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妩俏生生的脸上划过一道欣喜的微光：“当真，你只是不许我同别人成亲，不会要求我一定要嫁给你。不会再以二爷的命来胁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她这人很容易就满足了，因为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只要不犯到她的头上，那一切都很好。
“自然当真。小妩妩，本尊现在是东宫太子，此国几乎全部在本尊的掌握之中。本尊若是真的要迫你，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待在衡园？
二皇兄虽然是个难缠的敌人，但本尊从不怕战？”
君烈就是这般的人，在确信不会将人惹怒的情况下，先往人身上不轻不重的扎上那么一刀，又在扎了对方一刀之后，再给出足够可以让对方欢天喜地的巨大好处。这样，给出的好处在此前的对比之下显得更好。
而顾妩，也不会再因为他之前的举动而生气。这是最好的谋划。
“也是这么个理。不过，九爷，您跟那白莲花……”
呸……
“你跟那雪梦最近不是走得挺近的吗？您就没有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那可是一个美人。”
君烈：“她能有你美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她和我的风格完全不相同。她那般的，方才是权贵世家们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子。识大体，懂大局，矜贵端方，无可挑剔。至于我……那就像是盛开在府邸外头的荼蘼花，模样艳丽了一些，会引得人瞩目，却不会有人想将其放入大堂。”
而顾妩也做不来那屈着自己的样子。她不喜欢压制自己本来的性格。
“那是普通的权贵世家，顾妩，你瞧瞧本尊，本尊是那普通人吗？瞧她，还不如瞧本尊自己。”
顾妩觉得也是。君烈此人，所有邪气只对了顾妩一个人呢，在旁人面前之时，那可都是始终如清冷谪仙。
两个看着像是冰块一样的待在同一个地方，反倒是君烈气场更足，更上一层楼。
“您说得都对。”
顾妩已然知道是不能够将雪梦和君烈配成一对儿了。对于此，她也就歇了心思。
两人下山之后，顾妩收敛了被君烈搅合得一团乱的心绪，回了妩园。
“主子，渊主在后堂等您。”酒酒迎上刚回来的顾妩，一边说话一边给她扇风。
“渊主？”
“对。是渊主。需要奴婢去将二爷也一起找来吗？”
大氏国而今的太子到了此国，此国之人却未曾收到文书，这人是来做什的？这些都需弄清楚。
“去通知吧。”
顾妩走得很快，因为步伐沉稳而快的缘故，地上的青苔都被她刮出了一道一道的痕迹。
后院中，当初来顾妩这儿诊疗的，浑身都是黑暗气场的男子并未因现在已经成了太子，拿回了自己的一切而就阳光起来。
他的四周仿佛更暗了。
“大氏太子远道而来，怎不提前说一声。若是知道你来，我家二爷也好早些派人去迎你。”
顾妩现在对渊主自然不是用之前接待他的态度了。身份的变化，决定了接触的方式。
“本宫今天过来，是因为个人的缘故，和大氏无关，故而未曾递文书就直接过来了。妩神医，本宫今天过来，未曾有要做什么对于此国不利的事情。”
渊主此番从大氏到帝京，虽然带了护卫队过来，但所行之事，确实很有分寸。没有做一点儿此国不允许的事情。
“渊主你是来看病的？”
“是。还请妩神医替本宫探一下脉。”
渊主递出了自己的手，而后静心的等待结果。
顾妩才搭上他的脉搏，就赫然发现他的心脉竟然全都有死脉的表象。
“你这脉搏，显然是将死之兆，我以前替你探过脉搏，你不该有这样的脉象才对。不是中毒，也没有中蛊。这才半年的时间，你怎么就将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渊主，你这病，我是救治不了的。”
心都已经死了，哪怕顾妩的医术再怎么了不得，现在也都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你也治不了？”
顾妩：“是。不过，这世上，大多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办不到的事儿，别人可能救你。”
