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间听到身旁的椅子被拉开了,任狄累得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黎璨臣倒是对于旁边的人的安静习以为常,有的时候任狄一天也崩不出个屁来。但是在教室里睡得这么沉醉,还是第一次看到。
马上就要上课了,任狄依旧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黎璨臣敲了敲任狄的桌子,哑着嗓子说,“喂,起来了,上课了,地中海的课。”
任狄感觉自己的头都要裂开了,自己呼吸出来的气也变得无比炽热。她缓慢的从课桌上爬了起来,就像只树懒一样从柜子里把数学书拿了出来,慢悠悠的把笔袋里的笔拿了出来,她感觉自己像飘一样,飘着飘着又觉得头很重。
上课了,地中海拿着尺子敲了敲讲桌,任狄被讲台上的响声刺激了一下,稍微能缓过神来。
“大家翻到上次讲的位置...”地中海在讲台上说着。
任狄左手撑着头,右手拿着钢笔记着笔记。
“现在我找个同学来讲台上来做一下这道题。”地中海就像和任狄结了仇似的,不偏不倚就点中了任狄。
任狄顿了顿,有些恍惚站了起来,想着,怎么站在地上怎么跟喝多了踩棉花上似的,任狄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悠悠的朝讲台上走去。
这是一道二次函数问题,任狄像是做梦一样的开始解题,过了好几分钟才把题解完。
“下去吧,还是不错,但是最后一步的答案写错了。”地中海有些惋惜的说。
任狄把粉笔放在黑板槽里,又慢悠悠的往座位走去,整个身体机能都在告诉她---难受。
坐到座位上的任狄才感觉稍微的好点了,背心上散发着一阵一阵的凉意,她没忍住的打了个哆嗦。
“有这么冷吗?”黎璨臣瞟了她,只见任狄的校服领口拉到了下颚处。
任狄没精力搭话,继续拿着笔,撑着头开始上课。
浑浑噩噩的熬过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教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任狄本来也想下楼去吃饭,可是她发现自己比数学课时昏得更厉害了,像极了一个小脑被麻痹的酒鬼。
任狄趴在桌子上,思量着,这绝对不是没睡好的后遗症,反倒像是感冒了的模样。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背心还有一阵阵的恶寒,还没能反应过来这是发烧了。
任狄把包里的手机摸了出来,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任狄依然不死心的按了几下屏幕,依旧是一片黑。
任狄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也就没那么勉强自己了,端起桌上的水杯,摇摇晃晃的往饮水机走去,接水的时候还开始养身起来,拿着水杯对自己说,“任狄啊,你要多喝热水,喝了热水感冒就好了”。
最后任狄还郑重其事的对自己点了点头说,“好的,那我马上接满,多喝几杯我就好了!”
黎璨臣站在前门,看着眼前这幅自言自语的诡异场景,没忍住乐了起来。
“你没去吃饭吗?”黎璨臣把笑往肚子里,憋了又憋。
“我不饿”任狄端着水杯,眩晕着慢悠悠的往座位走去。
“真当自己是仙女,喝仙气儿就够啦?”黎璨臣抽开板等一脸调侃的说。
“哎,你带手机充电器了吗?”任狄没搭话,趴在桌子上瓮声瓮气的问黎璨臣。
黎璨臣手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说,“没带,这才一上午,你手机就没电了?”
