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官差们都撤走了,你们先吃点东西,有了力气,就可以出去了。”傅明笑吟吟地回答道,双手端着托盘往前递。就在托盘即将碰触到那人的手掌时,忽然往上抬了抬,猛地撞在了那人的胸口。
那人鼓着眼,满脸的惊骇和不相信,僵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而那女人也是睁圆了眼,张大了嘴,愣愣地盯着阴影里的傅强。
傅红嫣然一笑,走上前去,伸手扶着那女人,柔声道:“来,我们先出去,这里又黑又脏,气味难闻,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傅明搬来一把太师椅,又提过一把小椅子,放在那人脚边,然后在他后脑勺、后背各拍了一掌,笑嘻嘻地夸赞道:“其实,你这人还挺老实忠厚的,我说什么,你都肯信、肯听,完全属于很乖的那种,挺不错的。你面前的这一位,就是我们家的大公子,你要乖乖地听话哟,有什么就是说什么,把你所知道的,以前做过的,全都说出来,全都如实地、痛痛快快地说出来,继续争当一个更乖的人。你虽然动弹不得,寻死不成,但你能听、能看,也能说,要加油哟,我看好你。”
说罢,傅明把那人按坐在椅子上,又补充道:“你别害怕,镇定点。我家大公子你应该认识,以前你曾是大公子家的护院武师,一场大火之后,这才分道扬镳的。不如,你就慢慢地从那场火开始讲,你觉得如何?”
傅明说完,看了一眼稳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傅强,这才轻轻地走了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屋内一片沉寂,连空气也似乎凝固了。许久,那人咂咂干燥的嘴唇,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请给我一杯水。”
傅强没有言语,伸手一拍,面前茶几上的一杯茶水便应声腾起,长了眼一般,直飞到那人嘴前,一滴不露地全被灌了下去。
在那人的惊骇目光之下,傅强内力一撤,那只空杯悄无声息地返回茶几,屋内又恢复了沉寂。那人僵硬着身子,重重地喘息了几口,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原来,这人名叫童欣,也是当年胡家的护院武师之一。当时的总护院叫项权,因看中了胡家的殷实家产和财富,便使用了一些江湖手段,诱使和勾搭上了胡员外的美貌爱妻。两人密谋出一条毒计,纠集一干护院武师,放火将胡宅大院烧成一片灰烬,然后远远逃离,彻底隐居起来。
哪知,项权贪色又贪钱,原本说好了的,事成之后,会同众武师们分掉胡家的财产,而且还信誓旦旦,不会亏待大家。但真正美人、钱财到了他手里,他又不甘心与别人分享了,于是就想法子,将其他人一一铲除。几年下来,就只剩下了童欣和另外一个叫昌梁的人。
这两人自然知晓项权的为人,却又惧于其心狠手辣,而且武功又高,只能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在尽力保全自己之余,暗暗寻找机会。
到了去年,项权嫌胡夫人人老珠黄,新鲜感和刺激感早已过去,便将她给了童欣,外加一笔钱,并派昌梁护送,让他们远走高飞。于是,三人辗转多地,最后来到了潭州,在二麻子街住下。没过多久,童欣也玩腻了,把胡夫人让给了昌梁。昌梁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又加上钱财挥霍殆尽,两人心情不好,便把一身的怨气、怒气全发泄在胡夫人身上,不但让她当佣人、下人,包揽两家的所有家务活,稍有不顺心,便非打即骂,从不把她当作人看待。
今日下午有一队人马从二麻子街经过,胡夫人突然冲队伍叫喊起来,正在屋内的童欣与昌梁两人闻听这声叫喊,顿时大惊失色,魂飞魄散。毕竟,作为当年惨案的参与者和实施者,那么大的一片宅院,那么多的无辜生命,惨死在自己等人精心策划的一把大火之中,这两人还是多少有些害怕的,担心并没能斩草除根,万一有人侥幸逃脱,将来找自己报仇,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胡夫人这般叫唤,应该叫的是她的那个儿子,难道真的是那个娃娃还活着?有一个,很有可能就有第二个还幸存。两人越想越害怕,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两人一商量,童欣便立马带胡夫人离开,暂去宜香楼躲一躲,昌梁留下来观察情况,若是一切平安无事,虚惊一场。那也就算了,倘若事情有变,便也赶去宜香楼汇合。<微信公众号:柳连忘返>
傅强静静地听着,脸色波澜不惊,始终不发一言,其实内心之中早已波涛汹涌,巨浪翻滚。尽管自己早已设想过了,当年的那场灾难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天灾呢,还是人祸?就算傅强想破脑袋,也绝对没有想到,真相竟然会是如此!
什么叫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什么是狼子野心、蛇蝎心肠?这便是!
过去的不幸,全是由这群毫无人性之辈所为!!
沉默许久,傅强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盯着童欣的眼睛,淡声道:“那么,你应该还记得,曾经有一老一少两位郎中,在我家住过一阵子吧。”
童欣眼中闪过一抹惊惧,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说道:“记得!在实施计划之前,我们邀请了一帮朋友,准备共同来完成。在返回的路上,项权病倒了,恰巧遇上了这两位郎中,三两下就治好了病。我们见他们医术高明,又想起少爷你的情况,为了得到老员外的彻底信任,就力邀他们一起去你家。有一回,我们发现老员外进了秘道,其中也有这两人,不知密谋什么。我们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妥,生怕夜长梦多,坏了大事,便悄悄在茶水、饭菜里动了手脚。后来干脆提前动手,为此我们还有好几个死在那老郎中手里。”
听得这话,傅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悲从中来。果然,杜宇和他爷爷是无辜的,不幸被卷入其中!
傅强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如今项权在哪儿?”
“云茶县西南三十里外的云茶山上,围墙高大坚固,有不下十八名保镖,还有许多看门护院的。”童欣的回答很直接,还自作主张地多说了一些东西。
没办法,刚才莫名其妙地就着了一个小娃娃的道,全身没半分力气,口干舌燥,仿佛生命随时都可能远离自己一般。而且,刚才那诡异的一杯茶水,会飞,会自行灌入嘴里。如此诡异,童欣不得不主动些,说全一些,尽力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好印象。
傅强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瞧童欣一眼,脚步沉重地离开了。现在已经弄清了许多真相,傅强的心情更加沉重,更加心乱如麻。接下来要见的这个人,傅强几乎都没有勇气,也没有思想准备,去直面与之相对。
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不知该爱,还是该恨。多少人的命运与性命,都因此而改变,或是失去,就因为贪心与欲望。难道,人心就是如此贪婪,如此冷酷无情?
傅强只觉得心里闷得慌,脑袋都快要爆炸了,同时,似乎隐隐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在不住地、无力地分辨着:事情不是这样的,是童欣这些鼠辈所为,是这些家伙在撒谎,在栽赃陷害!
傅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疲惫不堪地瘫软在椅上,茫然四顾。摆设精致典雅,茶水清香扑鼻,环境幽静安宁,但傅强就是没半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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