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玉致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摆在窗头的那盘玉簪花居然开了，比往年开得早了大概五六日左右。她捧起花盘蹑手蹑脚地进了内殿，把花轻轻地摆放在了桌上。然后退出去打了盘温水回来，在榻前的小几上摆好，慢慢地掀起了榻帐的一角，一眼瞥见榻上竟空了。她不觉失声叫道：“娘娘！”
玉致转身就冲到了殿外，青白着脸问外头侍立的那两个人：“你们见着娘娘了么？”
那两人朝殿前阶下的场地一指，回道：“娘娘昨夜一直就坐在这里，就方才还练了一趟剑。”
玉砌雕栏的阶下是一片阔大的广场，当中是一圈白玉铺成的演武场。
玉致一眼瞥见自家小姐瘦小的身影，气得脸都红了，骂道：“你们！怎么敢？也不与我说一声。”
两个人低垂了脑袋，嘟囔道：“娘娘不让说。”
玉致登时气结，指了两人骂道：“你们就看我怎么治你们吧！”
回到殿内取了件大氅急匆匆地奔出了殿外，下了台阶到了场内，就见到自家小姐单薄娇小的身影只穿了一袭睡衣，在场中盘坐，眺视着远方高山上的日出，膝上还放了一把剑。
玉致一路小跑，来到了自家小姐家边，把手里的大氅给她披上，一边说道：“霜露寒重，娘娘小心着了凉。”
“我你还不知道么？哪里就这么金贵了。”
“呸呸呸，”玉致嘬唇一吐，驳道，“娘娘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可金贵着呢。”
只一顿，又埋怨道：“难得这一夜清静，娘娘也不好好睡上一觉，竟在这霜寒地冻里坐了一夜，是想逼死奴婢么？”
“好好的怎地说这话！”皇后看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责备，说道，“这一夜可不清静呢。这岱苍山里妖魔鬼怪煞气冲霄，连着这月色都变得水波荡漾，扰得人不得安生。”
“这奴婢可看不出来，奴婢就瞧着这一夜的月色挺明亮清透的。”玉致可不怕自己小姐，犹自说道，“但即是如此，娘娘就不会从神武卫调几个人来帮着防卫宫禁么？要是让俺爹知道奴婢竟让小姐在这寒霜地冻里坐了一夜，非得打断奴婢的腿不可。”
“诸卫各有职分，岂可胡来。”皇后笑了起来，说道，“此事只你不说，谁会知道？你自说了，又怪得了谁？”
“娘娘还知道各有职分呀！”玉致嘟起了嘴，眼圈都红了，“这事还有天知道呢！”
“竟学会顶嘴了。”皇后站起身来，将剑交到她手上，走到了雕栏前，喃呢自语道，“妖邪炽盛，多事之秋，正是世道维艰之时……”
玉致咬着唇角，低声说道：“少公爷若是在……”
皇后低了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这些事小元会有分寸。”
皇后的态度让玉致在瞬间似乎明白了些事情，低声说道：“原来少公爷并不是逃婚走的。”
皇后低低叹谓道：“有些事情做起来总是要有些由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好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就离家走掉……只是委屈了这几家姑娘。”
玉致撇撇嘴。在她看来，只要是自家主子需要，谁委屈了也就委屈了，能用得着你是瞧得起你，包括你的名声。
她只是担心地说道：“这要是陛下知道了……”
这可是欺君。
皇后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宫阙楼阁，淡淡地说道：“陛下不会知道的。”
玉致听得一怔，旋即明白：陛下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当作不知道。以皇帝的英明睿智，想必是早就想透了，只是他一直装糊涂罢了。
这时候一支响雷箭尖啸着冲天而起，在高高的天空连串三响，炸出了几朵雷花，响彻云霄。
玉致仰头望着天空上绽开的烟火，说道：“卫府放出归集令了。”
皇后抬头看着直蹿而上的青烟，眉目中略有忧色，说道：“昨天夜里山中复杂，不知将士们结果如何。”
“今日无早朝，陛下在德光殿理政，晚间或会到秀宁殿来与娘娘一同用膳，娘娘到时可以问一问陛下。”
玉致的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宫侍小跑进来，一眼就瞧见皇后站在雕栏前，连忙上前伏身行礼，尖着声音说道：“奴才桂恩和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转过身来，问道，“陛下可出寝了？”
“陛下昨夜在德光殿又熬了一夜，”桂恩和爬起来回道，“就遣奴才过来看看娘娘是否己出寝，若是已出寝就想着过来和娘娘一同用早膳。”
“那就请陛下过来吧。”皇后又对玉致道，“你去吩咐御膳房准备早膳……”
皇后的话音忽然一顿，转过身来，目中满是震撼地眺望着远方。
玉致和桂恩和一时间莫名其妙地顺着皇后的目光望了过去，什么也没有看出，却只是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玉致小声地叫道：“娘娘……”
皇后自然自语地说道：“那是聚丰楼。”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适应些什么东西，然后朝桂恩和吩咐道：“你去吧，请陛下晚间到此用膳。”
不是在说早膳的事吗？怎么就扯到晚膳了？桂恩和不明所以，却不敢问，只得应了一声，叩拜而去。
“这气压动天彻地，聚丰楼究竟是发生了何等事情？”皇后复又眺望着聚丰楼的方向，神情间仿佛被震撼住了。
聚丰楼？玉致有刹那间仿佛如堕冰窖，冰寒澈骨，双腿发软，费了好大劲才使自己站定了。
聚丰楼是曲氏产业，是少公爷十几岁时置下的。五层的高楼花了两年时间才盖起来，是神都顶尖的酒楼，贵得仿佛是不愿做人家生意似的。所以酒楼并不大众化，接待的人数有限，接待的莫不是贵族巨贾。今天聚丰楼是接待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让人这样提心跳胆？
但是还有什么人物大得过皇帝？勉强来说，这聚丰楼也算得上是半边的皇室产业，因为当今皇后就姓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