“嗯”任狄继续把头埋在桌上,瓮着声说。
“就算带了在教室里也充不了”黎璨臣把水拧好放在抽屉里,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开始玩数独。
任狄趴在桌上,闭着眼睛没有精力再说话。
一直挨到了放学,任狄磨磨蹭蹭的把书包收拾好,头重脚轻的往外走去,一天没吃饭她竟然也没感到饿。
“哎,任狄,你住哪儿?”身后的陈萱因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任狄有些无力的看了她一眼,挤了一个笑说,“水电厂宿舍”
“哦,我和你是反方向,我还以为能一起走呢。”陈萱因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一脸惋惜的和任狄道了别。
任狄感觉自己是真生病了,还属于扛不过去那种,顶着昏沉的头到校门外的诊所去拿药。
“哎哟,小姑娘你这是发高烧了啊,这都40度了!”医生拿着手里的体温计一脸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任狄点了点头,嗤笑了一下说,“难怪我觉得头晕目眩的”
“要打针吗?不打针的话好的慢”医生问。
“不打针!”任狄强撑着最后的一丝清醒说,“我就吃药”
“回去记得好好休息,这两天注意保暖,这两天在变温,你看这马上中秋了,身体好了才能好好过节嘛。”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拿药,“这两天饮食清淡些,回去让你家里人给你熬点粥。”
任狄走出诊所后,秋风打着卷儿的往身上刮,慢悠悠的往前走,都走到小院门口的面馆了。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在她眼里变得光怪陆离起来,所有人都是摇摇晃晃的,自己的头也要裂开了,背心一直在发冷,可是额头上却热得直冒汗,自己这是真的要成仙了吗。
又往前走了没几步,任狄蓦地眼前一黑,失去了感知,一头倒在了地上。
面馆吃饭的人,看到外面的情景,一窝蜂的都奔了出来。
“我去!那不是任狄吗?”许昊第一个从饭馆跑了出来,回头对黎璨臣说,“你快出来!任狄晕倒了!”
“任狄,任狄!”许昊拍了拍任狄的脸颊,“我操,怎么这么烫!”
黎璨臣把手搭在了任狄额头上,皱了皱眉说,“应该是发烧了”
许昊转头看着黎璨臣,“怎么办,要打120吗?”
“打个屁的120啊,等120来了,人都烧傻了!”黎璨臣白了一眼许昊说,“前面就是医院,几分钟就到”
当任狄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死白,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后背上的凉意消退了一些,头却还是眩晕着,任狄侧过头看到自己的手上插着针头。
没忍住低咒了一声,“我去,竟然暗搓搓的给我扎针”
“你醒了?”黎璨臣从外面走了进来。
任狄转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黎璨臣,“是你送我来的?”
“那不然,靠你的第二人格把你扛过来吗?”黎璨臣说完后,想到中午任狄自言自语的模样,没忍住靠在门上笑了起来。
任狄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谢了”
任狄本来想摸自己兜里的手机,又想起来自己手机根本就没电,跟个板砖没什么区别。
黎璨臣看到她摸裤兜的动作,从门边走了过来说,“手机我给你放护士站在充电”
“这会儿几点了?”任狄本来想往外望的,发现窗帘把窗户挡住了。
“8点。”黎璨臣拿出自己的手机说,“你怎么做到的,我还没见过有人能把自己给烧晕的。”
任狄嗤笑了一下,没说话。
“本来想给你家里人打电话的,你手机又没电了。”黎璨臣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说。
“不用给他们打”任狄从床上坐了起来,“医院的钱,我待会微信转给你。”
黎璨臣拿着手机愣了一下,又想到任狄昨天晚上十点还在公园做作业,哑着嗓子问,“你家里这会儿有人吗?”
“没,他们去安市了。”任狄一脸毫不在意的说。
“哦。”黎璨臣抬起头看了任狄一眼说,“你不想回?”
“我想回去啊”任狄被黎璨臣这句话给逗乐了,我特么简直太想回去了啊。
“我看你昨天那么晚了还在公园做作业,以为你不想回家。”黎璨臣大剌剌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她。
任狄笑了笑没说话,抬起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液体瓶,所剩无几了,马上就要和床说再见了。
“你帮我叫一下护士吧,瓶快空了。”任狄转过头对一脸惬意的仰躺在椅子上的黎璨臣说。
没一会儿护士就来了,刚刚扎针的时候任狄晕过去了没看到,那也就算了。
这下要取针了,还要在清醒的情况下进行,任狄已经面色如土。要说几个任狄害怕的事,这打针就是其中一个,光看着那锋利的针头,就能把任狄吓得打哆嗦。
任狄咬着牙,把脸别了过去,用一只手死死的盖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直直的放在被子上,剩下的就只能是任人鱼肉了。
“哎,你手放松啊!崩这么紧,取不了啊。”护士看着任狄紧崩着的手说。
“啊?哦,稍等啊,我得调整一下,稍等。”任狄哭笑着对护士说。
任狄随即用手捏着眉心,在心里对自己说---瞧瞧你这德行,任狄,芝麻大点儿事,就把你怂成这样了?你这样好意思成为别人的骄傲吗?呸!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你快麻利儿的给我放松!
