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不语的一前一后走着,泳歌将少女带到墓地前。
少女看着层层叠叠的坟堆,阴影中的木牌,神色伤感,也没跟泳歌多嘴。泳歌提起铲子,挖了一个坑,又挖了一个,连挖四个,然后将背来的尸体扔了进去,再把土掩上。少女也没有来帮忙,呆立在一边。
“还有三个……埋完肯定不早了,你如果困了,就先睡吧。”
泳歌拉伸着肌肉,然后在身上拍打着。得一鼓作气,将剩下几个人埋了才是。
少女摇摇头:“我不困。”
于是按部就班的将剩下三人埋了,月亮再次高高挂上天空。两人一同回家,四下很安静,只听得溪水潺潺,林风飒飒。董泳歌看着少女裸露的肩头,道:“你不害怕?”
少女又是摇头。
“若是如此,今后打算怎么过呢?难道真要和我这个糟老头子度过余生?”
少女拽住泳歌的衣角,亮晶晶的大眼睛淹没了董泳歌:“恩人且莫怀疑,愿柳确想与你共度余生!只是有一心事未了……不过也罢。”
说着,又放开了手。
泳歌叹了口气:“果真如此。你所求何事,但说无妨。”
“方才见过墓地,所葬之人,几乎都是请月楼的姐妹……本就意外,为何隔三差五便有姐妹离开,原来,都是到了这里。”
并不意外。泳歌打了个哆嗦,夜里真冷啊。
要说哪里能稳定贡献这么多的美少女,方圆百里也就请月楼这个妓院有如此资本了。
请月楼与泳歌住地相隔一座山,山北面是荒凉的乡村,南面是繁华的城镇。虽然不远,但两地人民并没有太多往来。
再说,泳歌很害怕惹上大事,所以并不想去关心这些女孩子从哪儿来。他只管捞了,用了,埋了。
“如今看来,杀害我们的,莫非是同一人?”
愿柳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横划的姿势。
没错,死法都是一样的。快刀割喉,死得干脆。
泳歌点了点头:“你观察得挺仔细。”
愿柳能做出这个动作,想必是在另外四具尸体上看到了这样的伤口。
“我……”
“所以,想要我帮你复仇?”泳歌轻蔑的一笑,无礼打断了少女的话:“我不会去的。一个老头,能做到啥?”
要是这女孩继续暗示,他就必须得把她赶走了。实在不行,杀她灭口也是可以的,还能免得她把自己在这里的事情传播出去。得罪有权有势有武功的人,还是得罪无依无靠弱女子,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站哪边。
愿柳摇摇头:“不,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我能存活下来已是侥幸,不敢奢求太多。”
然后又是明媚一笑:“回家吧。”
到了夜里,两人背对而眠。泳歌把被子小心的给愿柳盖好,自己只搭一点点布片在肚皮上。愿柳睡得很香,她的身上也很香,不知是不是自己给她涂的香料在散发味道。
他彻夜难眠。身后的女孩子传来真实的温度,很明显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人真的可以死而复生?
还是说自己对尸体的那套处理流程,能够让人再度焕发生机?
或者是因为自己在墓地的祷告,让上天产生怜悯,给了这个女孩一次机会?或者是墓地里埋葬的那一百多位美人,一同的怨念令愿柳死而复生?
他想不明白。
身后传来了细微的鼾声,原来美少女也会打鼾。打得温柔又可爱,他闭上眼睛,鼾声如水,他在水中遨游。
他是水边长大的人。
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水边的时光,渔家男孩渔家女,是他充满生趣的少年岁月。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有点忘了自己为何采玉了。他忘了故事的开始。
在很久以前他就可以去面对故事的结局,但他胆怯,便一直拖着。
甚至可以拖到死,拖到以死亡做结局。
心愿未了,对他这种垂老之人来说,好像也并不是多大的事。那么多好的坏的,一咕咚就都过去了。可是愿柳的到来,好像触发了他的某根弦,时机来到了他身边。或许是时候面对了。
第二天清晨,愿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温柔的给他煮好了粥。热腾腾的碗递到他手里,他小心接过,然后对愿柳说:“妹子,杀你的人是谁?”
“是一个很白很帅气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他要我叫他阿君。”
很白很帅气……具有此种特征的男人不少,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也是很白很帅气。只是,二十年前的白帅,如今还会白帅吗?泳歌稍微思考了一下,少女所说之人和自己所想之人,到底有没有重合的可能性。
“我年轻时候,喜欢你们那的一个姑娘。”
泳歌舔了舔碗沿,把空碗丢到床上。愿柳把那碗捡起,然后自己盛了一碗粥,喝了起来。
“那是大前辈了呀。”愿柳小口嘬着米粥,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嗯。后来她被一个狗东西给弄死了。我在想,请月楼可能还是得去一趟。帮你报仇,顺便把我那事情给盘明白。”
这个杀掉他心上人的男子,和他并没有多少接触。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要是知道名字,就很容易对上号了。按愿柳的说法,这个人名字里很可能有一个君字。
愿柳仰起头:“那得多少年前了?四十年前?那谁还记得啊?”
泳歌摇摇手指头:“不……没那么久,大概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已经四十岁了吗?”
“那年我二十岁。”
愿柳吓得碗都拿不稳,在空中接力了几下,好歹没把碗摔碎。
“那……那……你现在,才四十岁呀!看起来有七十了!”
董泳歌苦笑一声,也没解释。
“杀女人这种事情,也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出来。杀了第一次,难保不杀第二次。你们这一百来个姑娘,最早被发现的一个,是在七年前。也就是说,很可能是一个人连续干了七年这事儿。”
愿柳咬了咬嘴唇,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个人渣,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做尽邪恶之事!简直罪该万死。”
她甚至和这个邪恶之人有过深层次的关系,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她还挺喜欢他的。
“我有种预感……我喜欢的人,也是这人杀的……那个人就是从这儿起的头,之后不杀点女人就不舒服。”
“嗯……什么样的怪人都有啦。”
泳歌自己也是个怪人。
“总之,我会帮你报仇。要么成功,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