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记不清是哪一天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所居住的生产队上有哥妹俩,哥的名字叫永锋,妹的名字叫永梅,每天见到我就朝我喊叫“嘡――,嘡――,嘡嘡锣,丢了地上找不见。”特别是在放学的路上,都三、四天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莫名其妙的问他俩,说:“你俩为什么总是朝我喊这句话呢?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是烦人!”
他俩解释说:“因为你叫乐乐(方言发音‘luo,luo’),谐音‘锣’。至于整句话嘛,其实就是一则谜语。哈哈哈……”
“谜语?什么谜语吗?”我好奇的问。
他俩笑的不成样子,永梅要告诉我,她哥却拉她走开,说:“别告诉他,让他回家问爸爸去吧!”
于是乎,我怀揣着这个谜语,回到了家里问爸爸,说:“爸爸,爸爸,我问你一则谜语吧?”
爸爸说:“谜语?什么谜语?问吧。”
我说:“嘡――,嘡――,嘡嘡锣,丢了地上找不见。你猜吧。”
爸爸哈哈哈哈笑了起来,说:“你怎么让我猜这则谜语呢?这是一则带有讽刺意味,而且不太文明的谜语。”
我听了,觉得有点儿悬,追问道:“那你一定知道谜底了。快告诉我吧!”
爸爸说:“看你着急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把永锋、永梅用这句话喊叫我的事情告诉了爸爸。爸爸说:“啊,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告诉你吧,其实也没什么,谜底就是――屁,放屁的屁。”
“啊?屁!”我惊讶的脱口而出,“那他俩是在说我的名字乐乐(方言luo,luo),谐音锣,然后联想到‘嘡嘡锣’,也就是‘屁’的谜语。这不是在变相的骂我是屁吗?可恶!”我顿时火冒三丈!
爸爸笑着说:“诶,事情有那么严重吗?咱们两家大人关系不错,他兄妹俩又比你大几岁,我猜测是他兄妹俩觉得你好玩,然后故意捉弄你,逗你寻开心呢!”
“是吗?我觉得不像。我觉得是他俩在骂我,侮辱我!我不能放过他们。”我跟爸爸辩解道。
爸爸说:“那,既然这样,我教你一招,可以制服他俩。”
我有些高兴,问:“什么招数?”
爸爸说:“让他俩尽管喊叫,置之不理,嗯,意思就是,装作听不见。听不见了,你就没有烦恼了。不是吗?”
我反驳说:“我觉得做不到。因为我不是聋子。”
爸爸说:“试试嘛。可以说,他俩在用心理战捉弄你。你不用心理的战术是很被动的。不知道你能听懂不能?”
我听不太懂,但我知道,明天他俩见到我还会捉弄我,喊叫我的。我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
果不其然,又一次放学后,他兄妹俩在学校门口等候我。一见到我,没有别的话说,只有一句唱词“嘡――,嘡――,嘡嘡锣,丢了地上找不见。嘡――,嘡――,嘡嘡锣,丢了地上找不见……”
前个三、四天吧,我不理解是啥意思,所以也不觉得自己被捉弄和侮辱,就是觉得他俩太烦人了。今天不一样了,一听到他俩那样喊叫叫我,感觉颜面全无,怒火冲天,气的牙根都痒痒。
他俩和前两、三天一样,在我的面前不远处,面对着我一边后退着走路,一边嘴里不停的喊叫着“嘡――,嘡――,嘡嘡锣,丢了地上找不见……”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捉弄或侮辱了,就开始大声的骂街。怎么难听,怎么骂;想到哪儿,就骂到哪儿。啊,我都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的骂街;骂的内容呢,我都不好意思学给大家。那时候还小,童言无忌嘛,有些刻骨、刺耳、让人脸红的脏话还真能说的出口。我真佩服自己,那时。
谁料到,他俩似乎听不到我在骂街唉!骂的再难听,他俩也跟木头似的,没有反应。只是嬉皮笑脸的坚定的一起单曲循环着那句“嘡――,嘡――,嘡嘡锣,掉了地上找不见……”
啊,我骂不过他俩,我甘拜下风,认输了。可是,他俩却不依不饶的缠着我喊叫。我生气得不得了,我得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问题。
突然,我拐进了一个胡同,想甩掉他俩。他俩确实没有跟上来。正当我高兴的为自己祝贺的时候,哇塞,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万万没想到,他俩竟然在我要窜出的另一个胡同路口偷偷等着我。当我一出来,他俩立刻又开始了“单曲循环”。
哇塞,甩都甩不掉,简直是幽灵再做怪呀!我又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当时我爆发了,我彻底疯了!管他俩比我年龄大几岁呢?管他俩比我个子高,有力气呢?我要彻底的反抗!我够得着,追的上,就用拳头抡击他俩;够不着,追不上时,就随手拾起地面上的石头瓦块什么的向他俩抛击。
结果,够得着时,拳头抡不到他俩身上。为什么?躲得快呗!追不上时,石头也投不到他俩身上。不用说了,躲得开呗!
