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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看懂这些词,看懂这些词!”

“好吧。”达奥得微笑着。他走近些,确保男孩能看清他的嘴唇。他用力清晰地说:“你叫什么,小朋友?”

他伸直脖子,耽搁了一会,说:“艾哈迈德。”

“你姓什么,艾哈迈德?”

“恩西夫。”

“纳西夫?”

男孩笑着点头。

“哈罗。”

竭力说话的愿望让男孩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他说话时总伴随着拍手和手指古怪的颤动。

这可不止是聋的问题,达奥得想,而是某种大脑麻痹和精神缺陷。对他说话就像对小孩说话一样。

“我是达奥德警官,我是个警察。”

男孩还是笑,笨拙地比划着开枪的动作。“呯呯。”男孩大笑起来,口水从嘴角淌下来。

“就是这个,艾哈迈德。呯呯。你想看张照片吗?”

“呯,呯。”

达奥得从信封里抽出像片,举到离那双绵羊般的眼睛足够近的地方,但不至于近得让拍打着的手抓住或弄坏它。

“我在找这个女孩,艾哈迈德。你认识她吗?”

男孩有力地点了一下头,急于讨好他。

“你认识?”

“奴孩,奴孩!”

“是的,是个女孩。她住在这儿,住在西尔旺村吗,艾哈迈德?”

男孩又说了一遍“奴孩”,他说这句话的方式有点让达奥得不得要领。

“你再说一遍,艾哈迈德。”

男孩粗鲁地乱摸着那张照片,达奥得赶忙把它抽回来。

他又抓弄了几下,仿佛他想打这张照片。

“坏奴孩!”

“她是个坏女孩?”

“坏奴孩!”

“为什么说她是坏女孩,艾哈迈德?”

“坏奴孩!”

“她做过什么坏事?”

“坏奴孩!”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艾哈迈德?”

“坏奴孩!”

“好了,艾哈迈德。她是个坏女孩。现在告诉我她的名字,好吗?”

“坏奴孩!”

“她住哪儿,艾哈迈德?”

“坏奴孩!”

达奥得叹了口气,把照片收起来,准备离开。艾哈迈德发出一声尖叫,跟在他后面,把一只厚大的手放在他肩膀上。

达奥得迅速做出反应,转身把他推开。艾哈迈德绊了一下,然后跌坐在地上。他抬头看着达奥得,撅起嘴大哭起来。达奥得觉得自己像在虐待儿童。

“好了,艾哈迈德。别哭了。”

小屋的门开了,一个小个子女人走出来,她乳房下垂,黑色的圆脸看上去像颗山核桃,布满了很多皱纹。

“怎么了?”她问,声音又高又尖。

“妈妈,妈妈,妈妈!”男孩哭叫着。

她看着她的孩子,然后又转向达奥得,情绪混合了悲哀和强忍的怒火。那表情似乎表明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了。

男孩伸出手去,叫着“妈妈”。达奥得感到有点抱歉,但心里清楚对她这样的人不能道歉。在那些在父亲和丈夫的打骂中长大的人眼中,善良往往被看作软弱。

“我是基什勒警察分局的达奥得警官,”他生硬地说,“我想找一个认识这个女孩的人。”他晃了一下照片,“你儿子说他认识,而我在试着问问他知道些什么。”

女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走上前来看了一眼照片,然后毫无表情地拾起眼睛,说:“他不认识她。”

“坏奴孩!”艾哈迈德用舌头发出咯咯声,说。

“他说过他认识她,”达奥得说,“而且似乎很肯定这一点。”

女人大声骂道:“他最会绕舌。”并很快地说:“他说的话全是狗屎。你看不出来他是个傻子吗?”她走下台阶,走到男孩身边,狠狠地拍着他的头,揪着他的衬衣领子。

“上去,你!”

“妈妈,妈妈!”

抽打一下,扯他一下,又抽打一下。男孩半站半蹲,女人喘着粗气,把他拉上台阶,走进门里去。

“坏奴孩!”男孩大叫着。

“等一下。”达奥得说。

“傻子。”女人说,一把把男孩拉进屋里,“呯”地关上了门。达奥得一个人站在台阶上,考虑着他的两种选择方案:要么他可以去敲门,追查下去。但他能查出什么来呢?照片没能激起女人的任何反应,这意味着她的傻儿子很可能也不认识她。一个饶舌的傻子,正像她说的那样。听他信口开河纯粹是浪费时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发现天早巳黑了。他的工作还远远没有完成——跑完这个村子还得要好几个小时。但接触到村民的可能性随着太阳的下坠在不断减少。最好等到明天早上,明天是工作日,街上会有男人们。同时他最好离开这儿去人口更加集中的地方问问题:公共汽车站,火车站。

