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听了更加欢喜:“那就好那就好,做好坐垫,我再把车洗一洗,明天就可以开工。”
屋里众人都笑阿蛮财迷,又有人担心问道:“你开车上街,抢了班车的生意,人家能答应?”
没等阿蛮回答,就有人帮腔说:“那怕什么,你看路上跑的,哪辆车不是满满当当塞都塞不下?只要别当着人家面叫客,谁有工夫管你?”
“就是,实在不行,别进镇,只是路上捡客,也足够了,还省得在街上挤。”
“对咯,不说别的,就咱们周边这两三个村,每天上街没二三十个人?蛮子这生意,有搞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牌也不打了,有两个大孩子已经提着桶子准备去帮阿蛮洗车了,条件是免费搭他们上街。
这边棉花弄来碎布旧衣,阿蛮锯板开料,红杏领了剩下几人去家里搬车顶棚······
如此一通忙活,崭新的车棚装好,碎布拼的坐垫配齐,再把车头与车斗之间扎挡严实,不只拖拉机焕然一新,坐在车斗里还能遮风挡雨。
阿蛮越看越是满意,村里七八个帮手的也是越看越乐,就好像自家有了新车一样。
这边人多,引来不少看热闹的,有问有答,自然而然的都约了明日上街。
只是阿蛮实在等不得了,哈哈笑道:“还等什么明日哦,又不用赶车,现在就去,上街吃顿饺子,再一起回来,要不要得?”
大伙儿一听,尽都乐了,年节前后,谁没有个三五块零花钱,因此响应者众,气氛热烈至极。
阿蛮拎出摇把开车,见还有两个迟疑的,就喊道:“都去都去,专车来回,又不要钱,干什么不去?下午帮我干活的,一会我请吃饺子哈······”
街角老铺子的肉馅水饺,一海碗三块钱,如今上街,光来回车费就是十块,省下的车费都够买三大碗肉饺了。稍稍识个数的,谁不乐意去?
只一转眼,包括棉花和红杏在内,全都挤上了车。
一车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竟比过年还要热闹。
车没走多远,就有人拦车。阿蛮还没停稳,那人还没动问,棚杆后就探出三个脑袋,齐声喊道:“搭客搭客,快点上来,上车一元。”
搞得人家莫名其妙,又都哈哈大笑。
天都快黑了,当然不会有多少乘客。可尽管这样,一路开到镇上,竟也捡了三个。
到镇上天黑了,好些人没见过天黑后的街镇,对街道两旁灯火通明的夜景都大觉新奇。饺面馆仍在营业,也没让大家伙失望。
见所有人都满脸欢笑,连红杏脸上都没了笼罩许久的忧郁,阿蛮不禁也乐呵呵的,很有成就感,就好像这所有的快乐,都是他带给大家的。
“唐师傅,”发小阿华开玩笑叫阿蛮一声,“你还缺一样东西,有没有发现?”
“嗯?”阿蛮不解地看着阿华。
“缺个收钱的售票员啊,哈卵!”阿华笑骂道。
是哦。阿华这么一说,阿蛮也发现了。自己收钱肯定不行,让棉花来,阿蛮想象了两秒钟棉花细声细气哟喝的样子,就立马否了。
一群小子或半大小子都踊跃报名,还都不要钱,管饭就行。可阿蛮觉得不行,这些哈卵也就图个新鲜,哪敢指望他们。
“要不,我来收钱。”红杏紧了紧怀里的闺女,“婶子帮我照看红红,顺便在家做饭,我跟车收钱?”
红杏用的是询问的口吻,可没等阿蛮做声,就被好几个人给抢答了:
“嗯,红杏正好!”
“正好红杏没啥事,声音也尖······”
“家里有人看孩子做饭,中午路过,踩脚刹车就可以下车吃口热的,十全十美呀!”
······
个个这么说,红杏一双水湾湾的眼睛又放着光一样巴望着,阿蛮还能说啥?
不得不说,做售票员红杏是出色当行,不只手脚利索,而且口舌甜巧,更紧要的是嗓音清脆悦耳,只要听她哟喝两声,不同路的都恨不能上车坐上一程。
阿蛮开车,红杏收票,白天忙活,晚饭后的余兴节目也未减少,由原来棉花和阿蛮两人数钱,变成了四个人一起数钱。
生意比预期的还要好,第一天跑了五个来回,刨去油钱净挣两百三。成果如此丰硕,棉花都忍不住啧啧连声。
红杏忙了一天,这时候竟还神采奕奕,两眼冒着贪财的光芒说:“上街的人太多,根本就忙不过来,我敢说就算我们收三四块钱一个人,肯定也大把人坐。要不······”
红杏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阿蛮,问道:“要不咱们收两块,就算少一半乘客,也能打个平手。我估计人不会少多少······那你想想,一天下来,净挣四百多!”
