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将军……”姚元晖心头莫名其妙忽然地一震,感觉有些不妙,埋藏了多年的往事涌上了心头,但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嘴上尤自不敢相信地问道,“不会是尤七少吧?”
“尤七少?”韦楷泽听着呆了一下,是谁?
解子文在前头沉默了倾刻,然后才呵呵地笑道:“正是尤家七少爷。
姚元晖的呼吸忽然间就粗重了起来,但是扫了一眼周遭,只见士卒们目光如炬,戟锋明亮,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姚头?”韦楷泽在他身后见他浑身上下骤然紧绷了,这么多年他还未见过姚头有这种情形,不由得低声问道。
“尤七少乃是靖安侯的第七子,昔日我在神都任县尉时曾经得罪于他,所以才会请调到鹰扬卫充任军士,远离神都避祸。”姚元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摇头苦笑道,“不想一去五年,依旧逃不了大祸一件。”
靖安侯是先帝清理战场时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马奴,受降后就成了先帝真正的“马前卒”,虽则从前一直官阶不高,但先帝几次御驾亲征,西讨北伐,他却是先帝在战场上的影子。而今上又是把他当作先帝留给自己的家奴来用。
韦楷泽心头一沉,虽则以他的位阶来说,根本不知道靖安侯是何等人色,但是一个侯爵——无军功不得封侯——于他们来说肯定是个高山仰止的存在。所以姚元晖的话虽说得平淡如水,但是也能想得到当时他得罪皇帝宠臣之后心头的惊惶。所以连带着他心中都倏然生出了种“轻于鸿毛”的错觉,手上不禁握住了腰刀,询问道:“那么……姚头?”
解子文头也没回地说道:“当年尤七少被你拘捕下狱两日,赦回家后,差点让靖安侯打断了腿。就在你离京的第二日,他便被送去了与安度拉共和国接壤的大安州虎贲卫军中,连腿伤都是在途中养的。”
姚元晖和韦楷泽听得一怔。
他们所驻防的勃连城和达达粘克汗国虽则尚在交恶,但对方经过十数年的战火后国衰民弱,近来疲态已现,战力日弱,纵有战事,亦只是零星的突击骚扰,不成气候。而与大安州接壤的安度拉共和国则是个新兴变革中的国家,才刚推翻了旧统治者,正是锐意进取之时,执政官奉行“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的国策。是故虎贲卫在大安州和安度拉共和国的锋火正酣,来回拉扯,无日无之。朝中就曾多次增兵大安州,以安局势。
随便一个理由就把自己的幼子送上了帝国最惨烈的战场。要不人都说靖安侯木石心肠,眼里除了皇帝,万般皆空。
“尤将军从军多年,也是刀林滚肉出来的,已不是当年的京华恶少。”解子文似乎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安慰他们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姚元晖此时纵有千般心思亦是无可奈何——终成鱼肉啊。
一群士卒簇拥着让三个人进了主帐,就见帐内一人在当中柱刀端坐,乍一看上去是个仿佛只有二十出头的少年,但是实际上或许年长得多,只是因为他的肤色白得像要发光一样,使人很难确定他的实际年龄。那个人一脸的痞子气质,即使身上皮铠齐整,也是很斯文很败类的样子,那一头剪得短寸的金发更尤是显眼彪悍。
正是靖安侯尤家七少尤彦青,哪面容在姚元晖眼里仿如昨日。
“啊!”韦楷泽吃了一惊,外族人?
解子文唱道:“鹰扬卫昭武副尉姚元晖,鹰扬卫陪戎校尉韦楷泽依令带到。”
五年的时光,这个京华恶少已成了虎贲卫的郎将,即便是个功勋子弟有恩荫在身升得快,也该算是很拼了。姚元晖不由得低低地叹息一声,向他躬身施礼:“鹰扬卫昭武副尉姚元晖参见尤将军。”
尤彦青用湛蓝色的双目看着他,似笑非笑,在烛火中像只看透所有表像的老猫,没说话,也说不上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让姚元晖和韦楷泽脖子后的毛管都竖了起来。
韦楷泽急忙收敛起心神,随着姚元晖说道:“鹰扬卫陪戎校尉韦楷泽参见将军。
“免。”尤彦青盯着他们,见到韦楷泽吃惊的样子,随口说道,“我爹亦是出身寒苦,不过他是来自遥远的维度联邦,但是我是土生土长的帝国子民。”
“谢将军。”
“不过是个郎将,算不得什么将军。”尤彦青挥了挥手,“而就这点德性,还是得拜姚大哥所赐。”
“卑职不敢。”姚元晖躬下了身子,他自称“卑职”,不是“属下”,“姚元晖见过尤将军。”
“不必多礼。好吧,远的咱们就不说了。”尤彦青靠在了椅背上,淡然说道,“两位此番回京所为何事,可有军令?”
姚元晖一指韦楷泽背着的长匣回道:“卑职二人奉大都督密令,将此匣送至尚书台。”
“那又是何物?”尤彦青瞟了一眼韦楷泽背着的大方匣,皱眉问道,“大都督令,不到折冲府,反而要到尚书台干什么?”
“禀报将军,大都督密令,”姚元晖眼皮微微一跳,说道,“卑职不敢闻知。”
韦楷泽低眉垂目,不为物动。
“大都督密令?”尤彦青柱着刀纹丝不动,眯着眼盯着他足有移时,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然后才又说道,“目下天色已晚,一则不便行走,二则近来神都夜间有魁魅横行放辟邪侈,民间多受惊扰,朝野震骇,眼下神都四周关隘集居之地皆有守卫。你二人既然身负重器,便且留在营里,待明日撤防后,护送尔等进京。”
魁魅?姚元晖想起山中盘缠的黑气,但听到了自尤彦青口中说出“放辟邪侈”的几个字,心下不觉有所感,口中却只应道:“遵令。”
尤彦青也不管他在想什么,只挥挥手说道:“老解带他们下去吧,稍事休息,让大伙加强戒备。”
“得令。”解子文带着他们退出主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