渊主自若的放下了自己的袖子，遮住了手腕：“既然如此，你可有办法多延长我一些寿命。我还需要大约两年的时间，才能够成为大氏的皇。而此番，本宫给你的诊金，是将完整的大氏送给君衡。”
今儿是顾妩听见第二个人因为自己要给君衡送天下了。
君烈是因为想娶她，渊主则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活得再久一点。
“两年我不敢保证，一年半的时间，还有可能。”
“好。那就一年半。”
说完，渊主带着人从后堂离开。走的时候，脊背依然是挺直了的。
顾妩去到前厅，君衡刚到。
“二爷，您过来得稍微晚了一些，渊主已经走了，他跟我说的那些话，你没来得及听见。”
君衡自然捞过她，将其放在自己跟前，似乎在那天求娶她之后，他之前给定下的距离线就已经被彻底的斩断了。左右，他就要娶她了，而她也决定了要嫁给自己了。两个人之间，仿佛再近都没什么了。
“没见到他又何妨？你将他跟你说了什么，复述给本王听就可以了。”
他和她靠得近，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呼出的气都能缠在一起。
他喜欢这样的距离。
顾妩却浑身不自在，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猛兽拖回了自己地盘的小绵羊，随时会被对方嗷呜一口就下肚了。
可她也不想躲避一些什么，就着这样的距离把自己跟大氏王子的对话都说了一遍。
君衡：“你们医者可有办法能够伪出这样的脉象来？”
大氏太子之前都还是好的，现在无缘无故就不好了？
“也许有法子。不过，渊主伪出这样的脉象，欺骗我做什么？没道理啊？”
“如果他提出要你跟他去大氏，随时为他吊命，那就是故意想将你引去大氏国。现在不提，他离开也不提。等他回了大氏之后，过不久却忽然命人来告诉你，他性命有忧，也是如此。
顾妩，渊主的病，你不需要管了。”
他见过太多这样那样的事情。现在对这些都很警觉。
“可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二爷，他如果是真的，直接将一国拱手想让，多好。”
君衡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只说：“大岚亡了之后，本王一直不知道该先对什么地方出手。正好，大氏王子撞上来了，那就灭了大氏吧。本王自己动手去取，应当只需要一年的时间。”
顾妩惊了：“二爷，要这么厉害么？”
君衡合上了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启开的唇：“要这般厉害。你可是要嫁给本王了。本王得快一些，希望你同本王成亲不久，这天下就能四海靖平，处处笙歌。”
他想早一点儿将一个歌舞升平的盛世给她。
至于大氏那边，君衡通过大氏王子之前派人送信来的线路返回去调查过大氏内的一切。
此刻的大氏，那是绝对要比大岚更容易对付。
顾妩抵着头，手绞着裙子，她如何敢说，自己不打算嫁了。
还有半年什么的。她得想个办法，避开这个婚宴。
“二爷，我的要求没有那么多的。真要有什么典礼，就在妩园的许愿树下拜一拜就好了啊。”
她不想让君衡去准备得太多，以免到时候准备得越多，当婚宴举办不成功，失望也就越过。
“嗯。你不需要那么多，本王知道。你想要的婚宴，本王会为你准备一个，本王想给你的盛大婚宴，本王也会准备一个。”
他不说自己想给她一切最好的。饶是婚宴，也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好……好吧。”
她结结巴巴的回应，君衡一如既往的当她这是在害羞。
“你的嫁衣，本王着人画了上百张花样，你近几天就将花样选出来。嫁衣需要绣上好几个月才能完成，现在就得挑出来。”
君衡抬着她的手，看着顾妩纤细的，带着药香味的指尖：“原本嫁衣是该新嫁娘自己绣的，但你的绣工，本王实在是觉得让你绣是为难你了，故而就不让你亲自绣嫁衣了。可高兴？”
他是舍不得这丫头累着了，小妮子笨手笨脚的，可是时常会一不留神就扎了自己的手指。
他心疼。
想不到，心悦一个人的时候，连为她想着这些细末微节都是欢喜。
“高兴。高兴。”
她高兴，心湖荡开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
原本还在说着渊主的事情，现在却是彻底的转变了方向。
隔天。
渊主果然派人来了，那人表达的意思是希望顾妩能够跟着渊主一起离开，说是方便治病。
