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人？”
荣娇抬眉看向墨桓丞，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一点点慌乱，在那墨色的瞳孔里泛起了不容易被发现的涟漪，一点一点晕染开，墨桓丞的眼睛很好看，就像将破碎的星子镶嵌进去，眼波流转之间仿佛有星辰大海。
“是，是我的人。”
墨桓丞没有编什么理由，对于荣娇而言，单单是被信任的人算计就已经是一场不能言说的痛楚，遑论是算计加上掩饰性的欺骗，怀里的女子看上去坚强，但是墨桓丞能感觉到她现在的脆弱，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松懈一瞬间的感受，他也能觉察到。
“墨桓丞，你的眼里有星辰大海，心中有万千沟壑。”
墨桓丞愣了愣，脚步停滞，低头看着怀里似笑非笑的女子，她说自己眼中有星辰大海，心中有沟壑万千，但是，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心一瞬间抽痛了起来，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小娃娃也说过同样的话，似乎是说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星子，汪洋大海。
“你想说什么？”
“墨桓丞，你一开始只是为了试探我的能力，不管是那一次六桥之外还是这些天的惊心动魄，你只是想看看我究竟有多少你所需要的本事，今天的灯会，也是你逼着沈月眉动手，就是看看我在身处绝境之中还能不能全身而退，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能在你手里效力的本事和资格，对么？”
墨桓丞难得的有些失态，原来他的所有动作，这个女子是都清楚的，一点一点看出他的最终目的，却什么也没说还在处心积虑的配合，这一点不用荣娇解释他是可以明白的，这个女子给出了她极为难得的信任，她是不是在等，等着看自己会不会中途收手，看自己会不会将她的信任一次次辜负。
“对。”
“可是墨桓丞，你算计了那么多，怎么就没有算计上自己的心呢？你今日的临时改变主意就是已经动了心动摇了自己的计划，你不希望我因为闯不出来而葬身于此，墨桓丞，你动心了，舍不得我这么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对么？”
荣娇的笑容有些说不上来的意味，这番话墨桓丞没有理由反驳，其实真要说动心了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动心了。
只是在听见阿七他们禀告的战局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担心是做不了假的，他是真的不希望荣娇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哪怕仅仅是一个瞬间的动摇，也已经昭示着墨桓丞的心防已破。
最起码在那一刻，天下与荣娇之间，他做出了选择。
“是，我不想让你消失在我的眼前。”
“墨桓丞，你难道就不想一想，我为什么会给出信任？”
荣娇看着墨桓丞一瞬间有些不解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是不是所有沾染上情爱的人，都不会去想这情爱的起源，不会去想这些情爱是否有人刻意制造。
“我给过你醒悟的机会，我说过我是个厉鬼，我说过我曾经被人背叛，你却不去仔细想想，我已经经受过背叛怎么会轻易给出信任，你只当那是我的酒后吐真言，可是墨桓丞，如果真的是像我和你说的那样，我是个杀人如麻的人，千杯不醉不是应该是一个基本的素养么？我一步一步的朝着你预想的方向去走，你按照自己的计划在一点点试探我的能力，却在一次次的试探之中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墨桓丞，你怎么就不想想，这些如果是我故意的呢？”
荣娇的话音淡淡的，本就是凉薄之人，今日才将这所有的一切说出。
他一直都在设计，设计让荣娇显现出所有的本事，看看能不能为自己所用，是不是自己需要的最大的助力，可是墨桓丞没有想到的是，荣娇在看出他的目的之后，顺着他的意思显露自己的才华，一步一步的将墨桓丞引入她设下的这个不可能出去的局。
荣娇算到了墨桓丞的设计总有她闯不出去的时候，墨桓丞用丢了心作为代价保住她的命，这究竟是谁算计了谁，又究竟是谁动摇了最初的心思。
“你，早就算到了我会动摇，会动心？你本来就是为了引我动心好防止今日的一场万劫不复，你跟着我的步子一点一点的走，只是为了，今日的逃出生天？”
“墨桓丞，我的信任不是轻易承受得起的，你只觉得我能在大事上杀伐决断，却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是会算计会耍弄心计的，你算计得我今日落入这等险地，我算计的你失了心动了情，我们，算不算是两清了？”
荣娇的声音有点若有若无，她的伤口还没有处理，这丛林之中又有些潮气，失血过多造成的眩晕只能靠死撑才能说出完整的话。
前尘各负一次，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荣娇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如果不是看到了阿七的身影，如果不是心下一番推论得出了这个结果，她是不会将这句话说出来的，因为不管怎么样，墨桓丞还是失心动情救了她，也算是足够了。
可是今日灯会上一场迷乱，让荣娇忽然间有些不甘心，他能在给了她最好的希望之后将她一瞬间打入地狱，他能在她好不容易预备卸下心防之后将她的心再次冰封，她又何必留下情面瞒住他这一场处心积虑。
“原来谋尽天下不算本事，算尽人心，才算是无双。”
“墨桓丞，你的眼中有星辰大海，我不想溺毙其中所以只能早早抽身，回头是岸，你的心中有沟壑万千，我不像被风沙掩埋自此再也出不去，如此而已。”
那是荣娇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原来她一开始就看得出墨桓丞眼中心中的万千算计，她从一开始就不在局中，说墨桓丞站在壁上观看这世间冷暖，倒不如说是荣娇站在最高处看着墨桓丞布下这个死局，走不出去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荣娇是在三天之后醒过来的，没有见到那个紫色的身影，也没有闻到那一抹熟悉的味道，忽然觉得好像是有一点不是滋味，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习惯了那种清新的味道，最可怕的是习惯，这句话还真是没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