有时候,我都疯狂的追到他们的家里去了。
后来,我发现,他俩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一直是我追着他俩打和骂,他俩都是跑和躲,从来都不反击,也不恶言相向。而且,我越是因此生气发火的时候,他俩越是表现得非常高兴!
又一次放学后他兄妹俩喊叫我时,我想起爸爸说的办法,决定试一试,就装作聋子,啥也听不见,啥也看不见,不理他俩,只管自己装作啥事儿没有往回走。
一开始,他俩不注意我有什么变化,跟往常一样,只是在不远处面对着我,一边后退着走路,一边喊叫着那句熟悉而无比烦人的“歌谣”。
不一会儿,他俩就看出了端倪。兄妹俩消停了一会儿,不再喊叫我,也不再面对着我,而是在我前面不远处背对着我,肩并着肩,耳贴着耳,好像在说些什么。我用力听着,只听到了嘟嘟囔囔、窃窃私语,却没有听清说些什么。
突然,兄妹俩转过身来,脸上堆满的“灿烂”笑容让我甚是可怕。我继而发现,他俩停下了脚步,好像在等待着我靠近。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我不甘示弱,一步步向他俩逼近。因为我知道,他俩是不会揍我的。
突然,他俩在我面前很近很近的地方跳跃而起,吓我一跳,赶紧后退,还以为他俩要揍我呢。不成想,他俩落地时摆开了敲锣的姿势。然后呢,那你就猜到了。他俩一边夸张的做着敲锣的动作,一边高喊着“嘡――,嘡――,嘡嘡锣,丢了地上找不见……”闹个不停。
一开始,我坚持不理他俩,继续装聋听不见,装傻看不见,继续往回走。他俩喊就喊吧,“敲锣”就敲吧,但是“敲锣”时离我也太近了,就差挨着我的衣服了,闹得我真是“寸步难行”,气得我是忍无可忍了。
于是乎,我突然又开始了大声骂街和追打他们。高兴得他俩左躲右闪的跑,好像小狗、小猪兴奋得撒花儿一样,好让我打不到他俩。气得我“啊――”的大声呐喊,气得我直跺脚,气得我拿起石头瓦块投降他俩……
我回到家中,坐在小板凳上休息。感觉被他俩折磨的身心疲惫,“生不如死”……
诶,好像隔着窗户隐隐约约听到了外婆说话的声音,好像在叫我似的。但是,声音又好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颤悠悠的,低声而无力,让人毛骨悚然。心想:不可能的,在我的记忆里,外婆从来没有来过我家。我可能是听错了。或者是……我不敢再猜下去了。
……没听错,一个慢悠悠的细小的带有唱戏味道的声音又从卧室的燕窝窗户里传了出来:“是小乐乐回来了吗?是淘气的小乐乐吗?”
“啊,是我。”我大声回答道,“是外婆吗?你啥时候来的?”我高兴的向卧室跑过去。
还真是,外婆穿着衣服在炕上躺着,没有盖着被子,修长的身体显得格外的瘦弱。我听说,外婆前几天又病倒了。怎么今天来我家做客了?我想不明白。
外婆见到我,非常高兴!她让我过去,说:“外婆来的时候,没有给你带好吃的。你不会生气吧?!”
我笑着说:“哪能呢?我不会生气的。您能住下来陪我玩耍吗?”
外婆笑着说:“我就是来陪你玩耍的,住下不走了。”
我高兴的呐喊:“啊,太好了。”可是马上又犯愁,“外婆,你能下炕吗?身体好妥了吗?”
她说:“没呢。不过,你可以想法子帮我锻炼身体嘛。听说,你得过第一名,拿过奖状,老师还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一定有法子帮我锻炼身体的。”
“是吗?不过,论聪明,我算不上。我一直觉得自己很笨,是个十足的大笨蛋。不过,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帮助你锻炼身体的。”随后,待我写起了作业,详细的问询了外婆的详细情况。
原来啊,她前些日子肝炎又犯了,这几天刚好些了。呆在家里太闷了,心情不太好。妈妈知道了,就接她来我家住些日子,散散心。她没有力气久站,就老是爱躺着。躺久了,对身体也不好!让我想办法,怎样让她的身体变得有力气?能够站起来走路?
我瞎琢磨了一会儿,就说:“这样吧,你跟我做游戏吧。这是我自己瞎编的游戏,也许对你身体有好处。”
于是乎,她就听了我的话。游戏很简单,我和外婆脚对脚躺在炕上,每人枕一个枕头。脚下边放一条手绢,手绢上放上三十颗玉米粒。
游戏规则是,两人躺着,脚对脚蹬脚,过手绢为赢,拿走一粒粮食。脚不能碰到手绢,累了可以商量蜷缩着休息。碰到手绢了,为输,要让对方拿走自己的粮食。为什么要争粮食?意思是,吃上粮食就会有力气。
我还告诉外婆,说:“你可要争到粮食吃哟!”
嗨,可别说,外婆做游戏可认真了,争起粮食来比干活还认真!第一个回合,她就争到了二十多粒粮食。不过,她要求游戏结束,明天再做,累得够呛!