顾妩当即就觉得这是被君衡给猜中了，直接否定了过去。说是她也治不了病人你的，让病人另想他法。
返还大氏的路上。
渊主的马车中。
渊主对着一个枯瘦的老者说道：“枯尽老者，你的计划失败了。顾妩并不肯跟我离开。只怕我这一举动，反而还打草惊蛇了。君衡说不得会对付大氏国。”
那老者睥睨的说道：“一个小小的大氏而已，哪怕沦亡了又何须在意？不必担心。”
马车只往前走了那么一小会儿，枯尽老者就说：“此番我就不继续跟你回大氏了，我得留在此国。大氏亡灭之后，会有人带你前往雪域。”
渊主听罢这话，喜悦藏于心间，也溢余言表：“谢尊者。”
……
菩提山上，府邸阁楼的顶塔上，雪国师负手而立：“格局将开，一人问鼎。”
身后的浓烟轻雾翻上，隐去了他的身影。
雪府。
雪梦翻看着册子，册子上书写的是历来和君衡有关的一切事情。她一直都在为嫁给君衡做准备。
嘎吱。
恍若枯木风箱发出的老朽般的声音响在她的身后，枯瘦的老者出现在了雪梦的闺阁之中。
“师侄。”
枯尽唤道。
雪梦：“师叔，您怎么来了？”
“师侄有不可得心愿需要我这当师叔的来襄助你，所以我就来了。”
雪梦对这位师叔的本事很信得过。他几乎和自家师父是同样厉害的存在。只不过，师父和师叔走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极端之路。在雪域的时候，师父也是让她尽量的不要和这个师叔接触。
现在，她的师父帮不了她了，那就只有靠师叔帮她了。
“多谢师叔。师叔专程为晚辈而来，晚辈愿意用一切来奉养。雪府内的白竹院是我晚辈府邸最好的住处，晚辈这就引您过去。”
白竹院是之前雪梦为雪国师准备的住处，那个时候她认为师父会留在雪府内的。结果师父离开了，还完全没有要管她的意思。
“带路。”
雪梦带着枯尽到了院子。
枯尽给了一本曲谱给她：“只是师叔送你的礼物。”
雪梦一看那封面上惑心曲这三个字，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多谢师叔，多谢师叔。”
这个曲子，她之前求过雪国师很多次，雪国师都不肯教她，却转过去就教了顾妩。
雪梦这些天来，想到这些都辗转不眠。她不允许顾妩有的自己没有，偏偏这惑心曲根本就没有几人会。现在好了，她手上也是有惑心曲的人了。只要好好的练下去。就一定可以成功。
她会比顾妩更优秀的，每一个地方都要比顾妩跟好，更强。
“你先退下吧。”
枯尽老者挥了挥手，让雪梦退下。
雪梦她在雪域虽然贵为是三公主，但枯尽和雪国师他们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将雪域的这些权贵一点儿放在眼里。
“是。师叔，那您好好休息。”
……
凌虚殿，飘烟四起。
这个季节的凌虚山各种药草四处疯长，在因为那几处禁锢被打开了的缘故，山上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兽就更多。
凌虚殿主君烈手中拿了把黄金柄的铜镜。
铜镜内倒映出来的人戴着斗笠，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儿模样。
“殿主，枯尽留下来了，没有跟大氏渊主一起离开。依属下看，他留下来，一方面是为了君家血脉劣根，一方面当是为了登顶凌虚山。”
当年的凌虚殿还不是现在的凌虚殿，那个时候的凌虚殿比现在还要强大，拥有的秘籍和财宝也是多得数不胜数。只是后来，凌虚殿一场乱斗，有一长老卷走了凌虚殿大量秘籍，以及一些优秀弟子逃走去了冰封雪地。那地方，也就是现在的雪域。
凌虚殿的人和雪域的人各自知道两境的存在，而且谁都想将原本凌虚殿的那些宝藏一起聚拢。
“他若是真的来了凌虚山，那就让殿内所有人好好招待招待他。野兽院的那些野兽，估计很久没有把武功高手当食物了。不过，本尊认为，他就算想到凌虚山，也不会这么着急就来。没那么蠢。”
凌虚殿山当初就设定了判出的人不得再登山。否则只要一有伤口，必定血尽而亡。
枯尽老者除非有绝对的信心，认为只要自己登山，就一定不会受一丁点的伤，否则，他绝不会上山门。
“的确如此。殿主您改进过的山阵很是厉害。虽然不能要他的命，让他受点儿伤却是可以的。”
东于无意识的就显示了一些崇拜来。他对君烈一直都是有仰视的心的。
凌虚殿主将手中的镜子一抛：“东于，不要崇拜本尊。本尊现在心里已经有人了。你崇拜本尊，本尊会不高兴的。”
