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眉头一跳：这不合规矩啊。
但是皇帝为皇后己经坏了多少规矩了？故而也没有人在这上面去触皇帝的霉头。
“诺。”桂恩和才接过奏本，却见到殿前有小黄门正往里探头探脑。他皱了眉头走上前去，问道，“有事就说。”
那小黄门唯唯诺诺地说道:“禀总管事，方才洛将军遣人来报，说在聚丰楼拿住了钦犯曲少公爷。”
桂恩和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奏本差点掉落到地上。四肢僵直地回过身来，就看到两位王侯古怪地望着他，竟呆住了。
失踪了五年有余的国舅曲少公爷竟在他自个儿的地面上找着了，姑且不论是怎么找着的，都是给皇帝和皇后了了一桩心事。毕竟这孽障可是当朝巨擎曲氏的遗丁，代国公爵位的唯一继承人。
那个小黄门大概是新来的，不明所以地瞥了一眼进殿去，却见到皇帝正手支着御案，吃惊地瞪着他，吓得脚一软，立时跪了下去，不停叩首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该死！”
皇帝的脸上泛起了几分愠怒，但是眼睛里却止不住地露出来了一缕欣然。他没有理会小黄门，只是对桂恩和说道：“即给洛子龙传朕旨意，将犯人即时押解进宫，不得懈怠……你送奏本顺带与皇后报个信。”
“诺！”桂恩和转身出了德光殿，冲着小黄门小声喝道，“还不退下。”
“谢陛下。”小黄门哆嗦着跟在桂恩和身后退了出去。
皇帝看着两个内侍离去，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说道：“那知无心云，解作及时雨啊。”
金殷多勤心中微动。神都近来妖邪肆虐，扰动宫禁，恰在此时曲少公爷在埋踪匿迹五年后这般突兀地浮现，皇帝看来竟也未将他与妖魅挂在一起引以为忌，反以之为解难救困之人。
这边尤克里里眉头拧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看了他一眼，目光如炬，似乎已经看透了尤克里里的心思，却没说话。昨夜岱苍山中妖怪乱舞，诸卫队伍中惟得尤彦青所领队伍有所斩获。以尤彦青与这个突然浮现的曲少公爷相交之深，就难免让人揣测二人在山中便有所交集。但是为何军报中却并无提及？
这可就牵扯上纵犯和欺瞒之罪了。
自己儿子什么样，尤克里里最清楚。他垂着头，上前两步伏身叩拜道：“陛下，奴才以为，昨夜山中情状复杂，当传虎贲卫郎将尤彦青到阶前细致述清过程，以免有关键遗漏。”
“起来吧，难为你思虑慎密。”皇帝点着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却说道，“此事不必到阶前处置，交折冲府办。”
尤克里里犹豫了一下才回道：“诺。”
由折冲府办理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了，甚至能拖上一年半载，最后不了了之。毕竟皇帝对尤家的态度一直就摆在那里，此事还牵扯到了曲少公爷，这当朝的两大豪门权贵，谁要触这霉头？更重要的是，谁都没把曲少公爷真当作了钦犯，毕竟皇后还稳稳地坐在那儿呢。说句诛心的话，金殷帝国，本来就是金殷和曲氏两家的纠缠共生体。
金殷多勒不动声色地瞟了正在爬起来的靖安侯一眼，皇帝这种作法简直就差没直接把“憨直”两个字说出口了。尤克里里并不傻，日常中英毅果决、伏镇三军，只是“忠”字当头，凡事都秉持“事无不可入帝耳”而行。
所以皇帝也是很头痛啊——水太清了，鱼就难养了，但又总比浊得不见鱼好。
尤克里里却并不在乎，只道：“既如此，奴才便先告退。”
“去吧。”皇帝点头。
金殷多勒也不多言，躬着身子和靖安侯一同退出了德光殿。
说到底，这其实也算是皇帝的家事。事情本身也是因家事而起——姐夫要给小舅子指婚嘛，说得过点，这还牵扯到宫闱私隐——自己虽说也姓金殷，但和皇帝隔着好几支呢，所以自己和靖安侯这些外人就不宜掺和此事了。
待二人退去，皇帝随手取过案上的一件奏本，没看两眼便又放在了案上，思考了足有移时，才说道：“来人，命人巳时三刻传膳秀宁殿，朕与皇后共进早膳。”
殿外来人应允了一声，径自去了。
此时桂恩和从皇后的秀宁殿回来，进到殿里禀道：“皇上，洛将军己在宫门外候旨。”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桂恩和先是被看得有点心虚，然后脚就软掉了，一下子跪了下来，叩头道：“陛下……”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方才的雷鸣轰响，皇后可好？”
“奴才该死！”桂恩和心头一震，差点朝自己刮了一耳瓜子，倒是自己被震傻了。再次叩首道：“禀陛下，皇后安好，没受什么惊吓，喝了皇上送去的莲子羹精神尚见饱满。”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皇后可看过了奏本，可有话说？”
桂恩和回道：“皇后看过奏本后没说话，只是吩咐奴才回话说要再细琢磨。关于曲少公爷，娘娘让陛下行国法。”
这话倒是让皇帝一愣，行什么国法？说他抗旨，诏书还没下；说他逃婚，诏书还没下。硬要安个啥的，最多就是违逆圣意。可“违逆圣意”这玩意儿，可就看皇帝自己的意思了。
这意思就是“你看着办”？
皇帝一挥手：“把他们召进来。”
“诺。”桂恩和连忙爬起来，退出德光殿，才敢拭擦掉额头上的汗。
他亲自来到宫门外，就见到一群金吾卫正手持陌刀，将一个青年男子围在当中，而洛子龙正立在一旁等候召见。他几步抢上前去朝面前这个脸带沧桑的男人施礼，一脸的笑意：“奴才桂恩和给少公爷请安。”
曲哲元笑道：“哪儿敢让老桂你给我请安啊，你是想要折我几年福吗？”
“您说这话怕才是折奴才的福呢。”桂恩和转过身来朝洛子龙说道，“皇上召两位觐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