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起了一早，顺便去街上给爸爸买了早餐。
“阿姨还是老样子。”我来到早餐店门口笑着和阿姨说。十几年都是买她家的早餐，早已经是很熟悉的人了。阿姨伸手从旁边拿了一个黄色的纸袋递给我。
“今天怎么是你来拿，平常都是你爸爸拿的。”
“我今天起的早，就来拿了。”接过袋子，我看也没看，付了钱和阿姨说了声再见，便往家骑，路上遇见很多熟悉的人，依次点头和他们示意。吴奶奶还是老样子，早早的起来，坐在门口的太阳地里，双手扶着拐杖，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沿着旁边人少的小巷子里，孙爷爷扶着钱奶奶正在散步。十年前钱奶奶中风瘫痪。儿子子女不照顾，孙爷爷便肩负起做饭做家务，照顾钱奶奶的所有事情，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很难，孙爷爷不会做饭，平时又很少做家务。可是一个人的潜能到底有多大，谁也不知道。孙爷爷很快进入到角色，也许中间吃了很多苦头，然而十年过去了。他将钱奶奶照顾的很好。反倒是钱奶奶经常和他吵架，各种找茬。
“你不能走慢点吗？走那么快干嘛！我知道我是个半瘫痪的人！”钱奶奶的声音从巷子里传出来。孙爷爷停下，看着她，没有说话。
自行车在斑驳的光影里穿梭，范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后面，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抬起下巴，闭上眼睛，享受着。
“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去你房间都没看见人。”
“饿了就出来买早饭了。”我回答，继续往前骑。路上我俩都没说话。风从耳边吹过，太阳暖暖的，绿色的叶子在头顶轻轻翻转，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这样的天气真好。
父亲准时在八点起床洗漱，我坐在一旁安静的吃早饭，看似平静其实桌子上桃子，旁边范西和张雨不停的说着什么。我戴着耳机，音乐开的老大，看着父亲在卫生间洗漱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母亲，倘若没有我，她在家里会怎样呢？
“小树给我拿一包纸，卫生间没有纸了。我起身，从储藏间的柜子里掏出了一包纸递给他。
”今天学校有事情吗？起那么早。“他接过纸，麻利的撕开，抽出一张纸，擦了一下脸，随手丢进马桶里。
“嗯，报了一个志愿者活动，今天要去当志愿者，做好事。”我回到座位上，继续吃自己的饭。桃子听了从桌子的一角跳到另一角，然后跳到张雨的怀里，“这人可真是说谎话脸不红心不跳，做好事不图回报，她呢主动要回报。”
“今天晚上我们吃狗肉火锅吧，感觉会很香。”
“你！”桃子听了顿时炸毛了。张牙舞爪的要扑过来，张雨忙抱住了它。范西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
“什么？你说要吃什么？”爸爸没听清，洗漱完毕，走过来问。
“我说我吃好了。要出门了，晚上见。”我起身，背着书包往门口走去。
“嗯，路上当心。”
“快些好吧。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张雨站在教室门口，远远的看着在上自习的妹妹。我和范西靠在走廊的围栏上，往里看。张琳琳坐在后面靠近里面窗户的位置，此刻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与旁边奋笔疾书的学生们形成了举巨大的反差。
“你也太狠心了吧！“一只小狗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说着一口正宗东北大茬子味的方言说。范西看了那么多留下的魂灵，还是第一次看见留下来的狗灵，不觉有些新鲜，蹲下去逗弄它。我站在一旁，只是瞟了它一眼，又继续看向张琳琳的背影。
“桃子，你在这里呀，走之前能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张雨看到小狗桃子，心情明显好了一些，从地上将它抱在怀里，一下下爱怜的抚摸着它的头。“它叫桃子，是我死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张雨给我和范西介绍，我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你挺幸运的，死的第一天就遇见精灵，说明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范西一边摸着桃子的头，一边偷偷看我。我不用多想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故意将头扭到一边，看远处的操场。那里正在打一场篮球赛，几个飘飘荡荡的男性灵魂聚在那里正在给他们加油，表情兴高采烈，压根不像是死了。
“我要走了，谢谢你们将我的信交给我妹妹。我相信她是坚强的会很快走出来的。”张雨笑着将桃子递给了范西，范西抱着，温和的冲她笑，示意她没什么。为了表示我还有一点人性，我说：“你可以多给我点灵力，我帮你再给你爸妈写封信。”范西忙将我拉着往走廊另一头走，一边走一边给张雨道歉。
“不好意思，她今天心情不好。”
张雨浅浅笑着，扭头看张琳琳，她睡醒了，换了一个姿势，转过头来，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脸上一派平静，只有冷漠，并没有难过。张雨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妹妹，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范西走过来，叫她：“走吧，我们到下面磁场稳定的地方。”张雨这才回过神来，抱着桃子跟了上去。