黎璨臣操着手站在旁边看着任狄在一旁的调整自己的心路历程,扬了扬嘴角对任狄说,“你知道吗?可乐最开始的颜色是绿色的。”
任狄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啊?你在说什么?”
“鲸鱼的血管粗到可以让人类小孩可以在里面游泳,鲸鱼的嘴巴大到可以同时让100个人类大人站在里面。”黎璨臣看着任狄说。
“真的假的?”任狄一脸惊讶说,“你怎么知道?”
“真的。而冥王星表面有一个巨大的爱心图案。”黎璨臣挑了挑眉继续说着。
“好了,你把这里按一下。”一旁的护士突然开口
“这...这就取完了?”任狄看着自己只剩下一只棉棒的手臂。这也太神不知鬼不觉了吧,这绝对是自己有史以来最不痛苦的打针经历了。
“小伙子懂的很多啊”护士笑了笑看着黎璨臣,一脸的赞赏。
“谢啦,刚才。”任狄用手压着棉棒对黎璨臣说。
“不用。”黎璨臣把书包挎在肩上说,“走吧。”
在护士站拿了手机后,任狄对黎璨臣说,“医药费多少?我转给你。”
黎璨臣摆了摆手说,“算了,反正也没多少。”
任狄抬头盯着黎璨臣,嗤笑了一下说,“我没你想的那么难”
黎璨臣愣了一下没说话,低头把裤兜里的手机摸了出来,把手机举到她面前说,“一共107”
任狄低头捣鼓了一会说,“转过来了,你看一下。”
黎璨臣没有看手机,反而一把将手机揣进了裤兜,“你吃晚饭了没?”
任狄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胃,“还没”
“走吧,先去吃饭,面条吃了一半就送你来医院了,我都快饿死了。”黎璨臣边说边往外走去。
刚出医院大门,一阵夜风就笔直的打在他们身上。
“我去,这还没中秋就冷成这样了。”任狄还未完全褪去的眩晕感和后背陡然升起的一股凉意,她赶忙把拉链拉到了脖子上。
“是挺冷的。”黎璨臣把外套拉链拉了起来,“说起来,明天就是中秋”
“明天是中秋?”任狄抬头问黎璨臣。
黎璨臣点了点头。
这就中秋了,第一次没有和李秀月一起过的中秋节,没有团圆,没有月饼的中秋。
“台云冬天会下雪吗?”任狄埋着头问。
“会。要是雪下大了,学校还要停课。”黎璨臣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店说,“咱们去吃披萨吧,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外国大饼啊。”任狄抬头看了一眼披萨店,她一直都觉得披萨就是外国人的大饼。
“怎么这披萨到你嘴里就变味儿了”黎璨臣啧了一声看着任狄说,“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吃”任狄说。
点过餐后,任狄在点餐台要了一杯温水,随便找了个位置便坐下了,把诊所的药从书包拿了出来,就着温水把药吃了。
没一会儿黎璨臣从外面走进来,手揣在校服的兜里,走过来后把他手从兜里拿了出来,把一个东西掷在任狄面前,“呐,中秋快乐”
任狄看着自己面前一个小小的简装月饼,愣了好半天,把桌上的月饼拿了起来,在手里摩挲着,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黎璨臣说了句,“谢谢你,黎璨臣。”
“谢个屁,那是我买口香糖送的”黎璨臣笑着说。
“买口香糖送月饼?这老板真大气啊。你买的口香糖是撒金箔了吗?”任狄挑了挑眉说。
“岂止是撒了金箔,上面还镶了一排钻。”黎璨臣笑着把包里的口香糖拿了出来,笑着说,“自己拿一个吧,小心钻石磕着牙了啊。”
任狄乐了起来,把口香糖拆开放到嘴里,刚刚吃药留下的苦味儿逐渐被薄荷味掩盖。
吃过披萨后,任狄感觉自己又饱又暖还困,恋恋不舍的从店里的软沙发上起来。