就这样,每天我陪她锻炼身体,她陪我做游戏,并行不悖。她的食欲增加了,身体有了力气。终于有一天,她在家门口转悠,等我回家。
我回到家中,趴到桌子上到就哭。外婆问我为什么?我哭完了,就把自己受到永锋、永梅兄妹俩“孽待”的“遭遇”告诉了外婆。
外婆听后很搞笑的说:“我聪明的小乐乐,你可以换名字嘛。这才多大点儿破事儿呀?至于这么哭鼻子吗?”
我一听,好主意!换一个不带“乐”的名字,他俩就没法取笑我了。可是,换什么名字好呢?我便开始请外婆帮忙取名字。
外婆说:“让你爸爸给你重取一个名字不就得了吗?我和你妈妈一样,都是文盲,能取出来什么好名字吗?去吧,找你爸爸。”
我找到了爸爸,说明了来意,爸爸不同意我改名字,更别说重取个好名字了。我只好又来求外婆,说:“外婆,你就帮帮我吧。你看,我都帮你回复了体力,都能到街上遛弯去了。你说,这点儿忙,你就试试看,尽量给我取个好名字呗!”
外婆逗我说:“好吧好吧,那我尽量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吧。嗯……叫什么呢,叫什么呢?嗯……想到了一个,你看行不?就叫‘噗嗤’吧。”
“‘噗嗤’?‘噗嗤’?‘噗嗤’,啥意思?我怎么听着别扭,好像不是好名字唉。”我有些怀疑和顾虑。
外婆“哈哈哈……”笑了起来,说:“‘噗嗤’,你不懂吧。告诉你吧,就是放屁的声音。哈哈哈……”
“啊――!”我很惊讶,然后摇着头,挥着手,一本正经的说:“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要这个名字。我已经受够了他们的嘲笑。不能再取这样的名字。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名字?”
外婆笑着说:“好吧,再想想。嗯……叫个什么名字好呢,叫个什么名字好呢?嗯……想呀想,想呀想……诶,乐乐,你叫‘捣蛋’吧。”
“啊?外婆,您怎么尽给我取些古怪的名字。‘捣蛋’,一听就是坏孩子的名字,我才不要呢!”我有些失望的说。
外婆好像对取名有些上劲儿,很主动的说:“我又给你想到了一个好名字。你想听不?”
我有些蒙了,请求外婆,说:“不要取那些听起来不文明的、不雅的名字,好吗?”
外婆说:“我不懂文化,就知道带土味儿的名字。你还想听不?”
我有些无奈,低声的说:“听听吧。”
外婆的嘴巴一哆嗦,出了一句话:“叫‘毛驴’吧!”
“啊――!”我晕倒了。除了这样的名字,看来外婆是取不出什么好名字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问外婆,说:“外婆,我的两个舅舅和四个姨姨,还有妈妈,他们的名字是谁取的呢?不是您吗?”
外婆睁大眼睛,说:“不是呀。都是我们村一个有文化的人帮忙取的。不过,我现在又想到了一个好名字。你可以听听!可好了!”
我用手拍着天灵盖,说:“外婆,我听老师说过,没文化真可怕。我以前不信,但是现在信了。我真是有些害怕,你要说出的下一个名字。”
外婆笑得很得意,说:“怕什么,怕?我要说的名字是‘狗头’。”
“啊――?狗……‘狗头’?这不是更难听吗?”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外婆辩解说:“难听什么呀,难听?我是在为你考虑。狗头可以咬他们兄妹俩,看他们还敢欺负你?”
哇塞,还咬人家。我都要被嘲笑成狗狗了。我还是别让外婆帮忙取名字了,我怕了。我还是自己慢慢琢磨着取吧!
我瞎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有了思路。我是这样想的:每次他兄妹俩都会把我的愤怒激起来,然后实现被追逐、骂街、抛击的特殊享受。我不能让他俩得逞,对我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就是要“心静”。但是,这必须在心理素质好的基础上才能实现。也就想到了“内刚”。总起来,就是“心静内刚”,简化成“静刚”。“静刚”,诶,听起来还可以,是吧?那,那就它了。
自从我给自己取到了新名字,有了底气,突然间感觉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就不再害怕那让人讨厌的兄妹俩了。任凭他俩在我面前随便喊叫,随便搞动作,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概不管。反而搞的他俩一次次的被围观的同学们嘲笑。
我见到了效果,心里更有了把握。为了让我的新名字更快的传播,让更多的人知道,我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逢人就说,我改名字了,我不再叫乐乐了,我现在叫静刚了。
可是,同学们和老师们,还有大人们等,都不习惯叫我的新名字,或者叫我的时候一时想不到我的新名字。我呢,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在他们喊叫我的旧名字的时候,我不答应,然后提醒他们,我的新名字叫檀静刚。就这样,我的新名字一天天的烙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对于我的改名字,具有特别意义的一天终于来了。在一次大考后,在领奖台上,校长念到了我的新名字。
那兄妹俩知道我改了名字,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觉得在我的面前捉弄我不动了,吃了闭门羹,也就不再纠缠我了。
我像脱笼之鸟一样,突然间感到世界如此的开阔,知识的力量是多么的伟大!改掉了一个小小的名字,却解放了一个曾经被束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