东于忽然想一把火烧了这凌虚殿，连带着烧了这心里没点儿数的凌虚殿主。
他到底知不知道顾妩根本没将他放心上啊。
“是，尊主，小的明白了。小的以后看您，一定不会再有一点儿表情。绝对不会让妩神医误会的。”
“去将本尊之前放在箱底的那身红衣拿出来。”
东于再次懵逼：“尊主那身衣裳，自您七年前您就未曾再穿过了，现在为什么要穿？”
“妩妩要到凌虚殿来了。那妮子一贯喜欢红衣。一会儿本尊也穿上红衣，同她一起站在那漫山的花海中，只要找个就会同她一起弯几下腰，那就算是先了君衡那面冷之人一步同顾妩拜过天地了。”
君烈甚至还想给顾妩整个盖头。
东于：“殿主，您真的很敢想。”
“把本尊的斗笠也换成红的吧。”
“诺。”
两个时辰之后，凌虚山的药谷之中。
顾妩得了守谷人的准允，正在挖药草。
她带了镰刀和小锄头上来，挖的时候很细心，尽量的避开了根，想连着药草连着根一起带走。这样，回去之后，她就准备在药园里打上一个棚子，模拟此地的气候和土壤环境。
这在后世叫啥来着？好像是大棚。
以前她未曾去想这些，腾不出功夫，现在闲了一点儿，刚好可以循序渐进的来处理。
“哎哟。”
顾妩发出了一声痛呼，她刚刚没发现，在药草的旁边有一种沾上就会让人感到灼烧的花。
她放下了镰刀，手腕上出现一大块仿佛被火烫伤的伤口。
“妩神医是不小心碰到了灼烧花了。让本殿来帮你处理一下。”
随着声音响起，四周飞花如梦，走来的那人潋滟红衣，血色斗笠……气场冷邪……
“殿主？”
顾妩有些不敢认。
这是完全颠覆的形象吧！
“嗯，本殿是。”
殿主已经将手覆盖在了顾妩的手上。
他的掌中凝集细碎的冰，顾妩手上的灼伤感很快就但却。
“谢谢殿主。殿主，您这红衣红斗笠，看着像是谪仙坠了尘啊。”
顾妩稍微显得有些打趣的声音里有笑。
凌虚殿主边控着周围的气流，任一阵风吹刮而起，掀翻了他头上的斗笠，然后精准的落在了顾妩的头上。
大红色的斗笠戴在娇艳的美人儿身上，恍若是待嫁的新娘。
倏然，顾妩只觉得自己膝盖一疼，仿佛有人让他弯腰屈膝一样。
她不由得往前倾倒而去。
凌虚殿主扶住她的手，看着像是为了稳住她，实则自己跟着她一起弯了腰。
他在心中默念：一拜天地。
“谢谢您搀扶住我啊。我腿刚刚好像抽筋了。”
凌虚殿主淡然的说：“没关系，小心点就好了。”
话刚说完，顾妩的腿又抽筋了。
殿主扶了她第二次，跟着弯腰。
他默念：二拜高堂。
他改为了和她面对面，控制住顾妩再次屈膝弯腰。
两人对拜而下。
夫妻对拜。
顾妩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她的膝盖啊，怎么这么不停使唤？
“妩神医，本殿在藏书阁内见到过你这样的情况。你需多吃一些补品，好好的补一补你这身体。”
凌虚殿主一边说话，一边掀开了之前落在顾妩头上的红斗笠。
掀开的时候，就像是你在掀红盖头一般。
这一刻，他觉得原本就美的顾妩，比之前更美了。
顾妩听出了他的好意，没觉得这有什么怪异的，只说：“我回去是需要补一补了。刚刚接连三次都差点儿摔跤了。”
说话的同时，她看见了凌虚殿主没戴斗笠的样子。
这是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有着一双望不见底的眼睛。可惜了，他的脸被面具遮挡了，看不见。
“是啊，本殿可是跟着你一起弯了三次腰。说来，刚刚弯腰，瞧着倒是对着这天，对着这地拜了天地似的。”
凌虚殿主将斗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刚刚那番话，就像是说着玩儿的。
顾妩转回头一想。
这，这还真是像。
“殿主您真会说笑？”
说笑？
他可没有你说笑，说的都是事实。刚刚，他可就是和顾妩拜了天地。
“嗯。本殿是同你说笑的。对了，妩神医，本殿过来找你，是想问你在山下可曾看到过这样一个人？”
凌虚殿主摊开了一幅画，画上的老者形容枯槁，看着年龄很大，但只是眼神，瞧着就是狠厉之人。
“未曾见到过。不过往后我若是见到了，定然会告知您。”
“那就先谢过了，此人心狠手辣，还是凌虚殿的仇人。但他武功不凡，你就算见到他了，也不要走近他，记得避开。”凌虚殿主是想拐弯抹角的提醒她，小心此人。
“我知道了。”
顾妩笑了笑，闪耀星辰的双眼，又引住了凌虚殿主的视线。
“妩神医，本尊前些天在藏书阁还发现了一件和你在意的人相关的事情。你现在要不要进藏书阁，看一看当今此国君家人的隐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