“你住水电厂宿舍?”黎璨臣有些惊讶的问。
“嗯”任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水电厂宿舍方向走去。
“那还挺近”黎璨臣说,“我在九号公馆住”
“嗯?九号公馆在哪里?”任狄一脸迷茫的问。
黎璨臣转过去,水电厂宿舍旁的那栋灯火通明的高楼说朝扬了扬下巴说,“就在水电厂宿舍旁边”
任狄顺着黎璨臣手指的方向看去,是第一天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栋高楼,只是闷闷的说,“哦”
“走吧”黎璨臣对任狄说。
到了水电厂宿舍后,任狄朝黎璨臣摆了摆手,便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去。
任狄只觉得又困又冷,头上还在冒汗,只想赶紧躺着睡一会儿,爬到了顶楼的楼梯间后,任狄也懒得再去讲究了,直接就倒在那个破旧的小沙发上,头搭在一边的沙发扶手上,另一只脚翘另在一边的沙发扶手上,身子窝在那个小小的破洞沙发里,最后还很养身的把书包一把搭在自己心口。
躺在沙发上的任狄很快就睡过去了,她感觉自己的浑身滚烫,身体里像是有一把火要划破皮肤往外冲,但外面的一股凉意又那把火揉进了身体里。
黎璨臣看着任狄进了小院,转身准备回家,蓦地一下摸到自己包里的那只考运符,犹豫了一会,又转身跑到小院,透过小楼的镂空花纹,黎璨臣看到楼梯间的灯最后亮在了顶楼处,他愣了一下。这丫是烧糊涂了吧,怎么跑顶楼去了!
黎璨臣赶紧拔腿往上跑去,等他到了顶楼时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人彻底石化了。
一个少女穿着校服,手里抱着一个书包,窝在一个又脏又破的单人沙发上,小脸皱成一团,在凉夜里,汗液顺着额头滑了下来。
“我操,这人是傻缺吗!”黎璨臣推了推任狄的肩膀,“任狄!任狄!”
“嗯?”任狄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眼睛睁开,迷迷糊糊的说,“怎么了?”
“你他妈烧糊涂了?”黎璨臣看她醒了过来,一脸震惊的说,“你不回家,躺在这个破沙发上干嘛!”
“我没带钥匙,回不去”任狄有些难受的从沙发上起来,喉咙有些沙哑的说,“没事,不用管我,习惯了就好了”
黎璨臣听了任狄的话,又是一脸震惊.jpg,“习惯你妹啊。你要不想被烧成傻逼,就起来跟我走!”
任狄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好半天才抬起头才说,“璨哥,我这会儿真走不动了,只想睡觉。”
这是任狄第一次喊他璨哥,他不觉得痛哭流涕,只是心里泛起一阵酸,揪得让人生疼。
黎璨臣突然背对着她蹲了下来,哑着喉咙说,“我背你走”
任狄软趴趴的把手搭了上去,迷迷糊糊间听到黎璨臣的下楼时的喘气声。
任狄感觉自己已经困得快没边儿了,她又怕自己真的被烧成傻子了,自己答应过李秀月要长大,做她永远的骄傲,要是被烧傻了,那还真没法让李秀月骄傲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极其脆弱的,有的时候对人的思念也变得极其浓烈起来,就连那些往事都能被一一在脑海里播放出来。
“不...傻子”任狄躺在床上紧闭着眼,汗水簌簌的往下流,沙哑的喉咙浅浅的呢喃着,“等我长大...骄傲...”
黎璨臣笑了笑,这傻缺还长大了骄傲,都快烧成傻子了,还骄傲屁。
这个世界除了李秀月,还有人能记得她的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