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很静。月亮像是个织纱的巧娘,将朦胧如雾一般的光亮披挂在软沙细石上。那一刻,月光是那样庄严,那样圣洁。海也静静睡了,玄劭与白疏染并坐在沙滩上,听那轻柔的浪花拍在沙滩上的微语。
见白疏染一言不发,只顾低头摆弄手中的贝壳,玄劭还是很不放心,再三询问:“疏染,你确定不知会家人吗?若他们不知道你在我这,可是会担心的。”
“我自小便野惯了,爹娘最是明白我,殿下不必担心。”白疏染头也不抬,凌乱的头发随着海风张牙舞爪着。那样子,像是歌不施粉黛的村姑,竟是半点儿大公主的气势也没有了。哗啦啦——又一阵浪花打了过来,白疏染拾起一枚晶莹剔透的小贝壳,托在掌心看了许久,“殿下,你看!”
玄劭瞥了一眼:“梨花贝,他们总是被海浪带到这里来的!”
“是啊!”白疏染淡淡开口道,“她是被海浪带到这里来的,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亦或愿不愿意,她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玄劭心疼道:“疏染……这么久了,你该学会放下了。”
白疏染端详着手中的梨花贝:“殿下说得不错,如今我才明白自己,原来我对云蘅的感情,就像这贝壳与海浪。不是贝壳有多么心悦于海浪,而是贝壳一直以来太过依恋与海浪同历风雨的感觉。我并不是多么喜欢云蘅,只是千年来习惯了陪在他身边,几次的出生入死与惊心动魄,我早已习惯了那种陪伴的感觉,却误以为那便是喜爱。想想过去,我曾几次出手伤害婉祎,我以为我会很痛快,可是我错了,我非但没有欢畅淋漓,反而越发痛苦、自责,甚至是,对自己很失望。”
玄劭见白疏染这般痛心,忍不住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相信我,云蘅和秦婉祎也会明白的。”
白疏染自嘲:“罢了罢了,原来这些年来,我竟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小丑,是不是很可笑?”
玄劭正色道:“胡说,我可不曾见过这么美的小丑!不过,此番你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白疏染转头看了眼一旁的玄劭,复低下头:“玄劭,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陪伴在我身边,真的谢谢!”
玄劭笑笑:“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这是应该的。”
“疏染!”一爽朗洪亮的声音随着一缕灵力落地传来,“原来你在这,真是让本公子好找啊!”
白疏染与玄劭一齐回头。
白疏染大惊:“书墨?”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几个月都不回家!”书墨看了一眼白疏染身边的玄劭,立刻醋意蒙心,“你莫不是,看上身边这位公子了吧?”书墨气呼呼地说道。
白疏染腾地站起身:“书墨,你不要给我胡说八道!”
玄劭缓缓起身:“这位是?”
白疏染介绍道:“他是青丘的书墨!书墨,这是天族的三殿下!”
玄劭拱手道:“原来是青丘大公子!”
书墨亦行礼作揖:“三殿下有礼了!”
“书墨,你是怎么找到这的?”白疏染不解。
“疏染,你都好几个月没回猼扡了!”
“我回不回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书墨一脸堆笑:“谁说没有关系啊,我想你嘛!”
“好了书墨,这样的玩笑以后休要再说!”
书墨见白疏染这般严肃,忽然止住了笑声:“疏染,你怎么了嘛?”
白疏染如今这般模样,实在不想让更多的人瞧见,于是,便对书墨下了逐客令:“书墨,你若无其他事,便赶快走吧!”
书墨急了:“别呀疏染,我这好不容易嗅到你的气味才追到这西海来的,我,我不走!”
“书墨,这里不是青丘,你不要再胡闹了!”
“那,那此处也不是猼扡啊,你怎就替三殿下作了决定呢?”
“你!我与三殿下有婚约在身,我自是可以作决定!你给我走,马上走!”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便都愣住了。
白疏染说完自己也很是后悔,似恼羞成怒般嗔念了几句便只身回了西海宫殿。
“哎,疏染,你别走啊!我来找你是真的有事!”书墨这才道出来到西海的原因。
玄劭上前一步:“既然大公子是有事来寻疏染,不妨先在西海住下,待她不这般心烦了,再说与她听吧!”
