作者,自然知晓李长生和玉泉门的那些道道。可阿爸并非向卉,他对李长生一直欣赏有加,好在老早前就已将李长生视作未来女婿。如今仅因与贺怀信交谈了一番,便改了观念,要她离李长生远些。向卉心知贺怀信本事了得,也不知他到底知道多少,又与阿爸说了多少。
向卉故作疑惑,也不答是,只问到:“阿爸前些天都还答应了拈花的,今日怎的突然变了主意。”
阿爸他双手握拳,重重的锤在木椅扶手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因着过于愤怒,手下力量也大了些,竟生生将扶手折断。他目眦尽裂,似乎在尽力隐忍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意:“这个李长生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打得尽是折我教派的心思!且他与你互诉情肠时,他竟还在外有染!”
贺怀信果然什么都知道。
之后阿爸又与向卉说了些别的事,但都不如这事更叫人震惊。
冬日里太阳本就落得早,待三人聊完,天上早就挂起了轮浅黄色的弦月。
向卉受阿爸嘱咐,将贺怀信送出门。
路上两人静默无言,本以为会一直这般沉寂下去,贺怀信却开头挑起了话。
“姑娘可是为李长生一事神伤?”
向卉瞥了贺怀信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贺怀信接着道:“姑娘,李长生此人也许本质不算坏,但原则不正,行事不端,他不值得姑娘你为他神伤身伤。”
贺怀信的话让向卉不解,她回望向贺怀信,眼里写满了疑惑——神伤身伤?
神伤她尚且能懂,毕竟李长生做过不少让云拈花伤心欲绝之事。可这身伤……眼下蝶蓝教还未被玉泉门所害,云拈花也未因李长生而被玉泉门囚禁,更未被李长生所杀,何来身伤一说。
贺怀信看懂了向卉眼中的疑惑,他道:“两月前,姑娘淋着瓢泼大雨去寻李长生,贺某正巧在街边店内躲雨,先后目睹了李长生与昆仑派吴姑娘私会,以及冒雨寻人的姑娘你。”
他说的正是向卉刚来这个世界那天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