红杏手抓一把零钱摇得哗哗响,两眼有若放金光。
四百多块放谁手里都不是小钱,寻常干苦工,一个月也就这么多钱。若说阿蛮一点不心动,那是假的,只是阿蛮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阿蛮冲红杏笑了笑说:“还是算了,两块钱不算收得黑,要坐车的还是得坐,这都没错,但坐车的好多都是熟人,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
阿蛮话没说完,红杏已露失望,闺女红红虽不懂事,有样学样,也跟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蛮忍不住笑一笑,解释道:“往年春运,刚开始班车也是收五块,过不了两天就都开始收十块,搞得好些人宁愿走十几里路也舍不得坐车。我估计,明后天,最迟年三十,班车票就会涨到十块。到时候咱们再收两块,老人家收一块或都不收钱都随你。这样子,舍不得坐班车的都会来坐我们的车,班车司机们跟你一个想法,少一半客也还能打个平手,看不上咱们这点小油花。熟人也不会嫌我们下手黑,大家都开心,你说好不好?”
红杏是个伶俐人,一听就明白,开心地问:“真的?”
阿蛮老成地点点头:“班车肯定会涨的,到时候坐车的人肯定更多,挤都挤不下,你收钱可就辛苦了。”
红杏喜孜孜地说:“这怕什么,巴不得呢。”
事情果然如阿蛮所料,才第二天,班车票就涨到了十块。
也如阿蛮所料,乘客们怨声载道。班车司机们却不管这些,都说如果再下雪,路上难行,就算肯出钱都没车坐,出门拜年只能踩着雪水冻泥赶路······
这样一来,坐班车的自然就少了,红杏收两块,竟还有人说厚道,坐车的反而更多。
遗憾的是,不论行情如何好,阿蛮卯足了劲,一天下来也只能跑五个来回。路有那么长,时间只有这么多,一路上又不停地走走停停,心再急,挤出来的时间也不够多跑一趟,倒不如安心把车开好。
刚跑完一趟,阿蛮坐在驾驶位歇口气,红杏从街边小店买了个东西,递给阿蛮,是香烟和打火机。
阿蛮不解地望向红杏,红杏轻笑:“新年大吉的,看到熟人长辈,你给人敬根烟,也是个礼数。”
红杏好像忘了自己还是个高中生······
阿蛮没忍住笑:“好主意,只是我开着车,有礼数也空不出手,不如你来,上车的不论长幼,都敬上一根,过年过节的,图个喜庆。”
红杏眼珠一转,又明白了阿蛮的意思。
跑了半天车,虽然没大波折,但觉得收两块依旧心太黑的人也不是没有。尽管钱最后还是得给,但给得不情不愿,嘴里也难免不干不净。
阿蛮的意思就是示个好,乘客心里舒服了,她收钱也收得舒心些。
只是,这一回阿蛮失算了。
乘客们接了红杏的烟,礼尚往来总得说上两句吉庆话,比如:
“师傅娘子多礼了,师傅娘子人好,长得也漂亮。”
“那是,开车的这个小后生,长得也精神,两口子都客气!”
“哎哟,老人家还半票呀,真是尊老敬贤,小两口人好心善,必是富贵之命,将来百子千孙······”
乘客们心里舒服了,钱收得也顺,但让红杏舒心不起来的,却不是这些让人面红耳烧的话。
农村男人多半都是老烟枪,接了烟不抽的话通常都会夹耳朵上,可拖拉机上颠得慌,朵耳上夹不住,所以接了烟的人只有一种选择——点上。
满车男人同是吸烟,红杏要是舒心得起来才是见了鬼。好在拖拉机不比班车,后面门是全敞开的。
生意红红火火,转眼就是大年三十,跑了一天车,红杏和阿蛮都累得够呛。两家四口人吃完团年饭,又开始了余兴节目。
三个大人围坐炭炉,中间架起个大簸箕,红杏将满满一袋子钱倒在簸箕上,阿蛮一手拎起红红放到钱堆上,红红坐在钱堆上,从身下掏钱递给大人,谁接到由谁数清楚码整齐。
还有什么比数钱更快活?
三个大人像小孩子一样,乐呵呵地将钱数了三遍,确认无误——五百零八块!刨去加油和买烟的钱,净赚五百零八元。
红杏嗓子哑了,仍忍不住一阵欢呼。阿蛮开心地抱起红红:“走,幺叔带红红买花炮去!”
棉花没好气地骂道:“自己想放还带上红红,红红知道放花炮?”
阿蛮哈哈笑着出了门,欢呼声伴着红红的咯咯娇笑,借助夜空中时不时爆开的烟花,向着村里的小卖部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