“那就多谢殿下了!”书墨说着,便追了上去。
银白色的月光下,玄劭的眼眸微垂:婚约,她竟然还记得这桩婚事,她,真的会嫁与自己吗?
回到宫殿后,想着疏染还未吃东西,便带了些吃食向白疏染的房间走去,欲抬手敲门之际,恰好听好屋内人的谈话。
“疏染,你刚才那番话是何意啊?你当真以为那天后会承认你们那一纸婚约吗?”
“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赶快离开,所以我才口不择言的!我是绝不会嫁给天族的!”
书墨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上那个三殿下了!”
“快说,你此番找我究竟何事?”
“你弟弟,好像快不行了!”
“我弟弟?”
“就是下凡历劫那个!”
白疏染大惊:“是玄嗣!朗儿已被天族封印,姑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书墨,我们这便回去!”
“嗯!”
门外的玄劭闻声便慌忙躲了起来,他内心不舍:疏染,你这便,走了吗?
忽然,白疏染停下了脚步:“还是跟玄劭说一下吧,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太不对了!”
“这么晚了,三殿下肯定睡了呀,还是先走吧,日后你们见面再细说也无妨。”
“那好吧,我们走吧!”
言罢,二人便幻灵远去了。
玄劭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日后见面,我们何时才会再见上一面?
忽然,一股强大的灵力向西海这便飞来,只听“哐”的一声,白疏染和书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疏染!”玄劭赶忙扶起白疏染和书墨,“这是怎么了?”
书墨冷漠道:“哼!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劭儿!”
玄劭猛地抬头,看自己的母后正屹立在西海上空。
天后得知白疏染近日一直住在西海不禁怒上心头,一看到白疏染的那副面孔,她便会想到白楚岚,由此便更是怒火难消:“猼扡一族果然都是一群不知廉耻之徒,白疏染,你这般纠缠劭儿,莫不是还痴心妄想着万年前那一纸婚约吧?”
“母后,疏染她没有,请您放了他们!”
“你给我住嘴!守了这么久的西海,怎么还没有变乖啊?今日,我定要好好惩戒这两个小妖!”
“母后不要!”玄劭瞬间冲到了白疏染面前,手中幻出一把利刃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若母后定要惩戒我的朋友们,那孩儿这条命也不要了!”
“殿下,你不必如此。”
“疏染,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天后震怒:“劭儿,你如今为了这两个妖孽,连母后都要顶撞了吗?”
“母后,既然我与疏染有婚约在身,那么疏染便是孩儿的未婚妻,孩儿是不会让您伤害她的!”
“好!好啊!这小妖这般会魅惑你,看来今日,是留她不得了!”
“母后!”玄劭将手中的利刃贴近脖颈,丝丝血迹正顺着利刃向外渗透,“你不要逼孩儿!”
“劭儿!你快放下利刃!”
“若母后答应孩儿不再为难他们,我便依母后之言!”
天后无奈,只好答应了:“好!母后答应你!”天后怒目呵斥,“白疏染,今日是看在劭儿的面子上暂且放过你,当初白楚岚那个妖女魅惑陛下,本身没有追加猼扡之责已是仁至义尽!若让本神知晓,你再与劭儿纠缠不清,本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灭了猼扡!”
“不劳天后提醒,我白疏染永生永世都不会嫁入九重天!更不会与三殿下再有任何瓜葛,我姑母的仇,我也定会报的!”说完,白疏染便与书墨幻灵飞走了。
白疏染说的话,对于玄劭而言,句句皆在诛心,珠玑。
“啊……”一瞬间,玄劭的心痛到无以复加,他很想追上白疏染,想要亲自问问她,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真的特别讨厌自己……可是他双腿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劭儿!快,快把殿下扶到殿中!”
“啊……噗——”玄劭刚刚被扶起来便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晕了过去。
“劭儿——劭儿——”
“殿下——”
“快!快去寻御医来!”
一瞬间,西海乱成了一团。