范西在张雨走后，回头去看张琳琳，此刻她的脸上是满足的微笑，仿佛做了一个美梦。范西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想了一下，忽然笑了。
人之初性本善。我一直相信如此，人不是生下来就是恶的，而是后天因素改变的。可是慢慢的我却发现了很多矛盾的地方。
“你是不是开始就知道了？”范西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我抱着桃子，因为张雨走了，此刻它的情绪有点消沉，趴在我怀里闷闷不乐的样子。
“知道什么？”我明知故问道。范西笑了，双手放在膝盖上，饶有兴趣的打量我，看的我很不自在。只好承认。
“是，之前来学校里的时候，看见过张琳琳。”那个时候张琳琳的头发还没有现在那么长，刚刚到肩膀，总爱在操场台阶少有人去的角落处，找一个空位坐下，一个人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蓝色花边的好看本子，用黑色水笔写着什么。周围会围着一群魂灵看。一边看一边念，有时候还议论。
“我的姐姐人很好，可是我很讨厌她，她除了长相什么都比我优秀，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她不喜欢我。就连我最喜欢的项善齐哥哥都喜欢她。一点也不公平。最最重要的是，我还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嫉妒，还要装作很喜欢她的样子。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如果这个家只有我，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该多好。我期待着那天。”一个微胖的女生大声的念出了张琳琳写的话，我可以看到她的眼睛有趣的从虾米一般大小，最后逐渐变大睁圆，表情惊讶。
“这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心肠怎么那么坏？她姐姐可真可怜。”旁边一位身穿清洁服的阿姨说，一边说一边习惯性的拿着抹布擦着旁边的柱子。
“是呀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还挺好看的。没想到心肠那么歹毒，走了走了不看了。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一伙人说完散了。我将没有音乐的耳机拿下，看着张琳琳写完将本子放进背包里，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观察这个女孩子，每次都在差不多的时间点来到这里坐好，拿出一本书，戴上没有音乐的耳机，等她来。张琳琳每次来都步履沉重，一副看起来很不开心的表情，有时候会拿出日记写，有时候只是坐着，从太阳还在坐到太阳下山。
“善良的人是不是间接的也会成为恶人？”我抬头看向范西，是真的困惑的看着他。倘如是以前我肯定觉得张琳琳是坏女孩，张雨一点错也没有。可是现在我犹豫了，张雨的确错了。张琳琳在日记里写，她讨厌张雨的优秀，讨厌她总是学习，从来不像是一个姐姐的样子，听她说说女孩子之间的秘密，聊聊八卦，讨厌她永远如此积极快乐，吃饭从来都是挑自己喜欢的吃，每次得奖了总要炫耀。有关于张雨的所有优点在张琳琳那里都变成了无形的压力，成了她讨厌的对象。
“嗯——这个问题，我只能说在成人的世界，好坏很难界定。不像是小孩子，想的没有那么多，好就是好，坏就是坏。长大后，我们评判一件事情的好坏会参杂着太多的附加值，考虑很多的因素。”
“那是好还是不好呢？”
“有好有坏吧。毕竟知道越多的人，承受的越多。你觉得呢？”范西的手里捏着一包小辣条。细碎的头发半遮挡住他的头发，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多了几分朦胧与神秘。我不由笑了。桃子将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安心的窝在我的怀里闭上眼睛。
“小家伙可真会睡。”
“是呀，看来赖上你了。”
“是吗，我可没东西给它吃。看它圆嘟嘟的，想必平时吃的不少吧。冥界的狗吃什么？也是狗粮吗？”
“骨头。”范西说。我背后一阵发凉，想到了什么，不由吞了吞口水。“这么可爱的东西，吃人的骨头？”
“人类还吃它们的肉呢，有什么区别吗？”
说的在理，只是我不能接受。感觉自己抱了一个瘟神回家。这本来一个范西就够麻烦了，现在还有多一只莫名奇妙的狗，我有点不爽。
范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道：“它可是精灵，能力肯定是有的，你到现在还没有直接接触到妖怪，精灵一般都是小灵通，尤其是狗，肯定会派上用场的。”
“是吗？”
“你们可真是贼精，还没吃你们一根骨头呢，就想着要利用我。”桃子的声音响起。我低头看它，它依旧闭着眼睛在睡，怀疑是自己错觉，它又开口了。“抱稳了，摔着我先啃你的骨头。”
我手一哆嗦，只听一声惨叫，桃子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哟，不好意思，刚才手滑。”说完，双手背在身后，走了，敢威胁我？哼哼。
桃子毛都气的竖了起来，范西蹲下，一下下给它顺，安抚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是主子，我伺候还不行吗。”说完将桃子从地上抱起来，放在怀里，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