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克看着面前微笑着的铁眼,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知道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老鬼不会给自己顺心的选项。
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拒绝呢?
铁眼看着容克充血的眼球,故意不说话了。
深夜的小巷之中,死寂的夜晚氛围正在紧紧掐住容克瘦弱的身躯。这个在泥水与侮辱之中摸爬滚打了十三年的年轻人,现在正在经历一生中最恐怖的一个小时。
是的。整整一个小时,铁眼与容克三目相对,什么话也没有说。
躺在地上的赫竺哲这时慢慢从酒精的麻痹之中醒转过来。醉眼朦胧间,他还以为自己在那个喧闹温暖的迪厅里。
“容克,嘿!再给我续一杯如何?”拍了拍身边呆若木鸡的容克,赫竺哲说出如此话语,“我,,我还没喝够呢……”
“你看看,你可真是交友不慎呢。”铁眼打破了他与容克之间的沉默。“你在遭难的时候,这个‘朋友’居然还在状态之外……”
“容克,这老头是谁啊?告诉他不要往我这边蹭好不好……嗝……”
“看看,这家伙还不尊重老年人……虽说他喝醉了,可是——酒后吐真言,他估计心里从来就没有尊老爱幼的概念吧。”
铁眼又喝了一口茶。
“嗯。我还听说,这个人还是个瘾君子。有好多在我这里借钱的人都是这样的。这种人一边吸一边借,随随便便就欠上一屁股烂债……比如说那个叫……叫啥来着……”铁眼略微思考,“对了,那个死人叫偏头。偏头在我这里借了点钱,我按着日子带着兄弟去他家收债,撬开房门却只看见他像条腊肉似的挂在天花板上。就他那破房子,我连本金都没收回来……”
老头顿了顿,用他剩下的那只眼睛看着容克:“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我铁眼保证让你从此以后在我这里爱借借爱花花,啥都不用担心。”
铁眼就是这样的人。说话反反复复唠唠叨叨,但是你却不得不听。
“您说,您说。只要您开心,我干啥都行。”
老头的独眼中,突然散出异样的光芒来。然后他就放声大笑起来。
沙哑枯燥的笑声,如同砂纸和磨石般消磨着容克的心灵。
铁眼毕竟年纪大了,没笑几声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嗯。我哪会把你当成玩具一样戏耍呢?小子,你也太贬低自己了。”
叮当。
容克看到那把刚才还在自己脸上比划过的匕首,被铁眼扔在地上。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做掉你身边这个名叫赫竺哲的累赘。养一个这么样的瘾君子有多难过,你自己应该清楚的很。”
容克捡起匕首,盯着其锋利的刀锋默不作声。
“快点做决定。杀了他,我会帮你把接下来的一切收拾清楚的。在我铁眼手底下,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出去。”
容克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还在昏昏沉沉的赫竺哲。
“你还在等什么?我知道你不舍得这个‘朋友’。可问题是,你值得养这么一个废物吗?”
容克咬起了牙关。
他举起匕首,向赫竺哲刺去。
“哎?别听那老头瞎讲。你还记得,是谁把你从你爸豪宅边的垃圾桶里拉出来,请你吃一顿好饭的?我可是你一辈子的好哥们。”
容克犹豫了。匕首在空中停止。
“怎么?舍不得了?”
铁眼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个身材高大的西服汉子走来,一人按住在地上的赫竺哲,一人捉住容克的手,把刀子一寸一寸地向着赫竺哲的喉管推进。
“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就让我的兄弟来帮你这个忙。君子成人之美,不是吗?今天事情过去以后,你总有一天会谢我的。”
容克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抵抗这件事情。的确,杀了赫竺哲会使他拜托这位难缠的毒罐子。可是他下不去手。
他想起了那些与赫竺哲一同在泥水里翻滚的日子。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个真正的亲人。
容克的内心开始颤动,但铁眼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向着容克走近,打算夺过刀子自己下手:“我就再推你一把好了。”
然而这时,容克明白了,那个人应该死在他的刀下。
如同天赐神力,容克挣开两名保镖,提起匕首向着毫无防备的铁眼刺去。利刃理所应当地捅穿了老狐狸的胸膛。
但也就在此时,容克有了一种快感。一种绝不应当出现在正常人内心之中的快感。
他看到铁眼余下的那颗眼珠子开始翻白,他感到开心;看到鲜血从胸腔之中喷射而出,他感到愉悦;铁眼喉管里传来的、含混不清的咕噜声,在容克听来如同天籁。
于是乎,他拿着那把沾上血的匕首,开始了自己的享乐行为。
开膛破肚,掏心挖肺。无论是已经奄奄一息的铁眼,还是前来阻拦的保镖,容克一一“照顾”了他们。
他沐浴在杀戮的喜悦之中,觉得这才是幸福。
……
当容克把刀刺向铁眼时,赫竺哲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的话起了预期内的效果。
赫竺哲没有信任过任何人。铁眼说的不假,赫竺哲的确把容克当成了提款机。
但赫竺哲不会为此感到违心。自幼便是孤儿的他,早已不信任任何人。
“接下来,就该趁乱逃走了吧……”
然而此时,赫竺哲始料未及的情况发生了。
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从他心中浮现,伴随着全身的疼痛和抽搐暴跳起来。
他的毒瘾发作了。平日里服用烈性毒品的他,尝到了报应。
剧烈的痛苦使他在地上不住地翻滚着。他的目光开始模糊旋转,他的感官开始和他的精神开战。
“什么都好,无论什么都好,我要解脱,解脱啊……”
……这是什么?
一丝温热咸甜的液体,溅到了痛苦不堪的赫竺哲口中。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赫竺哲虽然没有分辨出这液体到底是什么,但他发现,他身上的刺痛感和渴求感,随着这液体从口入喉开始,渐渐变弱了。
他找到了救命稻草。
舔舐,嘬饮。
当他恢复理智——或者说,被血腥味刺激到早已麻痹的大脑之时,他已经在血泊之中狂欢了好一阵子了。
二人在狂乱之中回过神来,盯着自己造下的罪孽,面面相觑。
乌云遮蔽的天空之中,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看来,我找到了我最好的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