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莫炫菁,十六岁,寄住在叔父家,叔父家住在镇上巷子深处的一处小庭院,门口有一颗枇杷树,每年结的枇杷是又小又难吃。叔父是个不苟言笑却又耐心谨慎的人,他似乎从不因为任何事而变得惊慌失措。但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家的感觉,总觉得这一家人都不像我真正的亲人,甚至连他们的工作都神神秘秘,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因为我没有十岁前的记忆,不过隐隐约约中记得自己有一个年龄和我相差不大的妹妹。叔父一家经常搬家,所以我也经常转学,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反正我也不喜欢上学。我不喜欢上学,并不是因为我脑子里喜欢想很多别的事情,而是我知道的东西相对于这些同学们而言实在是太多了,眼下老师讲的这些东西,大部分是我所知道的,小部分是我不屑知道的。
他们可能觉得我天生孤独,没有朋友。可这不是因为我内心冷漠,而是我知道我不会在这个学校生活特别久,所以不想和任何人建立深刻的感情,免得日后麻烦。
然而,在一个星期之前的早晨,我在我的抽屉里发现一张神秘的信件,拆开一本正经的信封,是一张看上去有些年代的褐色信纸,信纸上没有一个字,只有一个红色的对称图案,这看上去像是什么奇怪的图腾。或许一般人看到这个信件有两种处理方式,要么认为这是个毫不起眼的恶作剧,要么为这个奇怪的图案感到困扰。
我丝毫不困扰,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一个恶作剧,也对这个奇怪图案背后的秘密丝毫不感兴趣。
原本以为我不去深入追究这个图案,这件事情就会自然而然的过去。但是后来发现,这个想法明显不成立,因为我发现有两个陌生的面孔在暗中监视我。我细细琢磨着这两个人监视我的时间,正好是从收到这封信件开始的,而他们最近出现的概率越来越频繁,想必是越来越心急,而我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本寻思着再等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开始怀疑我没看到这封信,而产生新的计划去进行下一步行动。可是就在今天早上,我去上学的路上,听到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有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在学校后门的小巷被暗杀,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的凌晨1-2点,尸体在今天的早上被发现,我从同学们的传言中听闻这两个受害者的外貌形容,心里咯噔一声,果然是跟踪我的那两个人,他们为什么突然死了。我这个时候我感觉我错过了一个本该属于我的秘密,他们生前一定有什么重要事要对我说,而今这件事可能给他们招致来了杀身之祸。
午休的时候,我将有红色神秘图案的褐色信纸带在身上,打算去学校后门小巷的案发地观察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来解除谜团。
传说中的案发现场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这里彷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风中的树枝偶有两三片叶飘零,落到尘土上,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一本错愕的站在小巷口,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寻找踪迹。
小巷墙角边的杂物堆里,露出来一小截衣袖,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用轻微抽搐吸引到我的目光。
我轻声走近,躲在杂物堆里的是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她惊慌失措的躲在一个放着陈旧灯笼的木椅下,试图用破旧的带着破洞的木板遮挡自己,在木板的碎片上,她睁大早已哭红的眼睛,瑟瑟发抖的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从衣服兜里掏出那张褐色信纸,递到她面前。
她很明显是认得这个图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风尘仆仆的她脸上布满泪痕又流过新泪,嘴里断断续续的说:“妈妈......和爸爸要去......执行任务,我......只是想悄悄跟出来玩,本来哥哥不让我去,都是小音不好”
我扶她起来,将她带到我在这座城市最喜欢的茶水店,一方面,只是单纯的想请小女孩喝杯果汁,另一方面即使她现在看上去很悲伤但是我还是想打听一些事情,我猜她也很乐意说。
她叫小音,是来自北方草原西亚部落的潇潇长老的长孙女,这个褐色信纸上的图腾就是西亚部落的图腾。据说西亚部落一共有七位长老,潇潇长老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因为总能预知未来世事,为草原人民的和平带来了不可替代的贡献,所以在年龄极小的时候,便深得上一任首领的赏识,当首领溘然长逝,年轻的新首领继位,便成为西亚部落七大长老之一。
但是新的首领并不十分看重潇潇长老,大概因为觉得他尚且不够老,而且为国效力的时间不长,更何况这个长老居然靠“预知未来”这一奇怪的方向上位,这难免让新的首领认为他是个毫无真才实学,仅仅靠着运气瞎猜而获得今日地位的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几十年的光阴,让潇潇长老的家族日益庞大起来,如今需要维系整个家族在部落里的地位,则需要获得新首领的赏识,家族决定未雨绸缪,就在这时,潇潇长老又作出了新的预言。
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就只知道这么多了,问她是什么预言,什么任务,她都一无所知,杨梅汁倒是一口气喝了我三瓶。
根据我往日里的行事风格,遇到这种问题,我一般选择报警处理,帮助走丢的小女孩儿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我转念一想,觉得不对。此事必有蹊跷,前方诸多谜团未解,而且恐怕与我有关。
我想起来我十岁的失忆,和叔父家一直缄口不言的我的身世。
突然有了别的比正常操作更麻烦的想法。
我打算送她回去,并查出真相,这样一算,我大概不需要上学了,还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可是我又想到我只有十六岁,北边草原距离这儿一千三百多公里,我如果突然离家出走,叔父和学校会不会四处找我。
