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萧野的责备，杨锐只是一笑。
笑，杨锐入朝为官之后终于学会的表情。以往生疏，如今却成了家常便饭。跟在大人的身边，他也变得圆滑了许多。
“因为下官想要他知道。”
听到了这句不算是回答的回答，萧野摇了摇头。“那你为什么想要他知道？”
杨锐再一次笑了，笑容淡然，笑容坚定。
“大人只想着上官业官复原职对夫人的好处，却从来没有想过也可以给自己带来好处吗？”
“杨锐，你……。”
“是的，大人，下官猜得到。您对上官业的仁慈，以及提拔下官的举动所要实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夫人吗？可是下官心甘情愿。”
听到杨锐的话，萧野摇了摇头。“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大人，你想要夫人平安，下官也想要您平安。告诉上官业这些，他当然不会信，但他却一定会去查，而他查出的结果自然是肯定的。他最后也不得不相信您是先帝的儿子，是皇族的血脉。”
“所以他日后不会再处处针对大人，他的心中会有顾虑，对大人也会有同情之心。那么大人，您从此便不需要为了逃避危险而继续为官，您可以安全地归隐山林。因为上官业是不会允许皇帝杀死自己的亲生哥哥的，上官业的话皇帝一定会听。”
“怎么，你又不想我做皇帝，想我归隐了？”
杨锐一愣，随即面带哀伤。
“御医为大人诊过脉了，大人过不了明年冬天。”
尽管已经有过思想准备，可得知自己的寿命竟只剩下一年，萧野的身子还是不住地打晃。难怪晴儿守在他的身边，因为他命不久矣。杨锐想要扶他，他挥了挥手，自己靠在墙边，淡淡笑了起来。
“只剩一年的时间，我也无须计较。就这样继续做着军政大人，就这样任他们去想。一年之后，我就要离开，永远地解脱了。”
“大人，下官告诉您这些，不是要你想着去解脱，而是要您去争取。争取战胜病魔，争取可以一直活下去。”
“可是，杨锐，我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怎么没有，夫人和未出生的孩子，不就是大人活下去的理由吗？”
“你错了。我活着，会对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和负担，我死了，她才能真正的解脱。在上官家，孩子们也会健康的成长。”
“那就为了下官吧，还有青松大人，还有玄剑。我们是您的心腹，您死了，皇帝会怎么对待我们？大人，就当是为了杨锐，请您活下去吧。”
萧野抬头，他看着杨锐恳求的脸庞，突然觉得他很可爱。他在利用他，一直在利用他。他明明知道，却始终对自己忠心。他不是草木，怎能不感动？
萧野闭上了眼睛。
“杨锐，你先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杨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离开了房间。
萧野重新躺下，他凝视着屋顶。这屋顶雕刻得精美，自己却很少看到。只有几次想事情的时候，才会不经心地看着它。今日才发现，自家的屋顶竟是这般赏心悦目。
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他就是这样忽视身边的一切，一心只有算计走到今天的。
回想童年时光，父母温柔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他平生第一次的美好就是在那个时候。虽然短暂，却叫他难忘。
是什么叫他如此仇恨？是什么促使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父母的被杀，郭正值的摧残，香香的背叛，他决定复仇。
为此，他杀死了聂思学，那个使自己如亲生骨肉的元帅。还有穆池，提到她，他的心至今仍会疼痛。或许，他真得爱着她，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然后是晴儿。和晴儿成亲的日子里，是人生中第二次的美好。依旧短暂，依旧难忘。
为了这份仇恨，他害死了多少人？皇后、陈农五、穆策……，还有，皇帝。这里面有该死的，也有无辜的。可他看不到他们的区别，他只知道，他们只有死，他才能成功。
还有想在依旧活着的人，又有多少再被他伤害着、被他欺骗着？他已经成为了魔鬼，只会给人带来伤痛。
重新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那曾经的人和事一个个、一幕幕地飘过。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的生命也即将结束。他还需要做些什么？……
次日清早，刚刚醒过来的萧野便去上朝。朝堂之上，皇帝端坐，百官看得却是萧野的脸色。
两相上演招牌戏，为一件国事争论不休。这是朝堂上的新气象，上官业回来之后才能看到的场面。
只是今天萧野在，百官寻思着上官业要倒霉了，萧野加上杨锐，他还不得被气死呀。可是，久久的，萧野都没有说话。
正当两相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萧野却突然喝了一句。“够了，杨丞相，你住嘴吧。”
这一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上官业也闭上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野。杨锐自然是最震惊的一个，他愣在原地，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真是只没有用的狗，咬了半天也没抢到骨头，还有脸叫什么！”
一句话，震惊朝堂，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只有杨锐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