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迟疑了一下,也只得点点头,两人轻步离去。
等得两人走远了,外间再无任何声响,杜宇一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手指快速地在胸口点指、推拿、揉捏着,竭力压制着胸口的气血翻涌,缓解胸部的疼痛和不适,豆大的汗珠,从他那消瘦而煞白的额头滚落。
正清、正风把守在门口,忽听得里面似乎有动静,正准备进去察看,旁边又有声音响起。
“什么人?”是亲兵卫队的值守成员,发现了情况,立刻发问了。
“是贫尼怡心。”
黑暗中传来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亲兵卫队立刻热情起来:“哦,原来是怡心师太,您好!”
怡心师太微笑着点点头,缓步行过,手里提着一个竹篮,上面盖了一块粗布,背后仍背着那具古琴。朝这边而来。正清迎上前,施了一礼:“师太,您这是?”
“几个时辰前,少侠内力耗尽而陷入昏迷,贫尼不放心,又过来瞧瞧。”怡心师太一脸平和,缓缓地言语着。
正清脸色一肃,抱腕施礼:“师太如此关心师尊,我等感激不尽!只是师尊仍在休息,尚未苏醒,您看?”
正清的话音刚落,帐篷内传来杜宇声音:“师太来了,请进!正清你们帮我点上蜡烛,倒点水,招待客人。”
“遵命,师尊!”正清冲里面沉声应道,又回头朝怡心师太施了一礼,“原来我师尊醒了,请您进去呢。请!”
怡心师太谢过,继续缓步前行。帐篷之内,杜宇长舒一口气,停止了逆循环,胸口的烦闷郁塞之感,轻了许多。伸袖擦去嘴角的一丝血迹,伸脚去探地下的鞋子。就在这时,正风进来了,帮他穿上鞋,披好衣,扶着走出来。
正清点上蜡烛,倒上茶水,便与正风退出去了,据守在门外。帐篷之内,两人坐在一块大石前,满是亲切和安详。
怡心师太望着杜宇,脸上的皱纹全都舒展开了,和蔼地说道:“少侠——”
没等她说完,杜宇便打断了:“别叫我少侠!我姓杜,木土杜,名字是宇。以前爷爷叫我小宇。”
“好,我就叫你小宇吧。”怡心师太将竹篮放在石头上,揭去盖布,端出几只碗,一一摆好,“你饿了吧?我给你提了一点吃的,不过全是素食,只怕不合你的胃口。”
杜宇早已闻到了香味,腹中馋虫大动,立刻眉飞色舞,喜不自胜:“清煮豆角,山椒炒茄子,苦瓜汤,大米饭,还有馒头!全都是我喜欢吃的,谢谢!”
“着实不易。您肯定没吃,那就一分为二,这里缺食少水,能够做出这么多吃的,一起吃吧。”
“好。”怡心师太温和地笑了,把米饭和馒头分成两半,将其中的一半放在杜宇面前。&
杜宇又叫过正清与正风,让他俩各拿了半个馒头去吃。总共才两个,四人平分了也挺好的。
杜宇慢慢地吃着,并没有言语,却是一脸的幸福和满足;怡心师太一边吃着,不时给杜宇夹菜,一边还想些事情,也不言语什么。
怡心师太十分奇怪,自己从小出家修行,数十年的勤修苦练,清规戒律,早已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中。如今垂垂老矣,却是在这里邂逅一位小小的少年,短短的几个时辰,竟然成了莫逆之交。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机遇,擦肩而过的两人,便真的是走过了,也许再难相见,但迎面撞上的两人,说不定就很投缘,不是吗?自己千里迢迢赶到弓形山,想为除魔灭妖出一份力,没想到就遇上了这位跟自己投缘的少年人。莫非,这就是佛所说的缘?只是自己早晚三柱香,每日打坐念经敲木鱼,修行数十年,仍旧未参透这缘字?
“这孩子,唉!”
怡心师太心中忽然一动,想起自己的关门弟子,这次下山时并未带来,让她留在莲花庵。这孩子,跟那孩子,怎么都是这般呢?
怡心师太正想着,就见得杜宇微微一笑,淡声说道:“这碗苦瓜汤之中,加了甘草、金银花、菊花,微苦微甜,生津解渴,消暑润喉,提神解乏,可当药膳。师太好高的医术!”
怡心师太听得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没有言语。本来,有些事她想问,有些话她想说。不过,眼前这孩子太聪明了,武功奇高,医术也定然远高于自己。当下,怡心师太收敛心神,排除杂念,专心地吃起来。
杜宇的确很感动,萍水相逢,这位老师太对自己特别好,就像当年爷爷在世一般,呵护备至。不但多次为自己倾力弹奏《清心散》,帮助恢复内气;这会儿还送来素食饭,陪同自己一起吃。而且还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大概是想问一问情况,以便出手医治吧
这位师太真的是菩萨心肠,悲天悯人。只是,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哪有那般容易的?杜宇只好出言,打破沉寂,将怡心师太拉回现实中。
两人不知不觉中,就将所有的东西吃完了。要说吃饱,一个人的份量,由两人分吃,那自然吃不饱,而且全是素,不经饿。不过呢,有时候吃东西,也是吃心情。杜宇今日就吃得十分惬意,怡心师太也是如此。
吃罢饭,怡心师太将碗筷放回竹篮,盖上布,放在一旁。喝了两口茶,怡心师太取下包袱,将琴摆上来,看向杜宇,缓缓说道:“我要再弹奏一曲。”
“好,我愿洗耳恭听。”说罢,杜宇退到帐篷的角落,席地而坐,静静聆听。
怡心师太做了三个深呼吸,稍稍凝凝神,脸上满是平和、淡然之色。双手抬起,如同御风一般,手指在琴弦上舞动着。而一个个祥和、安然的韵律就此倾泻出来,向四周蔓延过去。
如沫春风,如同桂花飘荡,如同湖水轻轻荡漾;如同枝头嫩芽初生,如同深山幽谷芝兰飘香,如同碧空万里,白云朵朵。
音律缓缓流淌,洗净着每一丝杂念,安抚着每一颗心灵,滋润着每一寸荒芜。告别严寒,春回大地,万物重新复苏生长。不再迷茫,没有了忧伤,希望重新点燃,多少恩怨情仇终了,相逢一笑,快乐才是最终的模样。
在稍远一点的帐篷内,大家满满的都是喜悦之色。这是来到弓形山之后,大家第一次相聚在一起,人人脸上挂满了开心、庆幸之色。这一场劫难,各门各派死伤无数,但傅家军未曾折损一人。狂魔已被洙,魔刀已毁,大公子又苏醒了,大家怎能不高兴呢?
傅强很享受,带给自己的充实和满足感,正在慢慢地吃着,忽然有琴声传来。傅强心中一动,放下筷子,挺直了腰,将满嘴的东西囫囵吞下,闭上了眼,全身心地聆听。
一旁的晓晓等几姐妹,以及吴江寒、崔奇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微微点点头,继续慢慢吃着,不发出一丁点声响,以免惊扰了大公子。
这几天里,大家多次聆听过这只曲子,自然不陌生,不新鲜。但大公子一直处在龟息状态,这会儿才刚刚醒来,猛然间听到,被深深吸引,那也是平常之极,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大伙儿听多了,习惯了。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怡心师太的手指仍然悬停在琴弦之上,没有动弹,整个人依旧沉浸在旋律之中。而杜宇却是长舒一口气,逆循环停止,内循环启动。
就是短短的一支曲子的时间,杜宇的内气便补充完成,内伤已经愈合了大半,胸口只是隐隐有些不适。真是奇妙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