那就这么决定了。他将离开西尔旺,在耶路撤冷城里查访到他眼睛睁不开为止,明天早上再来村子里。

------------------文学资讯扫校--heat.yeah.net书路--屠场第十二章 东方人的线索 拳头打在脸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东方人坐在帐篷里,边看电影,边等着查理·卡扎克和那个卡车司机把话说完。

电视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布鲁斯·李,旁边围绕着七个身穿黑色宽松裤、头戴面具的坏家伙。他上身袒露,全身是汗,坏蛋们用刀指着他,他却手无寸铁。坏蛋们进攻了。布鲁斯的痛苦表情的特写,他尖叫着,招来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

胡编乱造。

几张桌子旁响起了掌声和喝彩声。头发油腻腻的无业青年没精打采地把胳膊搭在女朋友裸露的肩膀上,而她们正默默地仰慕着电影上的英雄,仿佛那是高高站在雕像底座上的神祗。讨厌的小阿飞们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喝土耳其咖啡,吃着西瓜,张嘴就把西瓜籽吐在泥地上,笑的声音也太大了。这个钟点他们都该在床上睡觉了。他认出了至少三、四个他去年曾经逮住过的人,也许还有其他人,可他记不起来了。有两个人遇到了他的目光,本想做出对抗性的表情气气他,但当他盯住他们时就赶忙把视线转开了。

晚上很热,他穿得太多了——牛仔裤,靴子,紧身衬衣,为了遮住他的手枪皮套,他还套了一件宽大的棉质运动衣。一整晚他都在阿拉伯居民区里走街串巷,把女孩的照片拿出来问,却只得到了茫然的目光,这使他又疲倦又懊丧。整条绿线街上只有五个妓女,都又肥又丑。他不得不等着其中一个在她的车子后座里打发掉一个阿拉伯人后,才能去询问她;其他四个人也可以问,但她们都不大愿意。五个人都不认识那个女孩,也似乎都不在意这件事,即使在他警告过她们以后,即使发生了灰人那样的案子。现在,他在这儿,还是等人,等一个像查理.卡扎克这样的混蛋。

屏幕上,布鲁斯已经走进了一个花园,遇到了一位身材像相扑运动员的秃头男人。这个人有什么阴谋吗?布鲁斯的步伐似乎没有触动那个胖子。接下来是那张狞笑的丑脸的特写。

周围开始有人骂布鲁斯了。然后有砍脖子的镜头,帐篷里响起了更多的起哄声和喝彩声。有人告诉过他,那家伙死于脑瘤或其他这类的病。难怪,他的头被踢的次数太多了。

他从盘子里拿起一牙西瓜,让它在嘴里融化掉,环视了一下帐篷,觉得烦躁不安,便走了出去。查理.卡扎克还在跟司机说话,站在运西瓜的卡车旁边,玩着讨价还价的游戏。

东方人凝望着从大马土革城门涌出的人流,看到一群士兵从拱门下经过,互相拍着后背,还像十几岁的少年一样。两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阿拉伯人出来了,后面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阿拉伯人,扛着一卷祈祷用的地毯。一个独行的哈西德派,瘦高个,戴着宽大的貂皮帽,像个穿黑衣的稻草人。安息目的清晨一点钟时,这样一个人是从哪儿来的呢?——星期五夜里他们不去和老婆同房吗?

查理的帐篷中忽然冒出一阵大笑。肯定是布鲁斯又干掉了什么人。仿佛是在竞争一样,旁边的帐篷也爆发出一阵狂笑,还掺和了摇滚乐的贝司声。

每个星期五斯雷夫市场的午夜娱乐时间像时钟一样准时,却没有一个晚会是约瑟·李能参与的,他只能穿过帐篷,让那些穿劣质服装的人看照片,却一无所获。

天亮以前,这些帐篷就会消失,整个地方又变成了一块泥地,挤满了十美元干一天的劳动力,等着雇主们来找他们干活。晚上的娱乐只能从满地垃圾上看出些端倪:成堆的烤羊肉串的竹扦子和西瓜皮,西瓜籽撤满在泥地上像死臭虫似的。

一辆边境巡逻队的吉普车开过苏雷曼苏丹路,然后停下来,蓝光在墙上闪动着,大马士革门也被映出了条纹,车很快又开走了。城门里面的一间咖啡屋里传出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那里是年纪较大的阿拉伯人聚集的地方——只对男人开放;女人们都呆在家里。他们在那里打牌,玩十五子游戏,空气中既有烟草的味道,也有玫瑰香水水烟袋的味道。小钹和小提琴的录音已经有杂音了,同一首情歌能连续放一个小时——所有这些浪漫有什么用呢?既然这里没有女人。也许他们都很古怪——他们吮吸水烟袋的方法,你甚至能听见水的汩汩声。

查理·卡扎克向司机付了钱。两个男孩鬼影般地从卡车后面出来,开始卸车上的西瓜,每次搬五、六个到帐篷里去。这么热的夜晚,西瓜供不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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