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大山挡住了大半阳光,只留下一点血红的残阳映红天宇。
村门外劳碌一天村民带着收获趁着最后的天光赶往家中,爽朗的笑声中夹着牛羊的嘶鸣。
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就在这时候踏入了村口的大门,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袍裹住铁塔般雄健的身躯,饱经风霜的黝黑脸庞上五官挺拔,炯炯有神的深邃眼眸略显威严。
好一条汉子!村民们惊异的看着陌生的来客,他腰间深黑的三尺连鞘长刀泛着冰冷肃杀的幽光,让老实巴交的纯朴村民心中发寒,不敢出言询问匆忙离开赶回自己家中。
汉子摇摇头苦笑了一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那么可怕吗?那些熟悉的面孔看到自己不仅没有招呼一声反而心惊胆颤的跑了。这也怪不得他们,十多年了,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了,长高了,长壮了,也变黑了!
汉子叹息一声,疾步往村东头走去。小溪边有个小院子,院墙有些破败了,风吹雨打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几株藤蔓从院中探出头来,在微风中轻摇着。
院中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男子豪爽的笑声,孩子调皮的尖叫声和女子嗔怪的呵斥声。炊烟在夕阳余光中袅袅升起,院门外汉子敲门的手几次举起又放了下来,这里曾经是他的家,但现在还是吗?院中的声音有些熟悉又很陌生。但绝不是记忆中那个清雅的男声,那个温柔的女声。
院门突然吱哑一声打开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要跑出来,看到门口的大汉不由愣住了,后面追着他的小女孩一把抓住了他,然后也看到了门口的汉子,不由得惊叫出声。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男子急忙从屋里跑了出来。
“你是何人?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男子看到大汉有些惊惧疑惑。
大汉愣愣看着男子跟自己有些相似的面容,只是没有自己更高大魁梧。他的身形有些佝偻了,黑瘦的脸上有着深深地皱纹,粗大变形的手显示着他生活的艰辛。
“是哥哥吗?”汉子喉头有些发堵眼眶微红。尽管他不像自己印象中那个威武雄壮处处护着自己青年汉子,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
“你是海生?你真的是海生吗?海生你回来了?”男子仔细看着大汉的面孔,逐渐找到了其中熟悉的地方。不由得一把握住汉子的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是我,我回来了。哥哥!”汉子眼眶湿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男子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了两句,拉着大汉走进院中道:“快进屋坐。”
大汉疑惑的看着凌乱的院子,跟着哥哥来到堂屋在破旧的椅子上坐下来。
“家里事情多,两个小家伙弄得乱七八糟的也没得时间收拾。”男子点上油灯,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雨生这是哪个?”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带着那两个小孩子走进来,狭长的脸颊很是粗糙,声音也略粗犷,倒是两个小孩子显得粉雕玉琢,清秀可爱。
“这是我弟弟厉海生。刚从外面回来,海生这是你嫂子!”雨生搓着手满脸兴奋,沉侵兄弟相逢的喜悦种。
“你还有个弟弟?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妇人很是吃惊的看着大汉,脸色犹疑。
“我当然有个弟弟!只是海生出门十多年了现在才回来。你快点多炒几个菜,小龙把酒坛子抱来,小芳你去拿碗筷,我们兄弟要好好喝几杯!”雨生兴高采烈指挥老婆孩子拿来酒菜,招待多年不见的弟弟。
大汉厉海生却面色越来越难看,放在桌上的手紧握着,声音颤抖道:“哥哥,爸妈呢?爸妈哪去了?”
雨生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爸妈都走了。”
“走了?去哪了?”海生急切道,眼中露出一丝希翼。
雨生抹了抹眼角,良久才低声道:“三年前爸患了重病,药石无效没多久就去世了,母亲伤心欲绝很快也跟着去了!他们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等你回来,他们相信你回来了的!只是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等到你回来!”
“爸!妈!”海生身体剧震,坚毅的脸庞上两行热泪蜿蜒而下。
“海生呐你不要难过了,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活着回来,爸妈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了!听哥的话啊,别哭了!来喝碗酒,吃点东西,早点歇着,咱们明天去看望他们。”雨生用粗糙的大手抹去弟弟脸上的泪水,给他倒了碗酒。
海生端起酒喝下去,只感觉很苦,很苦!