并且我没有足够的自信去做好这一件事情,事发突然,许多事情缺乏妥善的安排,我觉得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前,首先需要去做一个负责的人,不能因为一时欢愉就不顾他人感受,我看了看小音,她依旧是满脸的泪痕,虽然我共情能力并不强,但是我能感受出来,即使是不太明白人间世事的她,仍然是很伤心的。我不知道父母突然双亡这件事情对一个五六岁女孩的悲伤和恐惧究竟是什么程度,但是我想,孤独又弱小的小音,需要的一定是一个安全的又妥贴的处理方式,比如说交给常常处理这些事情的警察处理。
不假思索带她去了警察局。警察正在为棘手的今早的案件感到头疼。他们已经通过层层管理系统,查到这对夫妇来自北方的草原某个部落,可是这对夫妇并没有办理出境签证,准确的来说,得算是偷渡的。他们认为,潇潇家族不至于落魄到需要偷渡才能出境的地步,所以他们不办合法签证,只有一种原因——他们不希望此次行程被人查到。看来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遭到了暗杀。
我并没有对警察说这对夫妇曾经跟踪我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们我曾收到这个部落的图腾,我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否会给我带来麻烦,好在小音也没有把我给招出来,看来这个小女孩还是十分信任我的。即使她的父母可能刚刚因为接受了与我相关的任务而遭到暗杀,所以小音对待我的态度倒是让我感到有些吃惊。
所以警察很快就认为我和这事儿没有任何关联,简单的做了个笔录就把我放走了,我临走前看了看坐在窗口边沉默不言的小音,警察拍拍我的肩膀,叫我无需担心,他们决定安排小音回家。
我寻思,他们毕竟是专业的,自然用不着我操心,就怀着一堆理都理不过来的心事徒步走回家了。
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叔父见我走到门口,居然一个箭步出来,立马把我拉到门内,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门窗。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叔父一脸紧张的表情,匆忙的看了看右手上的腕表。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没等到我开口又接着说:“来不及了,你也别收拾行李了,出事儿了,你必须现在就走!”
什么事?叔父知道了什么?这件事是否和小音的父母有关?
没来得及等我问出口,叔父的嘴里喃喃念出一些琐碎的口诀,一道有点淡绿色的白光从窗外飘过来,幻化成一朵直径一米多的超大栀子花。
这是什么?我还以为全世界只有我拥有法术!
叔父就把我拎了上去,让我坐在栀子花上,紧接着他狠狠的推了一把栀子花,栀子花把紧锁的门撞开,我便在栀子花里面看着这朵散发奇异光芒的栀子花在傍晚的天空中缓慢飘了上去。
那间我和叔父一家住了六年的小庭院,离我越来越远。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想呐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开始回想起我和祖父这六年来的生活,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使用法术,他仿佛在隐藏什么连我也不能说的事情,去过着像一个普通人般的生活。虽然他对我有时十分冷淡,但是又对我极为照顾。他每日早出晚归,似乎与我极少见面,却又对我十分上心。
这些本没什么,但是他最让我感到困惑的一点,就是他从不提及我的亲生父母之事,甚至如果我这些年有时候刻意提及,他也会试图转移话题,或者直接拒绝回答。这一点让我十分的好奇。
我是在两年前,发现自己有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的,我在一次写回家作业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用意念翻书!
我敢说一般人绝对没有这个功能,我当时就觉得很多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传说故事也许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直到今天,祖父的法术真正展现在我面前,我才恍然大悟,看来我一家人都不普通,我父母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所以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的故事才让严肃又谨慎的祖父三缄其口。
我在栀子花上向下边望去,发现栀子花已经在云层之上了,我在一片云海之中已经完全看不到地面上的情况,我不知道这个栀子花要送我去哪里,这么高的地方我又不可能自己跳下去,我也没有控制栀子花的能力。
望着一望无垠的傍晚的云海,我在花上昏沉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
很显然,我至少睡了一个晚上。栀子花停靠在一片小树林的溪水边,似乎是早晨,耳边仍有鸟鸣清脆,有两三点风吹到脸颊,彷佛昨夜未曾发生什么事情,我只是出门游玩,来到一个新鲜地方。
我起身从栀子花上下来,腿有点麻。
栀子花渐渐缩成正常的大小,轻轻飞在半空中,我伸出手,它便降落在我手心。
看来这不是普通的栀子花,于是我把它揣进了兜里。
我顺着溪流往水流动的方向走,想走出这片树林,找个有人烟的地方,因为我已经两顿饭没吃了,实在是饿得慌,我的上一顿饭还是在茶水店随便吃了点东西。
我都可好奇,这个神神秘秘,为人冷静又精通法术的叔父,怎么突然闹腾着说有事儿就把我急急忙忙送到这个地方。
这个小树林似乎深不见底,这个溪流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只是我个人觉得,跟着水流动的方向走就一定不会迷路,因为水一定是不会倒流的。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如夜莺声音好听。
我回过头,见他从林间深处走来,阳光下树梢的阴影参差不齐散落在他身上,暗红色开衫围住他高挑细致的身材,他穿着褐色长靴,显得腿又细又长,当他望向惊愕回头的我,警戒的眼神一转为温柔,清澈的眸子如春日的湖泊安静又深沉,似笑非笑的嘴角在说话的时候格外吸引人。
这个人,这个神情,让人感到似曾相识,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他是不是也认识我。但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我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毕竟我自己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