闭上眼睛默默缓和了一会,才睁开眼睛看着雨生道:“我大不孝,这些年苦了哥哥!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年少离家,只以为爸妈永远那般年轻健康,无论我何时回来他们都在家里等着我!只是没想到十多年转眼即逝,再回来他们就已经走了!我枉为人子!”
雨生面色微苦,喝了一碗酒道:“爸妈的确走得早了!只是谁也想不到爸突然就生了那么重的病,附近的大夫都治不好,我跟妈带着他走了很多地方,拜访了很多名医,可是还是没有任何起色。爸走得很安详,他说了生死有命强求不得,让我们不要折腾了,让他回家安安心心的离去。回到家他就去了,临终交代让我照顾好娘亲,等你回家团圆。只是娘亲身体本来就不好,父亲一去她茶饭不思没几天就跟着去了,走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你小时候喜欢的那个彩色布娃娃。你呀!这么多年不回家也该带个信回来,省得他们惦记呐!”
海生痛苦的闭上眼睛道:“我也没有想到一走就是这么多年!那年我正准备回家来过年,不想遇到了西北军招募使,他说西北战事吃紧,大元帅让他紧急回来招募高手前往边关协助守城,要是让那些喜欢烧杀抢掠的蛮族破关而入必将生灵涂炭!我想起父亲常说男儿生当报家国,决定前往边关为国效力。临走时写了一封信让我兄弟送回来。我以为最多三两年就能回家了。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十三年才打败蛮族大军,想着终于可以回家了,可以团聚了!可是回来了,爸妈却已经不在了!”
雨生拍了拍海生的肩膀安慰道:“没想到你不是在江湖浪荡,而是去了边关保家卫国!父亲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这不怪你!只是你那兄弟为何却没有把信送回来呢?要是早知道你去了边关,我们也可以写信给你了。”
海生也很是不解道:“杜飞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行走江湖生死与共,他答应我的事一定不会忘记!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希望还能找到他问清楚。”
雨生叹息道:“没想到还有这许多事情!不早了,你嫂子把你小时候住的屋子收拾好了,你一路劳累去歇着吧。明天一早就去看望爸妈他们。”
海生躺在小时候睡过床上久久难以入眠,满心欢喜的回来却是物是人非了!这个地方是如此陌生!这个房间也不是记忆中的那个温暖的小屋,堆着许多杂物,有股淡淡的霉臭味道。
索性盘膝运功,心中渐渐清明,从悲伤中脱身出来,这些年每天晚上基本都是在打坐修行中渡过,他不得不苦修,因为每一天都得在生死的边缘走过。
隔壁传来小孩均匀的细小呼吸声,再远点儿主屋传来轻微的争执声,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兄弟?哪来的老弟?在这个家最难的时候他在哪里?你爸妈养老送终的时候他在哪里?现在还想回来分家产田地,我告诉你没门!”妇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包含愤怒。
“够了!他是我的亲兄弟!这个家也有他一份!这是爸妈留给他的。我活着一天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这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腾两间屋子给他,东边黄金林的两亩地,鱼塘那边的两亩田都让他去耕种,牛让他先用。”雨生声音低沉而强硬。
“好你个厉雨生!你现在就敢这样对我了吗?你忘了你当初怎么说的了?你忘了你爸病重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带两个小孩子还要种地才累成现在这样的,我吃了多少苦才维持住这个家?你看看你自己身体也不好,还想着帮他种地,供他吃喝,把最好的田地都给了他,我们娘仨吃什么?你是不是想这个家散了你才高兴?”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雨生剧烈咳嗽了几声道:“你好不懂事!那是我亲兄弟难道我要赶他走吗?还有没有人性了?再说了一家人就是要相互帮助,我弟弟虽然现在身无长物,但他身体强壮再去远点的地方开点荒,家里自然越来越好过了!我身体不好了,说不得哪天就丢下你们娘儿母子走了,这个家未来也许还得靠弟弟来维持了!你好好想清楚了!”
“你别瞎说!你才三十多啊!怎么能就丢下我们走了呢?难道你们家的人都活不长吗?”妇人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别惹我生气,说不定我还可以多活几年!”雨生没好气的道。
“好!你别生气。都依你的!”妇人低低道。
“嗯,早点睡吧!明天事情还多,少不得要辛苦你了。”雨生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